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強巴拍著巴桑肩膀打氣道:“沒有關系的。別忘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如今的科技日新月異,一九六幾的人不能通過,并不代表我們也不能通過。”
巴桑斜睨著張立和岳陽道:“我倒是無所謂。”
卓木強巴看看張立,張立低頭不語,再看看岳陽,岳陽想了想,道:“死就死吧,誰叫你是隊長的。”卓木強巴微微一笑,道:“那好,就這么定下了。”
利爪通過妹妹翻譯道:“既然你們執意要走,我們也不能強留,就讓我們今夜盡情的開懷暢飲吧,查亞克神會保佑你們的。”
“來,干杯”……
[神壇私語]
狂歡之后,曲終人散,巴巴兔帶著卓木強巴上了祭壇,天上星辰依舊,只是月光暗淡。高貴的公主散開一頭秀發,雙手抱膝蜷坐在祭壇中央,帶著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著浩瀚的夜空道:“小時候,我就常常一個人到祭壇上來看星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么遙遠,又好像隔自己是那么的近。那時候,我就常常想,叢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但那時我還不敢有這樣的奢望,離開叢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來,到叢林里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有毒品販子要從我們領地借路通過,游擊隊希望雙方避免發生沖突,而還有些人喜歡你們所謂的珍稀野生動物。我從他們那里聽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層的高樓,有飛行的飛機,甚至人都能夠上太空了,據說能直接飛到月亮上去。”
說著,巴巴兔回頭看著卓木強巴,后者正專注的聽著,她又說道:“我十五歲那年,我的丈夫死于叢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說法,是觸怒了叢林之神,天知道他怎么死的。可是我父親當時說了一句話,生于叢林,長于叢林,死于叢林,這是最好的歸宿。當那個男人被抬回來時,半邊身體都發黑了,我從未有過那樣的恐懼,我突然想離開這里,從未有過的強烈渴望,但是族里的規矩是沒有族長同意不允許這樣。族長,我的父親,他有那個權力,卻堅決的不答應我。”巴巴兔眼里閃過一絲狂野,“后來,我找到一個來收購野生動物的男人,陪他睡了兩晚,只有一個條件,讓他帶我出去,走出這片叢林,這該死的看不到邊的叢林!他答應得很好,可是到頭卻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殺死在叢林里,然后搶走我身上的配飾,卻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后來,或許是由于我父親覺得虧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叢林,他們先送我去圣菲波哥大讀書,后來又去美國。其實,我父親也算一個開明的族長,他說,外面的世界在變化,我們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須知道得更多。他希望我學成回來,能給部族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
隨著一聲嘆息,祭壇上陷入了長久的寂靜,卓木強巴能感受到眼前這名女郎的憂傷,擔負起一個部落的歷史,對誰來說都是太過殘酷的責任,何況是名年輕的女性。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呆得越久我就越害怕。因為我知道,我無力改變些什么,要改變一個部落,改變他們千百年來的生活習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難了。部族要想獲得新的發展,就必須離開叢林,可是一旦離開叢林,這個部族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辦。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后發現大家依然過著那種落后的生活,以后每當不順心時,我就會一個人溜出去,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爭執的原因。他們想我回去,我卻不愿意,按照族里的規矩,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著星星,長長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閃爍:“我在讀書時,也有過幾個男友,可他們一聽說我是部落族長的女兒,竟然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我記得最清楚,有一個男友,他吃驚的問我,他說,聽說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后,女方會把男方吃掉,他問我有沒有這事。哈哈,真是好笑啊,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部落。”
巴巴兔笑著,她的眼中,憂傷卻更加明顯起來,她突然站起來,轉了一個圈,緞子般光滑的肌膚,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發就像銀河飄落,美麗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臉龐。飽滿而渾圓的**,驕傲的挺立在月光下,椒乳微微的顫抖著,緊繃的肌膚沒有一分多余的脂肪,無論從哪個角度,都顯示著這是一個年輕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鮮花。巴巴兔迷離的看著卓木強巴,問道:“我美嗎?”
