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年輕人剛從衛生間里出來,微微搖頭,表示沒有問題。
李學武點了點頭,撿起門口放著的行李,隨手扔在了床上,一邊收拾著,一邊講道:“那個東西暫時用不到,先放在那吧,等我回頭用了再找你。”
他手指點了點臺燈底座,又示意了屋里其他擺設。
兩名年輕人的動作很快,沿著那條線開始查,一直查到了通往樓下的管道。
不用想了,對方也是隨機安排的,畢竟外事館不會給對方住宿安排圖。
李學武很不幸運,也是趕上了沙器之的細心,這才讓陰謀詭計現出原型。
既然是去了樓下的管道,那就得謹慎地查了,這一層可能沒人盯著,但下面就不一定了。
李學武沒讓沙器之帶人下去,這玩意兒防是防不住的,在人家的地盤上,有的是新花樣。
摘掉這個,不僅僅會打草驚蛇,還抓不到對方的把柄,充其量是酒店方來道歉。
李學武真不需要他們的道歉,因為那沒有任何價值。
“幫我把這個給朱主任帶過去,就說我一會就過去。”
他用給秘書下命令的口吻交代了兩個年輕人,手里已經做了示意。
兩人微微點頭,應聲過后便離開了。
李學武則同留下來的沙器之挑了挑眉毛,道:“這酒店的環境一般啊,都沒有咱們的國際飯店好。”
“嗯,您說的沒錯。”
沙器之滿眼的驚訝,可嘴里卻配合著領導的話。
啥玩意就沒國際飯店好了,領導這是到哪都想著給自己家生意打廣告啊。
正在建設的新址當然不說了,現在的國際飯店哪里比得上這里,這不是開玩笑呢嘛。
“行啊,對付住著吧。”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故意似的抱怨道:“還社會主義的標桿呢,就這種水平?當年……哼――”
沙器之忍不住嘴角上翹,給領導比劃了個大拇指。
這垃圾話說的,殺人誅心了啊。
當年什么?這不是在德國人的心頭插刀子嘛!
好漢不提當年勇,一提當年淚滿襟啊!
當年要不是他們戰敗了,今天美國佬都得斜四十五度舉手喊嗨!
“我就在樓上等您,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
沙器之指了指腳下,說著反話,李學武能聽得懂就行了。
他們在6層,當然是在樓下,樓上是隨團人員住的地方,沙器之這是在混淆身份呢。
沒人保證臺燈下面的那個東西是誰放的,同樣的,他也不敢保證這里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對方逐字解析。
不用懷疑此時東德的手段和能力,保安部根本不是他們自己的人在負責。
李學武敢說,這一次行動背后一定有kkb的影子,或許這條線的另一端就有人在拿著耳機偷聽他們的對話。
什么?聽不懂中文?
別鬧了,這都是什么年代了,李學武講的又不是溫州話,普通話哪來的密碼。
他從聽到訪問的消息后便開始著手準備,調查了不止一點關于這里的情況和消息。
即便是準備如此充分,到了這里以后仍然覺得當初的準備還不夠。
這里是華約與北約對抗的最前沿,因此東德的部隊和毛子的駐德集群一樣,是蘇制新式武器的優先使用者,包括t72主戰坦克和米格29戰斗機等此時毛子的新式武器。
在此時毛子的幫助下,東德的部隊實現了全機械化。
東德僅僅人的部隊中裝備了各型坦克約2400輛、裝甲車約7600輛、各種火炮約2500門、作戰飛機約400架。
你就說,這么先進的武器裝備擺在這,要是沒有幾條看門狗盯著,莫斯科能睡得著覺?
再正常不過了,別說就臺燈下面一處,說隔壁有人拿著聽診器他都不覺得意外。
別覺得老李那屋檢查過后沒有問題就真的萬事大吉了,沒有設備監聽不代表絕對的安全。
最無法控制的因素――人。
誰能一天都蹲在房間里,等著對方來上門啊?
只要離開房間,這里就有泄密的危險,對方可以悄無聲息,或者以整理房間的名義走進來。
所以,放在桌子上的材料和文件會處于失密的狀態,這種情況絕對會發生。
很快的,朱小林那邊也有了結果,這老登吹胡子瞪眼睛地走了進來。
“怎么了這是,我不是說一會過去找您的嗎?”
“餓了,什么時候吃飯?”
朱小林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撇了一眼臺燈的底座,白了白眼珠子講道:“早飯就沒吃飽。”
“行程上確定的是11點50分,就快了。”
李學武并沒有打開行李,剛剛的翻找和整理都是作勢制造了一些聲音。
他往后幾天可能都不會住在這里了,還整理什么行李。
“我有點不適應這里的環境。”
朱小林指了指案柜上擺著收音機,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間,眼皮一耷拉。
不用想了,一定是從收音機里找出了什么毛病。
李學武呵呵一笑,道:“這才剛下飛機呢,要不您適應適應再說?”
