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強巴看看張立他們,又看看他們將要通過的地方,一間長方形側室,中間是通道,兩旁都是高出地面一米的供臺,上面本該有佛像、鐘、缽、木魚等器物,如今也是空著,正面只開了一道三米高的小門,門的上方墻壁有一萬字輪。地板鋪陳為條石狀,每一塊上面都刻有一個文字符號。
張立道:“機括在地板上,所以一踏進去就會啟動機關。這些符號是梵文,可惜我們不認識。”
岳陽道:“嗯,兩旁的墻壁多有縫隙,估計飛劍就是從石壁中射出,未傷及人,則返回對面石壁。”
張立又抬頭道:“這天花板修這么高,上面估計不會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
岳陽道:“這房間長度最多不超過二十米,如果有機關,沖也沖得過去。”
卓木強巴道:“那好,那我們去試試。”卓木強巴在地板前,看著梵文筆畫肥瘦不一,像一條條扭曲的蟲,一時不知道該踏哪一塊,試探著一腳踩下,地板沒有異動,這才踩實。然后以平常步伐,踏出下一步。張立等人,則跟在卓木強巴后面,踩上他所踩的石板。多吉雖然不明就里,但也被要求這樣做。
四人一步一步踩過地板,來到了通道另一頭的門口,只見圓形房間中的地板呈不規則塊狀,與這邊的條形地板完全不同,依然每塊地板刻有梵文。
卓木強巴踏出萬字門,松了口氣道:“不知道是運氣還是機關已經不起作用了。”
張立道:“唔,機關需要動力,看來多吉上次的闖入,已經將機關的動力消耗掉了。”
一踏過條形地板,多吉認為就沒有危險了,跳到圓形房間中央,指著高臺上的魚嘴道:“就是這里,紅石就是在這里拿到的。”卓木強巴等想阻止也來不及,所幸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動。
卓木強巴跺跺腳,地下的地步很結實,他又走了兩步,盡量沿多吉踏過的地方前進,張立岳陽也是一般心思,這里的地板做成這樣,肯定有問題。來到高臺,這才看清圓形房間面貌,果然呈葫蘆形,房間拱頂的正中開了洞,上面又接著一個小半球形,球形頂部逐漸縮小,看不清是否中空有孔。多吉所說的字,便是刻在小球形的環壁上,光線太暗,加上字跡太小,看不真切,卓木強巴取出電子遠望鏡,岳陽拎著探照燈,卓木強巴仰頭望上,喃喃道:“還好,古藏文。”
張立道:“寫的什么?”
卓木強巴念道:“鬼……鬼于金……牛,紅……大紅……蓮耀,文……殊……菩薩,持……,持銅水于胸……洞……開……無量明?這什么意思?你們看看。”
張立接過望遠鏡,喃喃道:“照字面翻譯,因該就是這樣的,沒錯。”
岳陽將探照燈交到卓木強巴手上,道:“我來看看。”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么蹊蹺,里面的字都認識,就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多吉對這種現代化東西毫不認識,聽說能看見眼睛看不見的遠處,不由大感興趣。岳陽告訴多吉望遠鏡的使用方法,多吉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高興起來。
卓木強巴嘆息道:“哎,看來我們無法理解這上面的意思,得等到方新教授他們來看看。”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方新教授的聲音:“咿?這是什么佛?亞拉法師,你來看看。”
卓木強巴道:“導師,導師,我們在里面,你們進來看看,小心地上有機關,我們是從第二,第五……”方新教授等人依跨過側廳,來到圓形房間,卓木強巴道:“導師,你來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等一下,我先把地上的梵文拍攝下來。剛才來得匆忙,還有好多東西都沒記錄下來。”
張立提醒道:“敏敏小姐,別踩哪里,我們沒走過那塊地板的。”
亞拉法師進屋則問道:“多吉呢,多吉在哪里?”
多吉從岳陽身后閃出來,看著亞拉法師道:“你是?”
唐敏道:“啊,他就是多吉?”
岳陽道:“多吉,把望遠鏡還給我……”
一時七嘴八舌,小小房間嗡嗡作響。
方新教授他們上了圓臺,卓木強巴將多吉拿到的紅寶石給教授,并指著頭頂球形空間告訴教授里面有字跡,唐敏已接過岳陽拿著的望遠鏡開始觀察,亞拉法師一直不停的詢問多吉里面的佛像。
方新教授看了看寶石,道:“唔,做工相當精細,這是質量上成的紅寶石,這在古人的祭奠里肯定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接著調整攝像頭焦距,看著那些古藏文字,喃喃道:“我只知道文殊菩薩是佛教里一個比較重要的菩薩,其余的恐怕還得亞拉法師才能說明白。”
亞拉法師正問道:“那么,這里的神佛是你們村里的祖先開鑿的呢,還是早就存在了,而你們的祖先只是負責守護這里呢?”方新教授已經將電腦遞了過來,指了指屏幕上的字。
多吉道:“如果按長老們的說法,我們是負責守護這里的。”
亞拉法師點點頭,然后看著電腦道:“嗯?這個,這是什么意思?”
方新教授道:“就是無法理解,所以才問問你啊。”
亞拉法師抬頭看看穹頂,然后在看看魚嘴,讓多吉將紅寶石放回原位,觀察了一番,然后道:“我明白了,因該是通過光線的折射原理吧。”他指著頭頂道:“這個葫蘆嘴就是引進光線的地方,我們古藏對聲,光,影的研究其實已經達到了相當的高度,其中的無量佛壁就是很好的例子。”
無量佛壁卓木強巴聽說過,是一片光滑如鏡的巨大石壁,據說每逢閃電雷鳴的時候,石壁上就會出現佛祖的法身,眾多信徒頂禮膜拜,引為圣跡。可是這和這里的紅寶石有什么關系呢?只聽亞拉法師繼續道:“其實墻壁上刻的,估計就是一種出現影像的方法,鬼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鬼怪,而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金牛是時間,也就是說當鬼宿在金牛這個時間抵達生命之門正上方的時候,大紅蓮耀,很明顯就是光芒通過這顆紅寶石發生折射,大紅蓮又是八大冰凍地獄的最深處圣物,這些都不重要。嗯……文殊菩薩……,對了,你們看地板,有幾處地板的形狀并不是不規則形的,它們都成蓮葉狀。”
卓木強巴等人順著亞拉法師手指方向,果然,不止一處,地板被有意做成了蓮葉形,數一數,一共有八瓣蓮葉,均勻的圍繞著中央圓臺。亞拉法師道:“這是八葉的老師,分別代表了東南西北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位,而文殊菩薩是在西南方位……”
方新教授打斷道:“等等,法師說的八葉老師,可是曼陀羅!”