卓木強巴點點頭,雖然沒有稱贊,但是他的目光是贊許的,只見巴巴兔狠狠的,有如一個賭氣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我會和我的丈夫遠離這里,再也不回叢林來。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一直都是。”
隨著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著,卓木強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強巴咫尺之間抱膝而坐,一雙慧眼在月光下入一泓秋水,她長久的看著神壇之下,那里,百余間草屋安息陣列,那是她的全體族人,她肩負著改變他們命運的使命。卓木強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長,只能陪著巴巴兔陷入無聲的沉默。夜更深了,微涼的和風拂動了誰的長發,星光輝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誰的肩頭,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潔的月光籠罩,黑發如夜,肌膚如月,她仿佛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遠遠的用懷著崇敬的目光去打量,卓木強巴的酒意又涌上頭來,朦朧中為誰迷醉了。
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間,隱隱傳來了天籟之音,那歌聲幽怨哀婉,如杜鵑啼血,黃鶯送子,讓聽者的心為之顫動。仿佛一種來自天堂的哀傷,深深的思念著什么,足以勾起人們心靈最深處的傷痛,卓木強巴在迷茫之間,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聲揪去,時而失落,時而感傷,雖然還沒有慟哭的悸動,但自己靈魂深處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記憶之門,就在那一聲聲悲壯凄婉的訴說之中,不經意間,被敲碎了。
卓木強巴從夢幻般的感覺中驚醒過來,原來是巴巴兔在低聲的吟唱,雖然聽不懂歌詞,但音樂無界,聲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聽歌詞的。那歌聲,時而像是風過密林的輕聲,時而又像山澗細泉的低吟,時而如萬軍征戰的激昂高歌,時而如漫天繁星的竊竊私語。卓木強巴靜靜的聽著,仿佛聽懂了其中的意義,如史詩般悠長,如史詩般悲壯,人間的喜怒哀樂,人世的漫漫長途,皆在那曼妙的歌聲中鼓蕩。
歌聲漸低,最后曲調一變,宛若安兒之曲,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歷經艱險的人,帶著滿身的疲憊,終于回到母親的懷中。舒適,安心,沒有任何的作偽,也找不到半點虛假,可以讓你完全地放松,閉眼長眠。不知何時,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強巴的耳中,那聲音,仿佛還飄蕩在九天之上,大地與之共鳴,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讓人的心靈得到徹底的洗滌。
卓木強巴的心,前所未有的激蕩跳動著,久久無法平息,直到巴巴兔開口說道:“只有唱這首歌,我的心情才會好過一些,將心中的煩郁都一掃而空,隨歌聲宣泄。”
卓木強巴平復心情道:“這是什么歌?”
“是我們的圣歌。”巴巴兔自豪道:“我們的祖先,將庫庫爾族的由來,庫庫爾族曾經輝煌的歷史,用歌聲傳唱下來。”
卓木強巴已過了對任何事物都抱著好奇之心的年紀,但這次,他還是忍不住道:“這首歌,是你們庫庫爾族的歷史之歌?能告訴我你唱的內容嗎?”
巴巴兔嫣然笑道:“當然可以,可是很長哦。”她忽又黯然低頭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聽全這首歌,恐怕是個遺憾吧。”
庫庫爾族的歷史,便在歌聲中如夢再現,他們的歷史從黑暗開始:“從黑暗中走來,在巖穴里生活,黑森林擋不住陽光,母親的乳汁化作了大河……”這是一個熱愛叢林和和平的民族,他們的祖先生活在林陰深處和巖穴之中,與叢林里的動物和睦而居,在諸神的恩賜下獲取食物和火種。時間在和平與寧靜中渡過,沒有人缺少食物,谷物長勢良好,豐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惡魔,他們帶來了罪惡,戰爭,瘟疫和饑餓,他們的人數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他們屠戮著,不知疲倦的屠戮著……”在那場戰爭中,庫庫爾族的祖先們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在這民族存亡的危急時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給他們指明了方向,告訴他們一直往南,在長滿樹林的小山遠處,有一塊陸地,那里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沒有多少沼澤使人害怕,也不會因疾病發燒,或因疼痛而顫抖。于是,飽經戰火創傷的庫庫爾族人,開始了那悲壯的遷徙之旅,以成千上萬人鮮血鋪就的道路,尋找他們未來的家園“翻過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趟過九十九萬條河……血紅的太陽掛在天空,深綠色的森林頂部堆砌著黑色的云朵……渺無人跡的密林之中,無數人死于饑餓,干渴……年輕的人都已老死,孩子們也變成兩鬢斑白的老人,我們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領換了一屆又一屆,經過四個卡頓年,經歷了無數磨難,庫庫爾族的祖先在族長和大祭師的帶領下,堅定的繼續前進,終于,他們找到了平原,那沒有戰爭,沒有饑荒的凈土。在那里,他們用石頭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讓圣廟高高在上,這座有寺廟,宮殿和寶塔的城市規模越來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寧的一座城市,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所有的人和愛的相處著。歲月在安寧和富裕的生活里過去,然后人們對充滿智慧和預知的娜提母克的警告已置若罔聞:“一旦讓血褻瀆了圣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可怕的冰雹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將成為一座死亡之城,荒無人跡。”
當時的統治者為了復仇,向北方的入侵者報復,他啟動了娜提母克留下的毀滅祭祀,當鮮血將整個圣廟的階梯完全浸紅,于是,災難降臨了……當一切血和殺戮都被歷史所淹沒,那邪惡的統治者也開始后怕和沉思,偉大的白色城市開始荒蕪,四周彌漫著死尸氣息,曾經輝煌的文明,已在他的手中走向沒落。作為對自己的懲罰,他下令將自己掩埋在圣廟之下,與那些因祭祀而獻出生命的亡魂埋在一起,圣殿點燃了萬世不滅的長明燈,為那些困在地獄無法超生的指引方向。永遠不關閉的大門,為了讓后世的人可以隨時屠戮自己的尸體,讓自己的身心和靈魂,都在地獄深層受到詛咒和折磨。災難的締造者,給了自己最嚴厲的懲處,但是這一切都無濟于事,城市最終變成了死城,庫庫爾族人不得不放棄他們的血淚堆砌的城堡,繼續朝密林深處走去,尋找一個新的家園,他們將一直尋找……
卓木強巴靜靜的聽著,甚至沒有插話的機會,整個庫庫爾族的遷徙血淚史,在那跌宕起伏的歌聲中描繪得淋漓盡致,而圣廟的詛咒血腥殺伐,讓人聽得不寒而栗,整首歌就是一段帶神化色彩的傳奇歷史。卓木強巴為庫庫爾族祖先的勇敢和堅韌深深折服,他也明白并感受到,壓在巴巴兔那柔軟肩頭的無形之力,一股污濁之氣在體內涌動,已堵在心口,他突然想要找人傾訴,不管什么人也好于是,他吐著酒意道:“人,不一定要去改變什么,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要找到自己,其實也很容易,有時,只需要多一點點決心和勇敢,就可以做到。想知道為什么我們要穿越這片叢林嗎?”
