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這樣啊。”小紅略微奇怪地說,隨即了然。“哦,你在國外太久了大概不知道,七天長假實行好幾年了,發展旅游業嘛。今年我打算去鳳凰古城哦,你要不要一起來?”
看她一臉甜蜜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和那位醫生先生一起去的,默笙側首一笑:“要我全程隨行幫你們拍情侶照嗎?我收費很高的。”
“哎呀!你討厭!”小紅極卡通地掩面羞羞答答了一陣,放下手卻發現剛剛還和她說笑著的默笙又陷入沉默中去了,恍恍惚惚的表情。
小紅推了她一下。“阿笙,你怎么啦?最近有點怪怪的。”
“嗯?哦,沒有啊。”默笙回神,“突然多出來這么多天,在想干什么。”
下班后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去干什么好。街道上明顯熱鬧了很多,商鋪都煥然一新的樣子,默笙沿著漂亮的櫥窗漫步,偶爾停下來買點小吃,然后繼續漫無目的地前行。
直到看到熟悉的古樸校門,默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c大來了,自己也嚇了一跳,從工作的地方到這里,大概半個城市都被她走過來了。
學校門口應該比平時熱鬧很多,到處都是背著行李的學生,臉上帶著簡單快樂的笑容。默笙想起自己當學生的時候,也往往因為放假開心興奮很久,現在想來,真是恍然若夢。
雙手插在衣兜里,漫步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默笙的心情沒有像上次和以琛一起來時那樣起伏不定,只是平靜之余更覺惘然。自己的人生好像從走出這個學校就開始錯了,然而事到如今,又要怎樣走下去才是對的?
“你現在要不要回到我身邊?”以琛低沉的聲音又一次在腦海里響起,默笙停住腳步,閉上眼,等心里的抽痛過去。
回到他身邊,曾經想像過無數次的情景。在國外的時候,常常一個走神,就會開始幻想和以琛重逢,幻想兩個人幸福地在一起。那是她漫長孤單的日子里唯一的慰籍,唯一的快樂,她所有的堅強和堅持都源于這種幸福的想象。然而,回國后,當以琛以一種理性而冰冷的態度要把她的幻想變成現實時,她卻退縮了。
他和她,都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單純的少年少女,七年分離造成的裂痕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彼此的傷痛,也許只是細小的傷口,可是同樣痛不欲生。
因為太在乎,所以受不起。
他們之間,其實在七年前就已經塵埃落定。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操場邊,塑膠跑道上不少人在慢跑。
不知道現在她八百米要跑多久?
默笙矮身穿過欄桿,站在跑道上,踮起腳劃出一條起跑線,默念“一二三”,用考八百米的速度沖了出去。
閉著眼睛,穿梭夜風,跑到終點。
“四分二十五秒,太慢了。”頭被人敲一下。
“比昨天還慢。”她郁悶地嘀咕,然后抬頭兩眼發光地看著他,“以琛,不如考試的時候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吧,那樣我肯定跑得恨快!”