亞拉法師點頭道:“不錯。”方新教授不再提問,只是低聲念叨:“曼陀羅,曼陀羅,原來是密教,難怪那些佛像都是三眼忿怒相,好多都不認識。”
亞拉法師接著道:“銅和水暫時不知道是什么,然后無量明是西方善解凈土的佛名,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西方極樂世界,連起來,大致的意思因該是鬼宿在金牛時抵達正上方,光線透過這紅寶石折射至西南方的一個什么圣物上,則照出一個極樂世界的影像。而放紅寶石的這不是什么魚嘴,因該是佛教宇宙的中心,須彌山——八葉蓮華須彌山。”
聽完亞拉法師的解釋,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以及唐敏目光相對,心中都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東西都相互緊密的聯系著,亞拉法師所說的這一過程,和他們在阿赫地宮看見的過程何其相似,只是水晶頭顱換作了更小的紅寶石,難道說,那水晶頭顱展現的神跡,也是從藏邊傳過去的?而岳陽和張立也相互對望著,他們所想的也驚人的相似,兩人同時低聲道:“極樂世界,人間凈土——香巴拉!”
方新教授詢問亞拉法師道:“難道這個地方,是密教修建的?”
亞拉法師道:“未必,其實從三十二代贊普正式引入佛教之前,至四十二代贊普滅佛,然后佛教再興這整個過程中,藏區的各種宗教一直處于一種相互融合,相互兼并的明暗斗爭之中,許多的宗教滅亡了,又有許多新的教派從原有的教派中分離獨立出來。而我們看到的曼陀羅似乎與密教有關,密教也是佛教的一支,但是方才的空行母雕塑則是藏地的,似乎是從最古老的九原蛋母和毛妖女王等古老傳說幻化而來,而后來看見的兩尊佛,憑我的經驗判斷和古老的笨教有關,或許你們并不知道,藏區原始宗教笨教,其實在形成之初除了自身的崇靈教義之外,也吸收接納了許多古代的宗教,諸如古印度的婆羅門教,古巴蜀巫教,和周邊原始部落的各種自然崇拜,所以,我們所看到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教,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很難下一個準確的定論,它因該是一個佛笨相爭時期,一種融合了各種教義的宗教。”
說到這里,亞拉法師聲音一沙,大家都以為是法師一口氣說得太長,誰也沒有注意到法師眼角蘊藏的激動的淚花,他心中在吶喊:“至高無上的萬能的牡首羅,你能不能告訴我,被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的,我們的圣教究竟叫什么名字?為什么連名字都沒能留下?為什么!”
多吉已將望遠鏡從唐敏手中搶了回去,看了一會兒,用手指著什么問岳陽,岳陽看了看,問法師道:“法師,看看那個是什么,好像墻上的釘突正中有什么東西。”
亞拉法師看了看滿壁的**狀突起,雖然一進這個圓形房間就發現了,但是誰也沒有在意,直到此刻經岳陽提醒,拿起望遠鏡一望,這才驚訝的發現,乳突正中是銅锍管,他問多吉道:“這里是這地下宮殿的最深核心了,對不對?這里你遇到過最厲害的機關,對不對?”
多吉連點了兩次頭,亞拉法師道:“不好,這里的機關太厲害,趁機關沒有啟動,所有的人得馬上撤離,否則有性命危險。這些乳突會噴水,那些水是沾不得身的。”法師心中懼畏的看著滿屋的乳突,心道:“竟然是尼刺部陀,這……這可是傳說中才有的機關啊!”
卓木強巴道:“奇怪,可是來的時候并沒有踏到機關啊?”
大家收拾包袱,準備撤離,張立,岳陽,方新教授等先后都離開了圓形房間,并沒有異狀,緊接著多吉也來到門口,就在此時,只聽“咔”的一聲,大門左右兩旁的乳突內銅芯似乎發出異動,只見有兩根筆管似的東西從乳突頂部伸了出來,亞拉法師大叫:“快沖出去,不能讓它噴水!否則誰都走不了。”卓木強巴一驚,馬上想起:“敏敏還在自己后面呢!”
可是筆頭已經開始滴水,多吉愣了一愣,在他身后的卓木強巴大力一推,將多吉推出房間,一雙大手竟然握住了門口左右伸出的筆管,拇指堵住了管口。亞拉法師大驚道:“強巴少爺,你!”
卓木強巴道:“不是不能讓它噴水嗎,走啊!”唐敏道:“強巴……”卓木強巴大聲道:“快走!走!”唐敏和亞拉法師先后從卓木強巴腋下穿過,可還在水喉噴水的范圍,卓木強巴道:“跟著他們走!我就來!”亞拉法師滿懷懼意的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心道:“強巴少爺毫不了解古苯教的東西,這……這怎么能用手去堵啊——”
這時,側廳也出現了異動,驚慌中張立一低頭,不知道什么東西涼涼的擦著頭面飛過,將一縷發絲削落,只聽身后岳陽道:“哇,是什么東西?”方新教授道:“低頭!”張立道:“我們還是走的原來的路啊,沒有碰到什么啊?”