巴巴兔睜大了眼睛,抿笑著點點頭。
卓木強巴道:“我先說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藏族人,西藏,知道嗎?中國的西藏,中國最大的一個省。那里有雪山,大雪山,珠穆朗瑪峰,世界第一高。但是我的家不在那邊,我們那里要低許多,是個很偏僻的小地方,到九十年代初期都還不通車,到處都是原始森林,在我家附近就是幾座大山,里面林深草密,一點都不遜色于這大叢林。”
卓木強巴低頭沉思道:“我小時,那時的環境很復雜,周圍的人對我們家,是既敬又怕,小朋友都不愿與我沾上關系,我都找不到可以說話的朋友。而且,人家家家都養著狗,我們家卻沒有,所以,我只能是一個人玩。有時候想,就算沒有小朋友,阿爸阿媽能讓我養一只小狗也好啊,但是——”卓木強巴苦笑搖搖頭,又說道:“我膽子很大,別人不敢去的地方我也敢去,我經常一個人潛入附近的大深山中,那里,居住著一群狼。”
“啊。”巴巴兔輕聲低呼起來,卓木強巴笑笑,道:“但是我一點都不怕,它們只捉小野兔,小貂一類的小動物吃,不是餓極了的時候,不會對人下嘴的,雖然當時我不知道,但是它們確實沒有人們所說的那么兇惡,相反,我覺得它們還有些怕我呢。老狼王的左前腿有些跛,我見到它時,它的臉上都有很深的皺紋了,那時我就知道,它年紀很大了。村里有句話,老狼是成了精的,它知道小孩子沒什么攻擊性,所以看見小孩是不會跑的,只有看見成年男子才會跑。但是,它也并沒有像村里人傳說的那樣,一口將我吃掉,那時我看它,它看我,我當時覺得,狼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它們和我們家里養的犬幾乎是一模一樣,除了不會搖尾巴。我就蹲下來,同老狼王說話,我記得我當時說了很多,我認為,那些狼,是能夠明白我說的大部分意思的,只是它們想表達的意思,我們不能明白罷了。總之,那是一件非常奇怪的經歷,我可以近距離接觸別人不敢接觸的狼,后來,當我想說話的時候,我就會常常到那個地方去,找它們說話。那一年,我七歲。”
巴巴兔感嘆道:“啊,你的膽子還真是大得超人。”
卓木強巴道:“后來我就和它們很熟悉了,我當它們是朋友,它們似乎也和我相處得很融洽,當時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可以傾訴的朋友,我就很滿足了。有時我也會帶點吃的,有時我隔好幾個月都不能去,但是每次去,它們還是能認出我來,別的人都不行的。我十四歲那年,老狼王走了,它離開了狼群,獨自去了大山深處,雖然沒有哪只狼能告訴我它去了哪里,何時走的。但是那時的我已經很明白,它是被新狼王打敗了,那只擁有深褐色皮毛的新狼王身體十分強壯,覬覦狼王的位置已經很久了。老狼王走了,它會獨自到遠離狼群的山頂,頭朝著月亮升起的方向,靜靜的等待死亡。狼族換了頭領,但我和它們的關系并沒有受到影響,我還是可以去找它們說話,它們也熟悉著我的存在,就好像是它們中的一分子,直到,我二十歲。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來,那些深山里,還一直住著一群與狼同居的戈巴人,那些狼,有可能是戈巴狼的后裔,它們保持著與人近鄰的傳統,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我接近吧。因此,我的朋友,是一群狼,這是我個人的秘密,連阿爸阿媽我也不打算告訴他們,因為我心中有了想法或秘密的時候,我只對我這些朋友說,它們會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中,出現了另一個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霧水情緣]
卓木強巴幽幽道:“那個人,是我妹妹,小我十三歲,如果她還在的話,因該和你差不多年紀吧。你看,這是她小時候的照片。”巴巴兔看著的,是一張微黃的五六歲女孩的照片,卓木強巴從很貼身的地方取出來的,她知道,這一定是卓木強巴心底最深的秘密,或者說是,藏得最深的痛。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雙可愛動人的大眼睛,額前綴著劉海,一頭娟秀的細發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澤,惹人憐愛的粉嫩小臉做著俏皮的表情,那純真的笑容宛若雪蓮初開,眉宇間依稀有著哥哥卓木強巴的颯爽英氣。
卓木強巴接著道:“妹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她膽小得像只小白兔,除了和我在一起時,和別的小男孩多說一句話都會臉紅。妹妹出生的時候,我已經常常不在家里呆著了,我到處跑,但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我們都相處得最好,畢竟是擁有同一個阿爸阿媽的,親妹妹啊!妹妹會把她心里的小秘密拿出來只與我分享,她會把最甜的糖果,最好吃的糕點藏起來,等著我回來,雖然有時拿出來,糖果已經化了,糕點也變了質,我也告訴過她,但她還是會那樣做,把心中最好東西,與哥哥一起分享。她,她就是那樣一個傻得可愛的小姑娘。”說到這里,卓木強巴的眼睛突然紅了,巴巴兔第一次發現,再英勇的男子漢,也有傷心的時候。
