雨潑潑灑灑地淋濕了滿園的蘭花,青草香伴著些微的土腥氣隨風入室。
蕭泉手撫著紙上的雨珠,洇濕了一片墨色。
桂芳嬤嬤來替她換了昨夜香,見她坐在窗前好一陣“雨打風吹”,走過去要合上窗扇。
“沒事的嬤嬤,”蕭泉攔下她,笑道:“頭腦清醒些,也好作文章。”
“泉姐兒真是用功,可別熬壞了身子。”
蕭泉:“每日好食好眠的,哪里就熬壞了。”
桂芳嬤嬤知她向來有自己的主意,笑著搖搖頭,也不多話,替她搭了件外衫便出去了。
雨氣芬芳,本該心神寧靜,可她卻無端散亂,手下的字句遲遲不成行。
罷了。
她放下狼毫,收起宣紙,將桌上的書搬到別處,留了一盆綠葉,靜靜地坐在窗前聽雨。
她在想李樓風。
初見時便打馬而來的少年,驚塵絕艷,她捫心自問,只怕在李樓風之前,自己便早已動心。
可她遲遲不敢認,因何?
因他是眾星捧月的世子,是公主之后,是國公之子。
若非她娘一心要她讀圣賢,她這輩子只怕再遇不到這般人物,如此說來,還是她高攀了……
王儀笙的譏諷,不過是戳破了她一直以來不愿去想的門第之隔。
不怪他……把她往臟了想……
蕭泉面色蒼白,將指尖蜷到掌心之中,才能感受到一點溫度。
她給的許諾,他真的需要嗎?
說來,他究竟喜歡她什么呢?京中不乏高門貴女,多的是娉婷千金,為何……要選她一個商賈之女?
她目光閃爍,那日先生別在她發間的木簪被她以油紙包了邊,栽入盆中與綠葉相伴。
“瑾安……臨淵不問己,陷寵不由人。”
她扶著額頭,怔怔地發出一聲笑,耳邊回蕩著這句渺遠之音。
是了,何必庸人自擾,堂堂正正地問出來便好。
何苦從旁人口中猜度,猜來猜去,面目全非。
她抬手合上窗扇,換了雙防濕的水鞋,拎了傘奔入雨中。
“哎,小姐,你等等我——”
叢云正趴在廊下的小桌上犯困,乍見一襲靛藍奔出院門,急得團團找傘。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
她跑到門房處,半邊身子已是淋了個痛快,“張叔,我去去就回,不必擔心。”
張叔還沒反應過來,大小姐便已提著裙角笑著奔入雨簾。
她想起年前,李樓風迎著風雪奔了一路,落了滿頭白雪撐在墻頭,笑得那么燦爛。
他說,我們以后也不要分開了。
自己當時怎么回答他的?
好像是說好,好像什么也沒說,她只有在被他迷惑的時候,才會放下心防,做出不合常理的承諾。
除了門第之別,除了他一次次地說在乎,除了旁人眼里的高攀,他們之間一定還有什么別的。
譬如,她也心悅他。
是了,她心悅他,所以無論旁人怎么說,她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而這個事實本身,便能支撐她一次次地奔向他,風雨無阻。
風把雨勢吹得東倒西歪,街面上只有零星幾個苦命的趕路人,傘根本遮不住什么。
“哎——”
一陣大風刮來,手中的傘脫手而去,呼嘯著吹往別處。
她抹了把臉,瞇眼看著自由自在的傘隨風而去,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原來那時他來找她,是這般心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