“唉――”朱小林長嘆了一口氣,從敞開著的房門看向對面,那是老李的房間。
他對李學武講道:“你說我們跟來折騰這一趟干什么,骨頭架子都快散開了。”
“有些大事沒你們這些領導做決定,我們哪里敢下尺啊。”
李學武笑著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位置上,絲毫沒有在意手邊的那盞臺燈。
“再說了,都說這里遍地是寶,發展的好,也應該讓你們知道知道,這里到底好不好。”
“什么遍地是寶啊――”
朱小林心領神會,笑著講道:“無非是毛子在國際上吹牛吹出來的,這里的工業技術和西德沒法比。”
“要我說,咱們這一次可能真白來了。”
他真是個天才表演藝術家,講起話來無論是從語氣還是態度,都能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誰能想到呢,東德也有被嫌棄的一天。
關鍵是知道東方雄師具體情況的也不多,聽兩人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美國來的呢。
太特么狂傲了――
“行啊,誰讓這里是東德呢。”
朱小林演上癮了,在李學武這兒哼哼唧唧地一通抱怨,足最后來了這么一句。
聽這話的意思,就差明說東德是被閹割后的產物了。
無論坐在監聽器背后的人是什么國籍,聽在耳朵里一定是不中聽的。
分化的矛盾種子不就種在對方心里了嘛。
監聽室有一個是kkb,不能都是吧?
這些人聚在一起做事就是一條心?
別鬧了,往后老大哥癱瘓的時候,就屬東德跪的早,跪的干干凈凈。
***
“你說,這特么算怎么回事?”
中午的午餐歡迎會是自助形式的簡餐,歐洲就這樣,有自助簡餐都算是高福利了。
歐洲人早晨吃的很隨意,中午就更簡單了,可能一塊三明治,或者小面包就對付過去了。
正餐是在晚上,只有晚上那一頓才會好好做飯,好好吃。
“我特么都不敢回去睡覺了――”
朱小林到了餐廳以后的嘴就沒閑下來,一個勁地抱怨著,最后的結果必然是睡不著覺。
見李學武如此謹慎沒有去掉那些裝置,他也裝作不知道,準備跟在李學武的后面搞個大的。
簡餐就是簡餐,連雙方的大佬都沒能見著,不過民主德國經濟委員會秘書長菲利克斯來到了現場,在座位上人數較多的時候上臺主持宴會并致辭。
他那一套就不用贅敘了,是這個圈子和陣營的,官方話術基本上都差不多。
“碼的,就給咱們吃這玩意兒?”
李懷德來的有些晚,見到一溜的青菜和酸黃瓜,后槽牙都快冒酸水了。
土豆子都能做出花樣來,可再花樣不還是土豆子嘛,你能搗鼓出地瓜來啊。
李懷德嘴可饞了,住的地方條件差一點都無所謂,唯獨在吃上很較勁。
“這特么是喂生產隊的驢呢?”
他不滿地指了指盆里的青菜葉子,就差罵街了。
外事部的秘書看過來,李學武走過去推了推他,示意他別在這里鬧,不太好。
李懷德也是個聽勸的,氣呼呼地學著李學武給自己夾了些冷餐,無論怎么著都得填飽肚子啊。
“說起這個經濟委員會啊。”
朱小林找了個位置招呼他們坐下,在吃飯的時候輕聲講道:“可比咱們的對標單位強勢多了。”
“主管單位嘛,差不多。”
李懷德隨意地接了一句,看他吃飯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是不滿意啊。
“哎――可差遠了――”
朱小林環顧四周,輕聲講道:“詳細的我不了解,學武一定知道。”
“也是最近幾年的變化。”
李學武吃著較為新鮮的漢堡,解釋道:“德國經濟委員會,管理德國蘇占區的經濟,并且最近幾年還擴大了它的權限,賦予經濟委員會對全占領區發布具有約束力的命令的權力。”
“隨后又成立了經濟計劃總管理署,即后來的計劃委員會。”
“跟咱們的路子差不多嗎?”
李懷德聽他這么講,也忘了沒吃到好東西的不快,看著他問道:“差別大不大?”
“根本不是一個路子。”
李學武微微搖頭,看著他講道:“這里有毛子的全力支持,總比咱們發展的快一些。”
“不過這種經濟也是有弊端的。”
他抬了抬眉毛,道:“那就是生產和經濟結構單一,容易產生崩塌。”
“在什么時候?”朱小林皺眉問道:“什么情況下他們的經濟會出現崩塌的狀況?”
“當毛子無力支撐這種經濟體系的時候。”李學武一邊吃著飯,一邊給兩人講道:“當毛子無力在這里施加絕對影響力的時候。”
李懷德和朱小林微微一愣,隨即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特么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啊?”