“妹妹總是告訴她那些小朋友,她有一個了不起的哥哥,她哥哥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世面,她哥哥又勇敢,又聰明。說起這些,她真的很驕傲,我也因為有這樣一個妹妹而驕傲,可愛又聰明,調皮又機靈,那時的妹妹,就是家里的明珠,有她在的時候,家里都充滿了歡樂。那個時候,我感覺我們家是最幸福,最和美的家庭了。”卓木強巴強忍住悲傷,用一種壓抑的語調說著:“其實我和你有著相似的背景,我阿爸在當地,也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但和你不同,我十四歲就獨自離開西藏,去外面的世界謀發展,后來到處闖蕩過,一邊打工一邊自費求學,十九歲時發了一筆小財,我很驕傲的回到家里,向阿爸阿媽證明我有自己生存的能力了,那時我妹妹才七歲,和照片上一樣可愛。我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其間去探望了我的朋友,而那一次,知道了我秘密的妹妹,要求我帶她一起去。原本阿爸提醒過我,現在外面似乎有不安定的因素,要我注意妹妹的安全,我卻沒有在意,那時的我,怕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怕,自認為見過世面的我,以為我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妹妹。當妹妹告訴我說,只要有哥哥在,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見一見哥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話,她要和哥哥的朋友做好朋友。”
卓木強巴雙手抱頭,陷入了混亂的回憶之中,他悲憤道:“沒有想到,命運會在一瞬間轉折。一切都像惡夢一般,那些人我都不認識,他們就那么突然的沖上來,我拼命反抗卻也無濟于事,在被一個壯漢打中腦門之后,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我本該,我本該爬起來去追趕他們的,可是那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那種骨頭碎裂的痛,更害怕那雙毒蛇般的眼睛,那些人都有著兇惡的面孔,他們就像從地獄里出來的。我眼睜睜的看著唯一的妹妹,被人從自己面前拖走,她拼命掙扎也沒用,那些人的力氣比野牦牛還要大;她呼喊著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卻猶豫了。遲疑了五秒鐘,妹妹就被那些人拖上了車,本不該有一絲遲疑的,在汽車發動的一瞬間,我的朋友,那只新狼王趕到了,它咆哮著沖向汽車,并在那些人關閉車門前沖了進去,我看著汽車搖晃起來,我才覺醒過來,我開始追,拼命追,但汽車還是越開越遠,最后消失在視野之中。而我和剩下的狼群,只能看見汽車卷起的煙霧。再后來,那些人就像憑空蒸發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卓木強巴的聲音低沉下去:“直道狼王躍起的那一剎那,我才感覺到,自己的膽量和守護妹妹的決心,還沒有我的朋友,一頭狼來得大。拼命的鍛煉身體,只是為內心的怯弱找到一個掩飾,離家出走,只是在逃避因該承擔的家庭責任,尋找財富,只是為了推卸原本該由我繼承的使命而鋪的后路。我不害怕狼,為什么卻害怕那些狼一樣的人?事情已經發生,再多的自責和難過也沒用,我只好把實情告訴了我阿爸,阿爸動用了一切可動用的力量去尋找妹妹,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后來我才知道,綁匪,想用妹妹,來交換我們家傳的寧馬古經,而我阿爸,在接到綁匪的通知后,馬上聯系了自治區政府和布達拉宮,做出了無償將寧馬古經捐獻給國家的決定。我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阿爸只是這樣告訴我,你沒有盡到一個做哥哥的義務。那句話,足以讓我背負一生。當我渾渾噩噩來到山谷,想再次向我的朋友們傾訴,卻發現,無論我怎么呼喚,那些相伴了我整個童年也沒有離開過我的朋友,這次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它們一定認為,是我引來了別人,帶走了狼王,它們,失去了對我的信任。在那一天之內,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我至親的妹妹。”
一滴淚,無聲的滑落指間,在這深而寧靜的夜里,滴落在木板上,發出“噠”的一聲響,像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了漣漪,打開缺口的閥門,再也遏制不住情感的奔涌,卓木強巴那悲壯的,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來:“那一天,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我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總是想,如果當時我再勇敢一點,再多堅持一秒鐘,或許整個情況就會改變,對妹妹的思念,像野草蔓延在思想的荒野,我沒有做到,一個哥哥因該做的事情。我拼命尋找線索,用盡了一切辦法,上天卻沒有給我重來的機會。雖然阿爸做出那個殘忍決定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后果會是很可怕的,但是一天沒有見到妹妹的尸骨,我就有理由相信,她仍在世。我討厭阿爸,因為他將妹妹推向了火坑,但我更恨我自己,原來自己是那么的怯弱不堪,我也無法面對阿媽那張日漸憔悴的臉,我再次選擇了逃避,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我開始一面工作,一面尋找妹妹,毫無頭緒的找,工作則是以一種瘋狂的態度在進行著……”