方新教授道:“管不了這么多了,先沖過去再說。”張立避開左側飛來的一個物體,驚呼道:“好玄。”岳陽道:“小心你后面。”話音剛落,張立“哎呀”一聲,肩部已中招,他忍痛拔下肩部的暗器,竟然是一片薄薄的萬字輪,巴掌大小,金屬打造,四邊都開了刃,旋轉起來就像飛來飛去器一樣,在空中竟然能自己來回穿梭。
六人狼狽的鉆出側廳,張立肩頭受了點傷,其余人大多是臉部手部劃傷,連亞拉法師也不能幸免,多吉身材矮小卻沒有受傷,回頭看時,側廳空中滿是飛來飛去的萬字輪,一時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時唐敏問道:“強巴呢?”
眾人大驚,只有亞拉法師和多吉才知道,卓木強巴在里面按住了兩個即將噴水的噴管,然后大家疲于躲避萬字輪,竟然無人發現卓木強巴沒能跟上來。多吉突然伸手一指道:“看,圣使大人在那里!在那里啊!”
只見卓木強巴倒在門口,里面的房間已形成雨霧,不住的澆灌在卓木強巴身上。原來,就在亞拉法師他們沖出房間,卓木強巴正準備松手跟上,突然頸部一涼,卓木強巴知道,別的乳突已開始噴水,那一涼的感覺之后,頸部突然癢了起來,一癢不打緊,跟著全身上下好像都癢了起來,疼痛可以忍受,可是這種癢的感覺竟然無法抵御,一直癢到心窩里,好像無數螞蟻爬進了骨髓里,他渾身一陣哆嗦,按住噴管的雙手不由松開了。卓木強巴手臂一松,整個房間的噴頭全面噴發,一蓬蓬雨霧占據了房間的各個角落,卓木強巴全身都被包裹在里面,接著引起了全身劇烈的反應,卓木強巴在地上痛苦而嘶啞的叫了兩聲,那聲音卻被滿天旋轉的飛輪掩蓋了。
亞拉法師看著滿天旋轉不停的萬字輪,又看看大殿正中這尊掛著七具鬼面的吞劍神像,再看看眾人,只見唐敏幾次欲沖回去被張岳二人死死拉住,方新教授愁眉緊閉。這時,多吉也準備沖回去拉人,亞拉法師一把拉住他道:“不能回去,如今的他碰不得,我們的用繩子把他拉回來。”說著,手臂一揚,飛索正勾住了卓木強巴的背包,將卓木強巴從側廳正中通道里拉了回來,拉出飛輪區時,背包已被扎得像個刺猬,不過卓木強巴沒有被劃傷。
可是這時,卓木強巴的身體漸漸起了變化,唐敏雙手捂嘴,幾乎就要痛哭失聲,方新教授和張立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張立道:“怎么會這樣的?”卓木強巴的身體,被那些雨霧沾過的地方,竟然開始變成綠色。而且綠色的皮膚表面,很快起了許多大小不等的皰瘡,好像被火燒傷形成的水泡。
密教機關(二)
亞拉法師制止大家靠近,同時指著掛鬼面吞劍神像問多吉:“這尊神,剛才你說你們稱作俱利伽羅不動尊,是這樣叫的嗎?”多吉點點頭道:“以劍有黑龍圍繞之像為本尊者,俱利迦羅大龍,吞飲利劍。”
亞拉法師道:“不,不對,這因該是德叉迦龍王,視之有毒,在古藏教和民間,是瘟神的化身。快,找有水的地方,剛才我們經過不是有個水池嗎,把他抬到那邊去,別碰到他身體的任何部位。”
張立岳陽,方新教授亞拉法師,四人戴上絕緣手套,去掉包袱,各持卓木強巴手足,抬著他飛快的奔向有水池的地方,唐敏和多吉跟在后面。此時關多吉那個房間里的水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個水池的輪廓。的來到水池旁,亞拉法師又道:“除去他身上所有衣服,一件也不能剩。”
索性唐敏不是外人,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又將卓木強巴衣服剔除干凈,亞拉法師道:“扔進水池里,先捏住口鼻將頭浸泡入水,多涮幾下,然后拿一個人抬著他的頭,別淹著了,讓他就這樣泡在水里。”卓木強巴的身體一落入水中,水面立刻漂浮起一層綠色的油狀物,而且面積還在不斷增大。那些綠色的漂浮物在水中越聚越多,但又很快的淡化散開來,順著水流飄入池底,不知道流向哪里去了。
岳陽抬著卓木強巴的頭道:“這……這到底是什么啊?”
亞拉法師道:“按現在的觀點,這因該是一種類似于真菌或者是藻類的微生物,它們干涸后的粉末對人體皮膚產生強烈的致敏性,而且這種奇特的孢子生命形式讓它們一直處于休眠狀態,遇水就復蘇過來,但是它們的生命周期很短,只要水足夠多,它們又會很快的死亡。這種綠色的東西效果極為霸道,半個小時沒有有效的救治方法就讓人全身潰爛流膿而死。強巴少爺也算命大……”
方新教授道:“這種噴水的機關我們以前似乎沒有見過啊。”
亞拉法師道:“嗯,這種機關因該是源至苯教吧。”說到這里,亞拉法師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再次問出以前問呂競男的問題:“你們對藏區原生的古苯教,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誰也答不上來,被亞拉法師陰冷的目光一掃,人人自噤。
亞拉法師緩緩道:“古苯教是基于對原始自然崇拜而產生的人類最古老的宗教之一,遠早于佛,道,基督等著名的教派,崇尚自然,崇尚當時未知的一切不可抗拒力量,風雨雷電,花鳥草蟲,飛禽走獸,奇樹怪石,無不是他們崇拜的對象。它和許多原始宗教是一樣的,大巫師起禱文求福,以活人祭天,對于一切未知的事物,古人必須親身去體味;所有的動植物,能吃,不能吃,都需要他們靠嘴去嘗;所有的奇怪現象,如火燒,水流,風吹,雷擊,都要靠自己去觸摸,去接觸;植物生長,飛鳥飛翔,魚兒游水,他們都試著去模仿。這是一切人類文明萌發所必需經歷的。就在這樣反復的體驗,試驗中,經過歷史沉積,古苯教形成了自己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統,為了對抗外敵,他們發明了——蠱毒!”