“呵呵,哪有猴年馬月。”
李學武輕笑著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解釋,因為受時代思維的固化和影響,很多人都無法想象20年后、30年后乃至是五六十年后的樣子。
就算他現在實話實說,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就八九十年代,多少缺乏自信的年輕人義無反顧地奔向燈塔,結果呢?
不到四十年,燈塔要塌了。
“這里的農業發展得非常好。”
李學武輕聲介紹道:“戰爭結束后,蘇占區實行了基本生產資料的國有化,到50年,民主德國的農業生產已達到了戰前的水平。”
“51年,民主德國實行了第一個五年計劃,1953年民主德國工業總產值就占了全民經濟成分的78.9%。”
“60年民主德國又實現了農業生產合作化。”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兩人講道:“聽起來是不是有些熟悉?”
“豈止是熟悉啊――”
朱小林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現在去鄉下,能不能見著生產隊隊長?”
“呵呵,這個可說不好。”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道:“要不您就代表咱們工業系統去民主德國的農村去走訪考察?”
“反正你也是閑著沒事干。”李懷德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說的朱小林都有些應激了。
“63年,民主德國提出了“新經濟體制”的指導方針,也就是現在的經濟成果。”
李學武給自己的介紹收了個尾,吃了一口漢堡,等眾人看向他,這才繼續講道:“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民主德國已經徹底與西方脫軌了。”
“這都不是把后背交給別人了。”朱小林皺著眉頭講道:“現在我更覺得***他老人家的偉大了。”
“所以咱們自己要爭氣。”
李學武態度認真地講道:“落后就要挨打這句話到什么時候都是真理。”
“看他們一時的繁華好似空中樓閣。”他指了指窗外講道:“就像這燈紅酒綠,都是泡沫,一吹就破。”
“說得好!”朱小林笑著講道:“要不是不能喝酒,就憑你的這番預測,咱們都應該喝一杯。”
“不過民主德國的精密儀器制造等領域還是有一定優勢的。”李學武也不是完全鄙夷和輕視此時的東德,非常客觀地評價道:“但整體工業水平仍然落后于隔壁的西德。”
“還是那句話,受限于人,到什么時候都是傀儡。”
他吃飽了,抽出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手,看著兩人講道:“就拿東德的光學儀器和機械加工技術來說,在整個社會主義陣營內也是具有影響力的。”
“可這里是計劃經濟體制,技術創新和市場化應用相對滯后,他們想努力都沒有動力。”
李學武微微搖頭講道:“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城里那道墻會積攢越來越多的怨氣的。”
“嗯,你說的是柏林墻?”
朱小林笑了笑,講道:“咱們下午的行程就是去那邊,到時候咱也好好見識一下這堵墻。”
沒有什么驚人之舉,更沒有標新立異的表現,他們躲在角落里邊吃邊聊,12點半之前回到房間里還短暫地休息了一會。
朱小林本打算去李懷德那屋休息的,結果被李懷德給攆了出來。
“我沒有跟男人睡一張床上的習慣。”
“你跟我扯呢――”朱小林也是被氣笑了,“你特么年輕那會兒讓你睡大車店你都能笑醒了。”
“沒錯,那會兒不是年輕嘛。”
李懷德也是損的,笑著站在門口對朱小林講道:“現在歲數大了,受不了這種折磨了。”
“別不是叫了個人在屋等你吧?”
朱小林想起了下飛機時候的玩笑,嘿嘿笑著逗了李懷德道:“要不讓我進去看看?長啥樣啊?”
“放心,反正不能找你這樣的。”
李懷德擺了擺手,關上房門說道:“睡一覺,下午還有行程呢。”
確實,下午的行程安排的太緊密了,時間精確到了分鐘,不容一點耽誤和馬虎。
一點鐘,李學武也就才睡了二十分鐘出頭,應秘書的通知來到11層大會議室。
帶隊負責人站在門口對著名單,確保名單上的人名都已經進場。
李學武隨大溜坐在了中間的位置,視野正好。
就在會議室內的討論聲越來越大的時候,帶隊領導之一,也是外經貿副主任趙之南走了進來。
“同志們好,咱們開個會啊。”
趙之南也沒在前面坐下,拿著話筒看向眾人講道:“這個會議本來應該安排在國內開的,但時間上來不及了,只能擠出時間來跟大家見面。”
“首先我要提醒大家一點,那就是尊重這里的情況,擺正自己的心態。”
他意有所指地講道:“咱們是來合作的,不是來將火的,有什么事以后再說。”
很明顯的,是有人發現了問題,報告到了領導那里,或者跟酒店方鬧了起來。
李學武迎著老李和老朱的目光微微一昂頭,他的算計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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