卓木強巴打開了話匣子,恨不能將自己的一生坎坷在這一夜完全傾訴,當時沒有有關妹妹的任何線索,他將線索放在他的朋友,那些狼的身上,因此而對狼這一特殊種屬展開研究,在方新教授的帶領下,竟然對犬科動物掌握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他被這種動物的執著與忠誠所打動,從犬科動物的身上,去學習如何做人和交友,如何去信守自己的承諾,如何去守護自己的信念。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放棄了自己以前的所有的事業,將一生的精力都放入了對犬科動物的研究之中,他那近乎瘋狂的工作狀態只是為了麻痹自己,希望藉此忘掉心中的罪惡感。“可是沒用,每當夜深人靜,我獨自入夢,妹妹被那些人劫走時,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就在夢中反復的再現。哥哥還在呢,哥哥一定可以打跑那些壞人,將我解救出來,她當時一定是這么想的。我知道,妹妹那雙充滿希望的眼睛,已經成為我永遠的夢魘,刻在靈魂最深處,帶來深深刺痛,這一輩子也是無法瀆罪的。因為渴望強壯,我更加拼命的練習體能,在學校做完犬科動物調研后,回西藏拿過三年庫拜,可是那有什么用,妹妹音訊全無,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多希望再看妹妹一眼,我最小的心愿,這樣簡單的心愿……”當卓木強巴說道這里,那堅毅硬朗的外套被完全褪下,淚如泉涌的鋼鐵男兒終于泣不成聲。
巴巴兔早聽紅了眼睛,無比同情的看著眼前這名男子,沒想到他那冷酷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深情,她靠了過去,將卓木強巴攬入懷中,用胸膛溫暖他濕潤的臉,給他母親般的慈愛,只聽卓木強巴低聲嗚咽道:“需要麻醉的不僅是**,還要麻醉自己的靈魂,我寧愿相信阿爸說的話,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三世輪回,在他尚未誕生之前,他的命運就被決定。可是,這些話,這些話都是假的啊,我根本無法讓自己相信,其實都是我的錯,不僅丟掉了妹妹,而是讓一個幸福的家庭淪入地獄,讓朋友失去了對人的一丁點兒信任。我的心,好痛!”
巴巴兔拿出一塊樹皮一樣的東西,遞到卓木強巴嘴邊,說道:“嚼了它,你就會感到好受些了。這是神靈賜與我們庫庫爾人解除心靈傷痛的圣藥,讓任何的不愉快都成為短暫的記憶,它將帶你穿越地獄直達天堂。”
卓木強巴沒有拒絕,此刻的他正需要一種解脫,寧可相信神藥的作用,哪怕只有短暫的一瞬也好。軟軟的橡膠一樣的東西,初嚼時有些苦澀,但是很快就有一種回甜的味道,滿口生津,奇異的香草氣息直接從嘴里躥入鼻里,一種飄飛的異樣感覺,讓原本有些暈沉的半醉頭腦清醒過來,同時全身好像開始發熱。
卓木強巴清醒過來,馬上意識到自己的現狀,他收起眼淚,擦干臉,不好意思的從巴巴兔的胸口抽身起來,喃喃道:“呵,我這是怎么啦?原本是勸你來的,怎么反讓你安慰起我來了。真是的,和你說了這么多,厄,那個,你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使命什么,一切順其自然。”
巴巴兔也沒有重揭卓木強巴的傷心往事,只順著他的話說道:“你告訴我,要找到自己,那么,你找到了你自己嗎?”她心中的吃驚也是不小,這種分量的藥,要是用在別的男人身上,早就起了反應,可是這個男人不但沒有任何反應,反而好像更加清醒了。
卓木強巴沉思道:“我想,如果真有宿命的話,那么或許佛祖希望我去找到那些珍惜的犬類朋友,去認識它們,去發現它們的價值吧。從小,它們就作為我的朋友陪伴我成長,而后我的生命中就一直沒離開過它們,通過認識和了解,它們也替我創造出非凡的財富。特別是當我認識一種中華神犬——叫獒的動物之后。”卓木強巴開始介紹,他是如何從小就聽著獒的種種神話和傳說長大,以后又是如何認識獒的,他的幾次愛情,他的公司,他今天的一切,都與獒離不開關系,最后直講到發現紫麒麟的照片,和他們這次的冒險穿越之旅,巴巴兔聽得睜大了眼睛,驚訝于外面的世界和卓木強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精彩,而她更驚訝于這個男人的體質和那鐵石般的意志力。
最后,卓木強巴說道:“我深信,這就是我的宿命了,如果明知道有這樣的物種存在世間,我卻是無動于衷的話,那是會后悔一輩子的。其實,當你的財富和可支配的權力到達一定程度,物質上的需要早就不能滿足自己了,需要一種精神和信念,才能讓自己的生命發揮出極限的作用,不至于碌碌無為的整天麻醉自己,浪費生命。每個人的過去都是一段歷史,但并不是每段歷史都被記下,人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記憶之中,只有把握住每一個現在,才能讓生命變得更有意義。”
巴巴兔道:“聽上去好像西方的哲學家論,是你自己的生命領悟嗎?”