“蠱毒!”一聽到這個詞,除了多吉,所有的人都心驚了一下,這個詞本身就顯得陰狠無比,一聽到它就讓人想起諸如五毒教,南洋降頭一類莫名可怖的東西。
亞拉法師接著道:“早期的藏地,特別是林芝以東這一帶,又特別是墨脫地區,環境惡劣,蟲蟻滋生,許多地方瘴氣繚繞,毒蟲出沒,而人群中疫病流行,又不知該怎么防范,這為蠱毒的產生和發展都提供了良好的環境,蠱毒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下誕生的。而后隨著苯佛之爭,古苯教漸漸轉移,后來才傳入了云貴之地并在那里發揚光大。藏語原本不叫蠱毒,是后來漢人為它們取的這個名字,其實蠱和毒是兩個分開的意思,本都屬于毒的范疇,蠱是以蟲蟻之爭而制毒,毒是以草木藥石而制毒。蠱字從蟲從皿,本意是指用皿養蟲,而置蟲于腹噬其心腸稱之為蠱。毒從青從母,指的是以草石根本而治病,后來治療疾病的治變成了導致的致,變成了以草木而致病。這就是蠱毒原本的意思,到后來蠱毒術的范圍擴大了,凡養蟲取毒的,不一定將蟲放入人腹中也都稱作蠱,而不管蟲毒還是樹毒,只要致人不適的藥物,都稱作毒,像這次強巴少爺所中的,也可以說是蠱毒的一種。”
張立恍然道:“我明白了,前面那個狹窄通道處的尸體,肯定是被毒死的,所以才沒有傷口,而且死了那么多,難怪百多年前的人無法通過通道。”
唐敏擔憂道:“那,有沒有解毒的辦法?”
亞拉法師道:“蠱毒千奇百怪,種毒之法更是多不計數,要想全部會解幾乎是不可能的,像這次的尼刺部陀,源引的地獄中的名字,幸虧我在書籍上讀到過,方法不對,后果真是不堪設想。好了,呼吸很平穩,身上的皰漿也在消退,現在估計已經穩定下來,強巴少爺過一會兒就會醒來,但是至少泡夠半小時,按古籍記載,只要將身上的毒物沖洗干凈,半小時就能恢復正常,我要先去德叉迦龍王殿看看。對了,強巴少爺醒來起身后,把他的衣服也都扔在水里泡一泡,以除后患。”
岳陽道:“什么,法師你還要去那里啊?”
亞拉法師道:“嗯,我要回去看看。雖然我們逃了出來,可是機關是怎么被啟動的,我們卻一無所知,如果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機關,豈不是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多吉和我一起去。”
多吉看了看圣使大人,又看了看亞拉法師,終于還是惶惶跟著離開,看著這位對他們信仰的教義理解得比自己還深的法師,多吉心中有一種敬畏的感覺,這名法師就好像是村里的長老一樣。
亞拉法師離開之后,留守在房間內的張立依清理強巴少爺的隨身衣物,將一些重要物品拿出來,然后將剩下的衣服放在一堆,準備待卓木強巴醒后拋入水中。
唐敏見岳陽抬著辛苦,也戴上絕緣手套替下岳陽,岳陽不忍拒絕。看著心中的人如嬰兒般安靜的躺在自己雙手只間,唐敏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滿心歡喜的暗道:“終于,我也能為你做點什么了,強巴,你要平安無事的醒來,如果你有什么事,那我豈能……”
方新教授看著水池里大難不死的卓木強巴,不由長出一口氣,為了給唐敏這個小姑娘和強巴單獨待在一起,他去幫著整理卓木強巴的衣物,岳陽也來幫忙。
張立清理到卓木強巴里衣的時候,發現里衣有個暗袋,取出里面的東西,三人眼睛都是一瞪,岳陽忍不住扭頭看了唐敏一眼,只見唐敏關切的盯著卓木強巴,仿佛不知身在何處。暗袋里有四樣小東西,第一個大件是巴掌大小的銅鎦金十字劍,那便是剛剛參加特訓團時德仁老爺給卓木強巴的家傳遺物,除了方新教授,別的人都沒見過。第二件是一件長橢圓形的石頭,上面是黑白兩色圖文,方新教授認了出來,這種東西叫天珠,是藏民心中至高無上的信物,上面按圖像眼的多少來區分其珍貴程度,如果達到九眼,便叫九眼石,那便是相當珍貴的了,而這枚天珠上面刻的石眼竟然有十八眼,而正中呈寶瓶像,僅看眼數方新教授就知道,這絕不是一般的天珠,但是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這恐怕是強巴少數的秘密之一。第三件便是曾在可可西里遇見的灰狼三兄弟送給卓木強巴的骨笛,張立沒想到強巴少爺這么重視與灰狼三兄弟的友誼。
而讓他們三人眼睛一瞪的是最后一件東西,也是讓岳陽扭頭看唐敏的原因。
而讓他們三人眼睛一瞪的是最后一件東西,也是讓岳陽扭頭看唐敏的原因。這是一張微微泛黃的寸許照片,照片上一位如天使般相貌的小姑娘童真的笑著,那眉毛,那眼睛,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唐敏。張立悄悄看了唐敏一眼,低聲道:“真想不到,強巴少爺愛敏敏小姐已經愛得深入骨髓了,連小時候的照片也要貼胸收藏,唉,看來我們的石觀音娘娘……唉……”
岳陽低聲道:“不是深入骨髓這么簡單吧,我看簡直是愛得走火入魔了,大活人在眼前,為什么偏偏收藏一張小時候的照片呢?”
