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面前男人的講述后,黃粱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放下這件事,不要刨根問底。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樣呢?你只會更加痛苦。”
男人凄慘的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背負著這個疑惑過一輩子,與其懷揣著痛苦度日,不如去探明事實。”
“可是——”
“那是我的女兒啊!”男人面目猙獰的咆哮著,“她才五個月大啊!我絕對不會原諒把她從我身邊奪走的人,絕對不會!”
黃粱面無表情的問道:“即使那個人可能是你的母親,或是你的妻子?”
“......”
男人痛苦的雙手掩面、默默哭泣。
9月的夜晚,時間還不到7點鐘,但天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濃密的雨霧低垂在淺灰色的天空,籠罩著京陽市。昏暗的云層下,街道上已是布滿水洼。
街道兩旁的路燈把一團團橙黃色的光投在地上的水坑里,仿佛一顆顆黑夜中的小太陽,徒勞的想要照亮這個世界。
男人就是在這個潮濕、陰郁的天氣中,敲響了黃粱事務所的房門。
他遞給黃粱的名片上顯示他的名字叫做李威,是一名公募基金經理。用俗話說就是做股票的。
李威身材中等偏高,身形消瘦。臉頰皮膚深陷,緊貼著突出的顴骨。不過這種消瘦似乎是與生俱來的,而不是疾病所致。那雙原本銳利的雙眼卻因為內心愁苦而顯得黯淡、迷離。
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竭盡全力抓住浮木一般,對黃粱傾述了他遭遇到的沉重打擊。
一個半月前,他五個月的女兒悶死在她的房間中。
那是一個平凡的星期二,他整點下班,從公司離開后,直接開車回家。他急著要見到他的小天使——年幼的女兒——想要立刻飛回到她的身旁,看著她咯咯笑的可愛模樣。
回到家里,他快步走向二樓的女兒房間——李威居住的是一間復合式的房子——站在門口時,李威感到了一絲異樣。
太安靜了。
雖然寵溺自己的孩子,但是李威很清楚他的寶貝女兒有多么吵鬧。除了在睡覺的時候,她幾乎從來不會保持安靜。
活潑的小天使玩累了?在睡覺嗎?
李威推開了臥室的門。
頓時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他心中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慌忙跑到女兒的嬰兒床旁。
她那張粉嘟嘟的小臉蛋上,是一副痛苦掙扎的表情。
李威用顫抖的手探著女兒的鼻息,他在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彤彤——但是她再也不會沖著他咯咯笑了。
李彤彤死了,被活活悶死在自己的房間里。
京陽市的夏天在全國范圍內,都是出了名的炎熱,有‘北方火爐’一稱。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段,四十攝氏度的高溫幾乎天天如此。有人曾做過實驗,把一塊生牛肉放在停在太陽下的一輛車的擋風玻璃上。
短短幾分鐘后,牛肉就熟了。
“————彤彤的房間既沒有開窗戶通風,也沒有打開空調。一想到她去世前遭受到的煎熬,我就痛不欲生。”
黃粱注視著面前這位素未謀生的男人、淚流滿面的講述著他的家庭悲劇,一種悲涼的情緒涌上了他的心頭。嘆了口氣,黃粱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節哀。”
對黃粱的安慰充耳不聞,李威徑自說道:“家里只有我妻子和我母親,一定是她們中的一位,導致了彤彤的離世。該死,她們怎么可以犯下這樣的疏忽?那可是我的寶貝女兒啊!是我的彤彤!我的!”
黃粱說:“那也是她們的女兒、孫女。”
“......是啊,她們也都肝腸寸斷,每天都以淚洗面。但是,”李威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突然變得極度猙獰,他用充滿仇恨的語氣說道,“她們中有一個人在撒謊!就是那個撒謊的騙子害死了我的彤彤。”
黃粱說:“你越是這樣,那個撒謊的人就越是懼怕向你吐露實情。這場意外沒有人愿意見到,即使是那個必須為此承擔負責的人,也同樣如此。”
“已經過去這么多天了,我一直在期望那個人能夠站在我的面前,向我道歉。”李威低頭把臉埋在手掌心里,聲音嘶啞的說道,“我會沖她發火,我甚至會動手打她,但是在發泄完憤怒后,我會把這件事埋藏在心底,舔舐著傷口,繼續生活。”他的全身都在如篩糠般顫抖,“但是我沒有等到這一天的到來,沒有...我妻子,我母親,她們只知道彼此指責,說是對方的過錯。我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你做出了選擇,李威,你選擇相信你妻子的話。”黃粱平靜的注視著他,“否則,你母親為什么會企圖自殺呢?”
李威在講述過程中,提到了一句他母親曾試圖吞藥自殺。當時黃粱并沒有發問,他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