卓木強巴搖頭道:“不,是阿爸說的。走吧,時候不晚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要走了。”說著,站起身來,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感覺天地旋轉,五官都失去了知覺一般。巴巴兔原本失望的看著卓木強巴起身,接著他竟然搖晃起來,她嘴角浮出了微笑。
“頭好痛啊,這庫庫爾族人的酒初喝時還不覺得有什么,沒想到后勁十足。”卓木強巴睜開眼,看著茅草搭成的屋頂,倦怠的躺在床上,回憶起來:“昨天晚上宴席散去之后,是和巴巴兔去了祭壇,當時的酒勁已經上頭,全身乏力,啊,好像我們說了很多事情。我好像對她說了我妹妹的事。昨天晚上是怎么了,我從來沒告訴別人這些事啊,就連敏敏也沒有,我原本以為,我不會再對任何說起了。呵,敏敏,不知道她們那組人現在怎么樣,昨天晚上怎么會夢見和她——,算了,現在因該是擔心她的安危多一些吧,竟然會想到那些事情上去了。對了!昨天我告訴巴巴兔我們這次穿越叢林的目的了嗎?好像說過,怎么我記不得呢?我是怎么回到這房間的?難道是疏于練習,酒量減少了?看來以后,還是要少喝為妙,已經不是張立他們那個年紀了,因該算是中年了吧。對了,我好像哭了,難道我真的哭了嗎?已經二十多年沒流過眼淚,會在一個陌生女人面前哭嗎?”卓木強巴摸了摸緊巴巴的臉,仿佛淚痕兀自留在臉頰上面。
“你醒啦?”巴巴兔端著一個木盆進屋,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桃花,今天看起來特別艷麗,眼里波光流動,脈脈含情。“嗯。”卓木強巴臉一紅,因為昨天晚上吐露心事,竟讓他不敢直面巴巴兔的臉,其實,他心里也有一絲疑惑,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巴巴兔,雖然他馬上扼殺了自己這種荒唐的想法,但是那種略帶疲倦的滿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把臉吧。”巴巴兔將木盆端至床前,清水靈動,一張散發著清香氣息的毛巾搭在盆邊,她似乎也不如昨天那樣落落大方,小心的掩飾著自己的身體。卓木強巴還以為是自己那種荒唐的想法寫在臉上,讓人家難為情起來,他哪里知道,巴巴兔只是想遮掩,遮掩住肌膚柔嫩處那些抓痕,還有,牙咬的痕跡。
[初識嘆息叢林]
早餐是奇特的水果和一些面食,在招待高級客人的大木桌上,張立小聲問著岳陽道:“根據你的偵查,昨天晚上巴巴兔小姐和強巴少爺溜到哪里去了?你知道的,我喝多了一點,只看見他們一起離開,沒留意去哪里了。”
岳陽警惕的看了卓木強巴那頭一眼,也低聲回應道:“昨天晚上阿,我們都回去以后,他們去了神壇。”“去那里干什么!”“哎呀,這個還用問嗎,這還不明白,你想想,孤男寡女,夜黑風高。這些部落里的青年男女又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情,那神壇肯定就是庫庫爾族人的十大秘密偷情地點之一,那上去了還不是胡天胡地的……那個那個,嗯,懂了吧。”“可是,那神壇不是很神圣的地方嗎,他們敢在那里——”“所以說你沒搞清楚狀況呢,那神壇對普通族人來說,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別人的想上去還沒資格呢。可是你反過來想一想,正因為沒有人敢上去,所以對在族里有特殊地位的巴巴兔小姐來說,那不正是偷情的最佳地點么。就算是被人發現了,事后問責,他們還大可解釋,啊,有首歌怎么唱來著——都是月亮惹的禍。”“哦,了解,可是,看他們兩人的神態,又好像不太像發生了什么的樣子?”“唉,這樣的思考能力,實在是有損你特衛團成員的身份啊,什么叫欲蓋彌彰,你的,明白?”“明白了。不過昨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呆在一起啊,怎么說得好像親眼見過一般?”“你——你懂個屁,現在的三流作家都知道這么寫,這種發展最自然不過。”
餐后,巴巴兔拿出一張卷紙,又拿出一本地圖,對四人道:“你們先看看這個,這是政府繪制的最詳細的地圖。”
巴桑仔細的看了地圖,問道:“我們在哪里?”
巴巴兔指了指地圖上某個地方,巴桑瞪大了眼睛,問道:“為……為什么,這里是片空白?”
巴巴兔道:“因為沒有辦法繪制詳盡的地圖,有膽量進入這片叢林的繪圖工作者,都沒能活著出去。對了,你們也是從厄瓜多爾過來的,過邊境時有什么感覺?”
“過邊境?”岳陽奇道:“沒什么感覺啊,我們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就過來了。”
巴巴兔微微一笑,道:“對,因為這片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守衛,這一點,就像……就像你們中國的西藏。雪山之峰就是最安全的屏障,那種險惡的環境就能讓試圖通過的人九死一生,所以邊防站通常是相隔數十甚至幾百公里,只需偶爾結隊巡山。這里只是叢林替代了雪山,加上這一帶有游擊隊和毒販子盤踞,顯得環境更為復雜,也是同樣的原因,無法繪出詳細的地圖。”
卓木強巴根據地形粗略判斷道:“我們是不是在這個地方?”