方新教授突然低聲道:“不,不對,這不是敏敏的照片。”張立岳陽都輕輕“嗯?”了一聲。方新教授道:“從這切邊的花紋工藝,還有照片的老舊程度,你們看,這照片至少是在二十年前拍攝的,可那時候敏敏還沒有出生呢。”
張立悄聲驚呼道:“啊,那會是誰?”
方新教授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來,低沉道:“我知道了,這或許是強巴心中最大的痛苦。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們家庭最大的痛苦,他們從不對外人說,我也是從他們日常生活談話中略知一二。強巴他……本還有個小他十幾歲的親妹妹……”
方新教授輕輕嘆息,張立和岳陽腦袋湊得更近了,只聽教授用幾若蚊吟的聲音說道:“在他妹妹很小的時候,強巴帶他妹妹出去玩耍,不料他妹妹竟然被人綁架,眼睜睜看著妹妹從自己身邊被人搶走,恐怕那是一輩子也無法抹平的創傷吧。”
岳陽細語道:“怎么會這樣的?”
方新教授道:“好像是為了他們家族那本古寧瑪經,德仁老爺也真狠得下心,接到綁匪要求的第二天就對外宣布將經文獻給國家,好像從那天起,父子兩十年沒說過話呢。”
張立嘆息道:“其本無罪,懷璧其罪啊。”
方新教授好像剛蘇醒過來,道:“奇怪,我為什么跟你們兩人說這些?記住,這件事是強巴不愿意提起的,你們不能對任何人說,到此為止,就當沒聽過,ok?”
張立岳陽二人連打保票,一個說“明白,明白”一個說“理解,理解”。岳陽別過頭去看了一眼唐敏和卓木強巴,心道:“原來如此,這就不難理解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的愛了,里面竟然包涵著三重愛意,因為年紀間隔,有父親對女兒的愛,彼此吸引而產生了情侶之間的愛,由于過去的悲痛記憶還有想要彌補的,哥哥對妹妹的愛。天哪,難怪強巴少爺對敏敏小姐愛得亂七八糟,一塌糊涂。”
唐敏突然道:“醒了,他醒了!”
張立等趕緊到卓木強巴旁邊,卓木強巴睜開眼道:“我,我還活著么?”
岳陽道:“還好啊,強巴王子你差點就變青蛙了。”
而此時,亞拉法師帶著多吉,已經回到德叉迦龍王大殿,看著怒目威儀的龍王像,空蕩蕩的大殿里竟然泛起寒意。來到側廳門口,只見滿天飛舞的萬字輪已經插回壁縫,只有少數擊傷擊中人的萬字輪改變了飛行軌跡,散落在大廳兩旁的高臺上。看了看寫著梵文的地板,還有兩邊墻壁,若說是踩踏地板引發了機關,可是多吉明明是跟在大家一起出去的,踩地板的順序也沒有錯啊?周圍沒有任何尸骨,也就是說這個廳殿自封閉起來之后沒有任何人來過,這也給推斷帶來不小困惑,少了可以參考的先例。亞拉法師再次詢問多吉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一踏過這道門,里面馬上就飛出許多萬字輪嗎?然后進入里面的房間,機關又自動關閉了,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打開。”多吉一直點頭。
亞拉法師又道:“第二次進去的時候,機關一直都沒打開,出來的時候才啟動了機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第二次也是你帶路進入的吧?”
多吉搖頭道:“不,是圣使大人在前面帶路。”
亞拉法師皺眉道:“這怎么可能?唔,再試一次!”
“啊!”多吉咽了口唾沫,艱難的看著亞拉法師。法師道:“你別擔心,我先進去試試。”
亞拉法師踏上了地板,果然,前面幾步安然無恙,就在亞拉法師認為自己可以安全的通過側殿的時候,來到側殿正中,突然腳下地板一沉,亞拉法師見機行事,右手搭住了右邊高臺,這時整個地板竟然從中裂開,整個中間通道變成了一條二十來米長,十來米高的深坑,坑中矛尖旌簇,插滿了尸骨。而此時亞拉法師身處通道正中,距離前后兩道門各有十米遠,而通道有二至三米寬,雙臂伸直也無法讓身體卡在通道中,若不是搶先搭住高臺,連半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亞拉法師驚魂未定時,只聽“喀嚓”一響,心知不妙,另有機括啟動,同時手指感到輕微震動,法師趕緊用力向下一摁,將整個身體撐了起來,身在半空,手掌剛剛離開高臺邊緣,只見灰塵揚起,兩處高臺的邊緣齊刷刷彈起一排寸長小釘,如果手還搭在高臺邊緣,此時已被刺傷。而這還只是開始,突然高臺墻角處石壁移動,露出一排小孔,跟著無數帶鐵鏈的矛槍交叉對射,幸虧亞拉法師手勁大,身體凌空較高,否則就被穿插在半空了。
這還沒完,墻壁里隱藏的萬字輪開始漫天飛舞的激射而出,而頭頂一陣灰屑落下,石板打開,伸出無數筆管一樣的銅管,亞拉法師心頭一涼,這不就是那些噴射水霧的銅管么!下方的深坑內“咔”的一聲,所有的矛頭向下沉了一沉,亞拉法師魂飛魄散,這一聲意味著,下面所有的矛槍都要向上彈出,如今他身在半空,無從借力,哪怕再好的身手,也是籠中鳥兒。同時“扎扎”聲響,前后兩道空門竟然好似有銅板要從石門中間落下,亞拉法師感覺自己就像關在籠子里的老虎,無數槍管從籠子鐵條中伸進來,自己卻無力反抗。
幾乎萬念俱灰時,法師突然靈光一閃,不,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還有多吉,多吉還在外面,法師看清多吉位置,手臂一揚,飛索激射而出,多吉也不愧為工布村最優秀的獵人,早就看見亞拉法師在側廳里掙扎求存,可惜心急如焚幫不上忙,他一直站在門口沒動,就是知道一定有需要用自己的地方。如今見那老法師一揚手,拋出一個什么東西,多吉知道一定是繩索一類,伸手去接,哪知道飛索厲害,輕易就擊穿了多吉的手掌,一直釘入多吉身后幾米遠的地板中。多吉不顧疼痛,將飛索往手臂上一繞,反身拉著飛索快跑,亞拉法師一受力,就像線上的風箏一樣,被多吉朝門口拖去。
“轟”的一聲,銅門落下,整個側廳已處于各種機關的包圍中,沒有人能活著從門里出來吧,亞拉法師帶傷躺在地上,雙腳貼著銅門外側,一直回不過神來,恍如隔世,方才真的是從地獄里走了一遭。從亞拉法師走到通道正中,機關啟動,至銅門落下,整個過程不足半分鐘,如果不是借助了最新科技的飛索和多吉,亞拉法師此刻已經變成亞拉刺猬去了。就是這樣,法師依然多處被萬字輪劃傷,肩背處還直接被釘了兩枚萬字輪,方才從門里被多吉拖出來時在門口邊緣被刮掉了。
亞拉法師仰面看著天花板,暗忖:“原來第一次逃出來時,根本就不是機關的全部,這套組機關可比前面那狹窄通道的組機關厲害百倍不止,這里根本就不準備讓人通過。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設立機關,在你可能想到的求生的地方設立更可怕的機關,一處比一處險,瞬間齊發,不留余地。可是,剛才是怎么進去的呢?”
