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簸箕柳的枝條,照在了他那英俊之極的臉上。
見弓手隊的人越走越遠,聲音漸不可聞,這人折斷了一枝柳條,放在鼻端嗅了嗅,在柳條那微帶清苦的氣息中輕笑了一聲。
“滾!再不滾,小心姑娘我剁了你!”
沒想到趙青喜歡的姑娘竟然這樣彪悍,瞧著可是嬌嫩柔弱又美麗的一個小姑娘啊!
上午起來,慧雅坐在臥室窗前繼續繡花。李媽媽仍然在窗下納鞋底。
張婆的兒子兒媳都下田去了,她閑來無事,又帶了小孫女孫秀梅來了慧雅家,和李媽媽一起閑聊。
李媽媽見了她也是歡喜,沒過多久便把話題帶到了昨夜之事上:“昨天夜里村子里怎么那么熱鬧啊,狗都快叫瘋了?”
“可不是呢,”張婆一拍大腿,正要開講,結果見小孫女孫秀梅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等著她分說,便板著臉道,“秀梅,回家去把祖母的針線簸籮拿過來!”
孫秀梅不情不愿地撅著嘴走了。
見她如此可愛,慧雅在窗內也笑了。
張婆見孫女走了,這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嗎,昨天半夜賈娘子與一個來咱們村里攬活的光身漢偷情,被別的幾個閑漢拿住了!聽說啊,被逮住的時候,賈娘子身子還和那個閑漢的身子連在一起呢!”
李媽媽原本聽得津津有味,此時忽然想起慧雅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忙伸手捂住了張婆的嘴,給張婆使了個眼色。
張婆這才意識到慧雅還是個姑娘,忙笑著輕輕打了打嘴:“唷,瞧我這張沒遮沒攔的大嘴巴!”
慧雅坐在窗內,垂著眼簾貌似很認真地在繡花。
她的心里其實是極為復雜的。
說實在話,慧雅雖然覺得賈娘子實在可惡,這也算是罪有應得,可是她又覺得賈娘子就算和人偷情,只要男未婚女守寡,也不礙著誰什么事,只是做事不夠小心罷了……
心情如此復雜,她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想到如果換做自己,慧雅覺得自己不會像賈娘子那樣做,因為她覺得偷‘情什么的,實在是太麻煩了!
張婆偷覷了慧雅好幾眼,見慧雅端莊地坐在那里,只顧著飛針走線繡花,也不說回避一下。
她知道那些話不該當著慧雅的面說,可是不說又憋得慌,便拉了李媽媽起身,到院中梧桐樹下嘰嘰喳喳聊去了。
慧雅不光有個好鼻子,還有個特別靈的耳朵,她一邊做活,一邊豎著耳朵聽。
張婆自以為聲音很小,眉飛色舞手舞足蹈講述著“……那賈娘子閂上門躲進屋里,人都以為她要上吊了,誰知她在屋子里罵了一陣子,又牢牢穩穩睡了半天,起身回娘家看她兒子阿寶去了!”
“她娘家大哥賈步青剛說了她幾句,反被賈娘子跳起來罵了個狗血噴頭,她娘家大嫂也被她氣得哭著回了娘家……”
“賈娘子氣走了她大嫂,索性住在了娘家,方才我帶著秀梅去肉鋪割肉,正好碰到了她那個小丫鬟楊枝也去肉鋪割肉,說賈娘子中午要吃蔥肉餡餃子……”
慧雅怡然自得地聽著張婆的講述,一個活靈活現的彪悍的賈娘子仿佛在她眼前出現了一般,簡直令她嘆為觀止。
經過慧雅日夜趕工,給田大戶娘子做的那件月白繡花紗衣終于做好了。
慧雅把衣服細細漿洗了一遍,晾干之后用一個淺綠薄綢罩住,掛著了她的臥室里。
距離她和田大戶家的丫鬟玫紅約定的日期還有兩天,慧雅閑了下來,便讓李媽媽進城買了各色顏料、畫筆和畫紙,自己把畫紙用針線訂成一個本子,然后開始趴在窗前描畫穿著各色各樣衣裙的美人。
到了和玫紅約定的那一日,慧雅早上起來,現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不由有些擔心。
慧雅倒不是擔心玫紅淋雨——玫紅自有小廝天福趕著馬車送過來——她擔心的是即將到手的銀子。
誰知沒過多久,玫紅還是帶著小廝天福來了。
李媽媽聽到外面是玫紅的聲音,便去給慧雅說了一聲,卻現慧雅上又忘了戴那個白珍珠箍子,忙拿了替慧雅戴在了劉海上面。
大周朝商業達,像永平縣這樣的因為運河而展起來的商業城市,市井人家規矩都不算大,家里有人去世,婦女們倒是不禁鮮艷顏色衣裙,只是孝親期內得戴些白色飾物,大戶人家女子們戴的是白鬏髻或者白縐紗金梁冠兒,一般人家的姑娘婦人都是戴一個白珍珠箍子,或者戴一對白珍珠耳墜,沒錢的人家,在髻上裹一方素白汗巾子也是有的。
慧雅見狀,便端坐不動,候著李媽媽給她戴上。
對于孫劉氏的去世,慧雅沒什么感覺,只是覺得死了的話,對孫劉氏來說倒是個解脫。
她一般會戴一個白珍珠箍子,以示還在孝期,只是慧雅太過于丟三落四,所以常常忘戴她那個白珍珠箍子。
不過,除了極少數閑得無聊的人,世人都只顧過自己的日子,很少有人會認真講究這些事。
玫紅下了車,穿著高底木屐打著傘走了進來。
當她進入慧雅臥室,看到那件層層疊疊明明暗暗繡滿花朵的月白紗衣時,眼睛不由一亮:“慧雅姑娘,你是怎么繡出這種效果的?”
慧雅笑而不語。
她是用一種很特別的手法繡的花,用這樣手法繡出的花立體感更強,更加靈動靈氣。
玫紅見問不出什么,也就不問了,痛痛快快地付了剩余的銀子帶著疊好的紗衣離開了。
送走玫紅,李媽媽見慧雅嘴角噙著一絲得意的笑,忍不住問道:“慧雅,你怎么笑得這么開心?”
慧雅笑得歡喜極了,大眼睛瞇著,兩頰一對小梨渦時隱時現,得意洋洋道:“媽媽,我敢說咱們三天內一定還有生意上門!”
李媽媽將信將疑,卻不忍心打擊慧雅,便和慧雅談起了慧雅家那兩畝菜地——那兩畝菜地的地契雖然在慧雅手中,卻一直被孫貴的大哥孫全家種著,孫全家一直裝死,提都不提這件事。
慧雅想了想,道:“等一會兒我們去菜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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