巴巴兔道:“不錯,這就是你們所在的地方,就連最詳細的地圖,也只能留下一片空白的地方。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嘆息叢林并不只是說說而已,里面是真正的原始叢林,除了冒死進入的探險家,里面沒有留下任何人類的痕跡。這幅地圖,則是我們庫庫爾族歷代最優秀的獵手,經過了無數年繪制,補遺,最終才完成的,你們好好看看吧。”
四顆腦袋湊在一起,大家從正上方盯著巴巴兔展開的卷紙,地圖上以大塊的綠色表示叢林,藍色線條是河流,里面還有很多圓圈,看來是別的部落居住地,那么,那些骷髏頭是指什么?
當張立問出這個問題后,巴巴兔若無其事道:“哦,那個,食人族嘛。”
“啊!”四人一同驚呼起來,張立道:“真……真有食人族?”
巴巴兔得意的笑道:“難道還騙你們不成。雖然說奴卡克族已經走出叢林,但是叢林里的部落還多著呢,像我們這樣半原始半現代化的部落,算是其中的一種,還有種完全保持原始習俗的部落,同樣的,食人族也分好幾種的。這些小部落我們不管他們,他們大多是比較友好的,或者是人少得你們根本碰不上了,現在告訴你們幾個大部族。從我們這里出發,朝東北是佐伊族,這是一個徹底原始的部族,他們喜歡用樹枝穿過嘴唇,嘴唇上能穿過的樹枝越大,就越美,我們又叫他們唇中樹族,這是不吃人的。”她突然看著張立補充道:“這個部族沒有家庭單位的,一個婦女可以擁有無數丈夫,一個丈夫也可以擁有無數妻子,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全族的孩子。而且他們是全裸的哦。”
張立漲紅了臉,低頭暗道:“巴巴兔小姐一定是,一定是誤會我了。”
看著張立的窘相,巴巴兔噗嗤一笑,接著道:“朝東南方距我們最近的部落呢,就是阿瓦瓜加族,他們是母系社會,最大的特點就是崇拜叢林之猴,并且當地婦女用自己的乳汁喂養小猴。如果從這個方向繼續往東,就是阿拉瓦克族,他們好食人肉,在部族戰爭間就吃掉俘虜,如果是小孩就切掉生殖器,將其養得白白胖胖,到了想吃的時候就拿出來吃。而且,據說他們會把同族的小孩也吃掉,只養育自己的女人生的小孩。如果是佐伊族方向繼續向東呢,就是阿斯馬達族的領地了,你們因該聽說過的,獵頭族。他們殺人呢,喜歡砍下頭掛在腰間,拿回部落就掛在高竿上,有傳聞說他們會奇怪的法術,將人的頭顱制作成乒乓球那么大一個,其實不是啦。根據我的了解,他們只是喜歡雕刻一些小的頭顱工藝品罷了,手工很精細的哦。這里,這里還有一個,朝北邊走,是……我想想,因該是姆克族,姆克,嗯,發音大致是這樣了。他們是一個比較文明的民族,吃人的時候呢,不會全吃,通常吃一部份,留一部份當裝飾物,掛在自己身上,有留個紀念的意思吧——”
“不要再說啦!”張立揮手打斷,剛才聽到巴巴兔說是比較文明的民族還松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是如此文明,看著張地圖上,大大小小紅圈骷髏少說二三十個,這片嘆息叢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險,他看了看另外白著臉的三個人,詢問道:“我說,還是回去火拼游擊隊吧?你們認為呢?”另外三個人相互瞅瞅,大有同感。
巴巴兔捂著嘴吃吃直笑,說道:“你們不是很有勇氣的嗎?怎么一聽到食人族就嚇成這樣了。其實,我只是向你們簡單的介紹這片叢林里的部落分布啊,又沒有讓你們真的走那里過去。你們瞧,出了我們部族,在前往阿瓦瓜加族之前,你們就南轉直下,這里還不是游擊隊的勢力范圍,然后你們在轉向東,就剛好從阿拉瓦克族和拉法尼瓦族之間的縫隙里穿過去,再朝普圖馬約河前進,就擺脫所有的危險了。到時候,卷尾猴-三會把你們一直送到這個地方,那家伙,在叢林里簡直比猴還精,有他陪著你們,因該不會有事的。”
四人這才松了口氣,岳陽心中道:“巴巴兔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啊,好像不把我們嚇得虛脫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巴桑指著地圖問道:“可是,這里離蒙克拉爾還有老長一段距離,怎么地圖的這一半都還是空白呢?”