亞拉法師翻身爬起,只見多吉正小心的將穿透掌心的飛索扯出,疼得額頭直冒冷汗,法師取出包裹里的噴霧麻藥,一面幫多吉取下飛索,一面問多吉道:“你身上有什么東西?你身上藏著什么特別貴重和有特別意義的東西?”
多吉聽了半天,才領悟到亞拉法師的意思,他愣了片刻,抬起胸口的七眼石,喃喃道:“圣物。”亞拉法師抓著多吉佩戴的瑪瑙佛掛珠,低聲道:“天珠,難道和它有關?”法師叨念著,取下佛掛珠,讓多吉自己慢慢取飛索,自己握著佛珠又來到門前,也不見有什么動作,突然“咔”的一聲,銅門自動升起,又隱藏回了石門夾縫中,漫天飛舞的萬字輪不見了,兩邊和頭頂的石板都移回原位,而腳下從中斷裂的地板正像吊橋一樣“嘎嘎”的回到原來的位置,終于合在一起,側廳依舊安靜,看不出有任何異動。看了看門口兩塊不足十厘米長的兩片金屬板尺,亞拉法師喃喃道:“我明白了!”
[干涸]
當亞拉法師帶著多吉雙雙受傷而回的時候,卓木強巴已經醒轉,正泡在水池里和唐敏說著什么,這蠱毒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卓木強巴就跟沒事人一樣,只是水池里的水位又下降了一些。看見滿身傷痕的法師,張立和岳陽都驚呼起來:“法師,你受傷不輕啊!”
法師不理二人,讓唐敏幫多吉將掌心傷口做消毒處理,扭頭一看卓木強巴,鼻唇溝出現淡淡一抹青色,心頭一驚:“難道已經中蠱!這……這可該怎么辦?只能希望工布村人知道怎么解蠱了……”當下不敢冒問,只是直接拿著天珠問卓木強巴道:“你身上,有沒有和這個東西類似的?”
卓木強巴愣道:“咦?這顆七眼天珠,不是多吉的么?法師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岳陽接口道:“哦,強巴少爺的珠子比這個可要大些。”
卓木強巴語音一變,喝道:“你們……你們看我的東西!”
岳陽一吐舌頭,恐不敢,亞拉法師道:“那就是有啦。”
卓木強巴只得承認道:“嗯,是有一顆,那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從小就帶著的,是女孩就傳承這么一顆天珠,如果是男孩就是一把小銅劍。”說到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住口不語,神色悲戚。
而方,張,岳三人這才明白,恍然一悟。
亞拉法師道:“我可以看看嗎,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扭頭看著張立,他知道岳陽看見的東西,這家伙肯定也有份,張立忙取出天珠,同時傻笑解釋道:“我們是為了清洗你的衣物而對你衣物里的重要物品進行了一下整理,絕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啊!這……”驚呼幾乎同時來自亞拉法師和多吉的口中,多吉接著大聲數道:“十,十一,十二……十七,十八!十八眼石,肯定連長老都沒見過這樣的圣石啊!”
張立岳陽又同時想到:“說不定這就是他們長老確認強巴少爺是圣使的原因吧,聽說這天珠在西藏到處都有賣,那個本說不定也是買了一顆所以才渾水摸魚冒充了一次圣使。”
而亞拉法師驚呼之后就沒有出聲,他反而別過了頭,他是不愿讓人看見自己激動的淚花,法師心中在吶喊:“強巴少爺啊,你可知道這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十八眼寶瓶天珠,十八是牡首羅的十八重天,寶瓶是盛一切大千世界于凈,有一寶瓶,盛諸光明!盛諸光明!”
亞拉法師強忍激動,回過頭來,心境平淡道:“方才那處機關,便是由這天珠引起的。”
眾人詢問怎么回事,亞拉法師這才道:“據我推論,那側廳前后兩道門的兩旁,有可以感應天珠的東西,其具體原理我不十分清楚,但當多吉第一次去時,感應器感應到天珠,認為是這處地方的后人來取回自己的東西,所以啟動了萬字輪,意味著考驗,如果沒有通過萬字輪的考驗,就沒有資格拿到這顆紅石。而當強巴少爺第二次踏入側廳時,第一道門口的感應器就已經感應到了,當我們離開那圓室時,第二道門的感應器又感應到多吉身上的天珠。所以我們離開時候遇到的機關,其實并不是要致我們于死地的機關,只是給與一個小小的懲戒,意思是拿了紅石就不該再回來,不要貪得無厭的意思。這就是這個地方的修建者們,想要告訴我們的……”
眾人無不嘩然,張立岳陽聲音最大,張立道:“不是吧,懲戒也不用往死里整啊!”岳陽也道:“那機關根本就是要人命啊,強巴少爺都這樣了,還不是要致我們于死地?”