被他瞪了一眼后默笙有點不被欣賞的沮喪,明明是個好主意嘛,“要不在我眼前吊著你的照片”
“趙默笙,你知不知羞!”以琛終于忍不住開口訓她,耳朵卻悄悄地爬上微紅。
微笑著,睜開眼睛,終點線上空蕩蕩的。
突如其來的鈍痛襲上她心頭,細節越清晰,鈍痛越明顯,眼淚先是一顆一顆地毫無預兆地落下,然后漸漸不能自抑,默笙坐在地上,埋首放聲痛哭。
從此以后,任何一個終點,都不會再有以琛。
火車的終點站是y市。
昨晚從c大回來后,默笙很早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四點多就醒了,怎么也睡不著,睜眼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呆,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去了火車站。
這是她回國后第一次回y市。
火車正點到達y市的時間是中午11點,y市正下著雨,比a城要涼許多,冷風吹過來讓人一陣瑟縮。
站在火車站的臺階上,手指攏了攏單薄的衣服,默笙抬眼望著這個養大她的城市,心底茫茫然而又似悲似喜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就叫近鄉情怯。
“小姐來旅游啊,要不要住宿,全市最低價。”
“小姐要不要導游啊,國慶便宜優惠”
穿過廣場的時候遇到不少拉生意的人,也許她臉上探尋的神色讓她看起來不像本地人,反而像個陌生的游客吧,默笙心底微微苦澀地自嘲。
好在公車站的位置沒變,公車路線也沒有變,輕易地就找到了。
好像有人說過,要真正了解一個城市,只要你多坐幾遍公車,因為它會帶你經過這個城市所有蘊含生機的地方。默笙看著車窗外的行人車輛街道商店,細雨濛濛中這個江南小城模糊不清,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清河新村到了,到站的乘客請準備下車。”
跳下車,一片老房子出現在眼前。算起來清河新村也有十幾年歷史了,默笙就在這里一點一點的懵懵懂懂地長大。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站在熟悉的樓下,自己的心里竟滿是物是人非的凄涼。
這次回來,是找母親。默笙和她已經有七年多沒聯系了,不知道她還住不住在這里。
外面的雨下得大起來,默笙濕淋淋地沖進樓道,敲門,一直沒人來開。
出門了嗎?還是已經搬走?
在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人回來。身上的衣服濕濕地貼在身上,腳趾頭已經凍得冰涼。
默笙突然想起小時候好像也有這么一次,淋著雨從學校跑回來,家里又沒人在,她在門口等了兩個多小時才等到爸爸提著公文包回來。
還記得爸爸當時心疼極了的樣子呢,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連聲地說:“爸爸不好,爸爸不好,小笙打爸爸屁股吧!”
中年得女的爸爸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像個老頑童,帶著她四處惡作劇,完全沒有趙市長的半點威風,只是他實在太忙,能抽出給女兒的時間實在有限。默笙小時候的同學有不少羨慕默笙的爸爸做官,那時候的小小默笙卻在作文里寫:我的愿望就是爸爸每天準時下班,每天沒有叔叔到我家來找爸爸說話。
但是只要有時間,做官的爸爸就會把默笙寵上天,完全不像媽媽記憶里,媽媽一直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對她這個女兒都鮮有笑容
“小笙!”
驚訝的呼聲把默笙從回憶中驚起。“黃阿姨。”
站在眼前的中年婦女是默笙家的鄰居,她丈夫是父親原來市政府的同事,和他家來往算是密切。
“小笙,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快進來快進來,看你淋成什么樣子了。”黃阿姨一邊開門一邊招呼她。
用毛巾擦過以后總算舒服了很多,默笙有些不安地開口,“黃阿姨,我媽媽還住在這里嗎?”
“還在這里,不然能去哪里呢,你這孩子,出去這么多年音信都沒一個,留你媽媽一個人在這里。”
不是她不想給音訊啊,默笙有些黯然。七年前,她在國外剛剛得知父親的死訊的時候,立刻打電話回家,媽媽卻無比平靜地對她說:“你以后不要再打電話來了,也不要回國,你父親毀了我半輩子,我現在終于能安靜的生活,不想再見到任何有關他的東西。”
然后就掛了電話,后來撥電話,竟然已經是空號。再后來,又從父親在美國的老同學李叔叔那兒了解到了一些她至今不敢相信的隱情
默笙沒有回答黃阿姨的埋怨,“媽媽身體好嗎?”
“身體沒聽說什么不好的,你回來得不巧,她今天剛剛跟著我們小區組織的旅游團出去了,五天才回來。你先在黃阿姨這住下吧。”
出去旅游了?默笙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答案。看來她真的過得很好,默笙垂眸,輕輕笑了一下,站起來說:“黃阿姨,我要走了。”
“不等你媽媽回來了?”黃阿姨驚異地說。
“不等了,其實我只是想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然后,有一些事情想問她。”默笙頓了一頓,“現在我已經知道她過得不錯,那些事情,我也突然不想問了。”
結局已經如此,原因已經不再重要了。
“黃阿姨,謝謝你。請不要說我來過了。”
臨走的時候問黃阿姨要了父親公墓的地址,金雞山a區157座,好像住宅地址一樣的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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