巴巴兔收起了笑意,肅穆道:“這片地方,或許就是阿赫,貝奇的安息禁地,那里是不容許人們的打擾的,就連我們庫庫爾族最優秀的獵手也沒有人到達那里,或者說沒有人從那里回來。所以,無論如何,你們也別去那里,那是連我們也毫不知情的真空地帶。唔,相信你們也不至于如此背運啦。”
卓木強巴看見巴巴兔臉上那淡淡的傷戚,心想:“難道,她的丈夫就是在這里……”
有了地圖,又有了領路者,接下來就是裝備問題,歷經磨難,所幸四人的包裹依然得保不失,只是丟了武器,于是由庫庫爾族的武器補齊。每人一張強弓,還配備一種特殊器械,巴桑瞄準性好,拿了吹筒箭,他拿在手里直搖頭。岳陽這兩天沒事,練習那飛來飛去器,練習的結果是,不管從哪個方向拋出去,最后一定都會飛回自己面前;換句話說,就是不管能不能打到敵人,那肯定是要打到自己的。張立拿著柄標槍,嘟囔道:“前天還拿沖鋒槍,現在拿標槍,這可怎么算。”
岳陽道:“不錯了不錯了,反正都是槍嘛。你看我拿的這半截骨頭,怎么扔都要飛到我面前來,我真擔心自己一出手就把自己給掛了。”
卓木強巴遠遠道:“好了,裝備好了嗎,我們就出發吧。”
張立道:“強巴少爺,你沒有什么特殊裝備么?”
“有啊,這個。”卓木強巴拿出一根較寬的布條,握手的部分編成一股,前面做了一個小兜,他解釋道:“這是投石器,我們少數民族才會用的。別看造型粗糙,威力很大的。那么,我們出發吧。”
張立又向巴巴兔小聲詢問道:“厄,那個,巴巴兔小姐,雖然說你這個計劃我們非常的滿意,但是畢竟是嘆息叢林來的,你看是不是,給我們安排百十來個庫庫爾族士兵,這樣我們心里比較有底。”
“啊。”巴巴兔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和張立先生的想法不謀而合呢。”她接著調皮的笑道:“不過嘛,你們的隊長副隊長都是這樣告訴我的,如果說我們出動了大批的士兵,你們這次的訓練可就沒有了任何意義,所以,卷尾猴-三也只護送你們走出嘆息叢林,以后就全靠你們自己啦。”“瞎——”張立扭頭望向那兩名玩命的干部,在對方凌厲的目光逼視下,不敢發出抗議的聲音。
巴巴兔向卷尾猴叮囑了幾句,這是一名體格矮壯,皮膚黝黑的叢林戰士,高顴骨,扁鼻厚唇,一雙鷹眼炯炯有神。接著來到卓木強巴面前,想了想,取出一個拴著細繩的琥珀色石頭,替卓木強巴系上,深情道:“這個請戴在身上,它會保佑你們一路平安的。記住,叢林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見的。”
卓木強巴臉色一赧,剛準備退后一步,石頭已經被掛好了,一時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名印第安女郎的厚愛,吶吶說不出話來。趁那一當兒,岳陽又上前一步,對巴巴兔道:“巴巴兔小姐,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驚嘆造物主的非凡才能,短短的幾天相處,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熱情和溫柔。我深信我們的相見就是一種緣分,我是多么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在月色摩挲的樹影下互訴衷腸,又或相約去聽林海濤聲,去看銀河星辰。愛一個人需要多久,在看見你的一霎那,我方明白,一眼,就足夠了。無奈這次時光短暫,我僅能將心中的思念放在靈魂的最深處,如果這次我能成功完成任務,巴巴兔小姐能否給我一個可以重新結識的機會?”
張立牙根一癢,心道:“怪不得一直向我灌輸巴巴兔小姐和強巴少爺怎么怎么樣了,原來是為了這個時候來搶我的臺詞,好狡猾的家伙。”
巴巴兔毫不掩飾的,在岳陽額頭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微笑道:“如此,岳陽君,前途艱險,請務必小心了,保重自己的身體,我……接受你的邀請。”
岳陽大喜過望,笑道:“這樣,我會擁有十倍的信心,接受任何挑戰。”他轉過身來,長長的出了口氣,將剛才一直偷瞟的寫滿英文的紙條揉作一團,顯然已經背了很長時間了。其余幾人在前面大喊道:“喂,走吧,磨磨蹭蹭到什么時候。”
岳陽心花怒放,歡喜的喊出口號來:“跟強巴少爺在一起,天天都有新驚喜!”
張立用鄙視的目光盯著岳陽,心道:“啊,如果強巴少爺和巴巴兔小姐真的有什么的話,那才是給你一個大驚喜呢。”
一直目送五人消失在叢林中,巴巴兔才松了口氣,心中的感覺到底是什么呢?悵然,還是欣喜,自己也說不出來,她輕聲嘆道:“他們終于還是走了。”
“是啊,他們走了。這是一群有著自己目標的人,他們有了目標,人生就不至于在落落無聊中苦撐著渡過。當旅者的腳步停下,拾掇足跡,他們會比普通人擁有更多收獲呢。”蜜熊利爪也一直目送五人遠離叢林。
巴巴兔自豪的將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最強壯的男人的因子已經注入自己體內。時間和周期都是通過計算的,一定可以孕育出一個嶄新的生命,想必以后的人生,不會再被孤獨和寂寞所獨占吧,巴巴兔這樣想著,露出會心的微笑。“強巴少爺,說不定哪一天,我會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去找你喲。”巴巴兔悠悠的遙想著。
“兔兒,你把你自己的符石給了強巴?難道你們已經……”利爪這樣問道。
巴巴兔沒有回答,她揚起飄逸的長發,沾滿晨露的長睫毛下,眼里滿透著笑意,那黃鶯般的笑聲,久久的回蕩在叢林之中。利爪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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