亞拉法師讓他們說完,才淡淡說出了這次自己試機關的全過程,直說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相信吧,多吉在一旁又是點頭又是比劃,眼中充滿了恐懼,最后,亞拉法師道:“所以,這也算冥冥中自有天意,如果我們沒有天珠的話,根本不可能進入圓形石屋,就更不用談能不能出來了。”
卓木強巴活動了手腳,問道:“我可以起來了么?”又看看唐敏,唐敏臉色一紅。
亞拉法師道:“好吧,給他找件衣服穿,而這堆衣物扔進水里漂洗,再裝袋,拿回去做焚化處理。”
多吉已經處理完傷口,恭敬的來到卓木強巴面前,低頭道:“想不到,我多吉跌不的命,又一次被圣使大人庇佑。從今天起,多吉這條命,就是圣使大人的了,多吉將追隨圣使大人行遍三千大千世界。以我身下阿鼻地獄,受盡十八苦楚,也保大人平安。”
卓木強巴看著這個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個子男人,神態肅穆的誓要保護自己,不禁憐憫的摸了摸多吉的頭。多吉喜不勝收,圣使灌頂賜福那是極高的榮耀。
卓木強巴身材高大,找件合適的衣服不易,多吉脫下自己的氆氌袍正好做卓木強巴的上衣,另用帳篷改了一下,裹在腰間可做圍裙。而張立正準確將衣服扔進水池里時,突然傳來異響,仿佛整個地下廢墟都搖晃起來,而水池里的水位突然消失不見了,石屑紛紛墜落。
張立,卓木強巴等都在問:“發生什么事了!”唐敏抱著卓木強巴道:“我們快離開這里吧!”
方新教授道:“這里要塌了嗎?”亞拉法師道:“怎么回事?”岳陽道:“是不是教官那邊出了什么狀況?”試著聯系了一下,沒有回音,隔了許久才傳回一個橙色信號,意思是正在忙,沒時間通訊。
只有多吉不為這震動所驚,他在水池里左摸摸,右探探,發現水池里果然一滴水也沒有剩下,最后竟然朝西方跪拜起來。大家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時,多吉才道:“閼迦池從來就不會斷水的,門開了,門開了,納木錯干涸了,所以閼迦池里的水都流走了。門被打開了!”
“到底怎么回事?說詳細一些?”可是多吉開始念工布族特有的經文,一句話都不說了。亞拉法師知道持念咒的規矩,示意不可打擾,這震動并不十分劇烈,整個地下建筑群落似乎也不像要坍塌的樣子。大家便在水池旁靜靜等待,震動不停,外面聲響滔天,一直過了大半個小時才逐漸消失,多吉停止了念咒。這時,其余的人將一些衣物器械都收整完善,背好了背包,就等著多吉一起離開了。
張立又問了一遍,多吉道:“我們村里的流傳下來的,一旦生命之門被關閉,整個納木錯湖的湖水都會干涸,只要納木錯湖里還有一滴水在,一定在這閼迦池中,可是如今水池里一滴水都沒有了,全流走了。”
岳陽道:“不是吧,剛才你說門開了,現在又說門關上了,到底是門關了,還是門開了?”
多吉突然道:“跟我來,你們跟我來。”帶著這群人從他們進來的地方返回圓形的下水管道,在排水系統中左拐右拐,沒兩下功夫就來到一條死胡同。張立道:“沒路了。”
多吉道:“那里是道門,原本是無論如何也推不開的,現在,你們把那道門推開吧。”
張立推開門,原本管道里只有燭帽的熒熒火光,門被輕輕推開,突然外面的陽光直射進來,一時都睜不開眼睛。等待恢復視力,張立才怪叫出來:“啊,真的干了!湖水干了!”
大家聚在洞口,原來這排水系統竟然就鋪設在湖底,洞口水珠串線滴落,洞外就是干枯的湖床,無數的魚兒在泥濘地里翻騰跳躍,掙扎求生,青天白云覆蓋著遠處崇山峻嶺。短短半小時,一個偌大的湖竟然變成了一汪泥潭,真是讓人無法接受的突變。
方新教授看著被推開的門道:“唔,這門是借助水壓關上的,只能從里向外推,當湖水蓄滿時,這門自然怎么也打不開。”
多吉一步跨出,踏入湖底泥沼,淤泥淹至他的膝蓋,低聲吟唱道:“生命之門被關閉了,地獄之門就打開了,地獄之門打開了,勇敢的使者們便出發了。他們漂越冥河,穿過荒漠,趟過長滿毒蟲的沼澤,歷經一切艱難,來到天上的圣殿,人間的仙境……香巴拉!”多吉扭頭道:“這就是我們村里常常唱的一首歌謠,連三歲孩童都會唱,是長老教會他們的。”
地獄之門,香巴拉,當這些熟悉的詞匯再次傳入這群人耳中時,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卓木強巴這還是第二次聽到有人提起西藏有地獄之門,可是據他所知,這道門因該在橫貫喜馬拉雅山脈的狹長形區域,沒想到,竟然在墨脫這樣遙遠而偏僻的地方,聽到地獄之門的傳說。卓木強巴問道:“你知道地獄之門在哪里嗎?”
多吉道:“當然。”他往遠處一座山峰一指,道:“地獄之門就在生命之門的正西方,本來也該是我們工布人守護的三大圣地之一,可是,因為那里實在是什么都沒有,后來就放棄了。”
“啊?”張立疑惑道:“那座山,看起來也沒多遠嘛?地獄之門真在那里?”
卓木強巴則問道:“什么都沒有?是什么意思?”
多吉道:“你們看了就知道了,真的什么都沒有,哪里就是央恰布藏布。”
唐敏道:“這個央什么名字好像很熟,我們以前好像聽過?”
亞拉法師道:“是雅魯藏布江的古稱,那森曾經提過的。”
岳陽指向遠方道:“看,是教官,教官他們也在外面。”
只見呂競男和巴桑兩人在干涸的湖底行走,似乎在勘查什么,卓木強巴等人也趕了過去。
走到近處,卓木強巴等人不禁暗驚,巴桑臉手都是傷口,從額到鼻烏青,連呂競男也是頭發凌亂,略顯憔悴,張立打了個招呼:“喂,教官,巴桑大哥,我們在這里,我們過來了。”
呂競男道:“哦,你們也發現了地下出口啊。”
岳陽道:“怎么搞成這樣啊,巴桑大哥?”
巴桑冷冷的說道:“九死一生。”熟悉巴桑的卓木強巴等人都知道,讓巴桑說出這四個字,那確實是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危險。巴桑又補充道:“你們不也這樣?”
大家才反應過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特別是穿著奇怪服飾的卓木強巴和掛彩嚴重的亞拉法師。張立點頭道:“嗯,這里的機關比訓練時厲害不少,險些出不來了。對了,巴桑大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們觸動了機關嗎?這湖水怎么突然就干涸了?”巴桑點點頭。
呂競男冷道:“機關并不厲害,關鍵在于你們是否想到了古人所想的。你們是接受過專門訓練的人,這點機關都對付不了么。嗯?這人是誰?”
卓木強巴道:“是多吉,工布村的多吉,他被本他們關在地底水池里,被我們救了出來,對了,多吉知道很多關于這里的事情,還有地獄之門,是吧多吉?”
多吉頭一昂,反問卓木強巴道:“圣使,她是什么人?”
卓木強巴又介紹呂競男,道:“她是我們教官,也是我們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解釋一番,讓多吉知道負責人是指什么,多吉還是不能理解,在他們的世界,女人只負責生孩子和照顧家務,哪有一群人聽從一個女人號令的道理,卓木強巴不得不已圣使的身份,將呂競男要問的問題再問一遍,多吉才極不情愿的作了回答,還不停的念叨:“要是在我們那里,這樣的女人肯定沒人要。男人說話,女人怎么可以插嘴呢,還要參與自己的意見,簡直要不得!”把呂競男氣得七竅冒煙,生裂了他的心都有。
在呂競男詢問多吉時,張立等人也在詢問巴桑,到底是碰到了什么機關,怎么個厲害法。巴桑簡單說了,其驚心動魄,絲毫不亞于他們這邊。聽完巴桑他們的經歷,岳陽道:“那么,湖水到底去哪里了呢?”
巴桑跺腳道:“這下面。”
“還在下面?”張立奇道。
巴桑點頭道:“嗯,教官說了,這高原的地下水系統一直是科學家想研究清楚的問題,這里地質結構十分復雜,估計有大量的地底溶洞和地下河。青藏高原一帶有許多海子一夜間便消失的傳說,而且不少都得到了證實,都是與地下河之間的通道突然連通,然后湖水大量流失引起的。我和教官方才就是在找是否有被打開的地下水通道。”
唐敏道:“找到了嗎?”
巴桑搖頭道:“這個湖本不大,估計只有十平方公里不到,我們走了一圈也沒有發現,教官說,可能是因為將湖水排干之后,湖底的石塊和淤泥,又將洞口封了起來,所以我們找不到。”
方新教授用攝像頭環拍一圈,只見那兩座小島都已成聳立的山峰,而周圍的群山也更加高大。
呂競男聽完多吉的訴說,吩咐道:“走吧,這里已經沒有更多我們需要的信息,先上岸再說。”
湖底淤泥時深時淺,淺的時候可以露出腳脖子,深的時候整條腿都陷進去,行走十分艱難,但又沒別的路可走。卓木強巴注意到,呂競男和亞拉法師兩人在泥沼里行走時,淤泥始終沒有沒過他們的鞋面,心中暗自羨慕,這就是密修的成果了,有機會,一定要練習密修。
抵達湖岸,看著淤泥鋪陳,魚兒亂蹦的湖底,和剛剛看到這湖時有著天壤之別,大家心里自有說不出的滋味。呂競男望望天空,看看遠山,然后詢問道:“從這里走,需要多久可以抵達地獄之門?”多吉就像沒聽見,卓木強巴只能重復一遍,多吉道:“從我們村子出發,抵達地獄之門和抵達生命之門所需要的時間是一樣的,如果直接從生命之門抵達地獄之門的話……看你們這么強壯,估計四五個小時就能到,不過,如果帶著女人的話,恐怕……”
呂競男打斷道:“知道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們先趕回工布村,明天一早去地獄之門看看,然后直接去古格,既然已經知道他們的路線,我們得趕快了。”說著,拿出手機,試了試果沒信號,又拿出一部特制通訊器,和一個小型衛星接收裝置,開始與外界聯系起來。
張立好奇道:“多吉,你怎么知道這么多事情?不是在騙我們吧?”
多吉不滿意道:“我怎么不知道了,我是村里最優秀的獵人,將來是要繼承長老的職務的,這些事情長老們自然會告訴我,我比那森知道得可多多了。你們真的要去象雄王朝嗎?”
岳陽道:“當然,不是另一個圣使已經去了么,我們也要趕過去。”
多吉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卓木強巴道:“我也要去。”
卓木強巴道:“你?”多吉道:“我們畢竟是世代守護圣地的人,怎么可以連圣地什么樣都沒見過呢,我對村里長老們的這些做法十分的不滿,如果一百年前我多吉就在的話,是不會容許一個外來人闖入圣地而我們卻看著不動的。”
卓木強巴想想,指著呂競男道:“那你問教官去,她說了算。”
多吉道:“她?不,我只要圣使大人同意就可以了。”
多吉的固執讓卓木強巴頗為難,要是敏敏聽到多吉這番論那還不跟他急,正準備解釋,呂競男道:“走吧,我們回工布村,直升機需要調配,至少明天早上才能到這里。”
張立抓住呂競男的紕漏問道:“教官?不是說用直升機很危險嗎?為什么這次要使用了?”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