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棟點點頭,看著他說道:“我也在想,是不是把回收站的規模向津門以及東北幾座城市推廣。”
“這件事你來決定。”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我現在真沒時間和精力來考慮這個,你也知道遼東的事情多。”
他看向沈國棟強調道:“鋼城和奉城的事我還能分心幫你盯著點,以后你得拿大頭啊。”
“我覺得年底了,沒啥大事。”
傻柱坐起身子,晃了晃,這才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淡淡地說道:“要有事絕對先刮風。”
“就怕刮到你這已經是龍卷風了。”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問道:“上次聽郭胖子調走了,你怎么沒找李主任說叨說叨?”
“說什么?說進步的事啊?”
傻柱看了他撇了撇嘴角,道:“我現在是工人,誰能奈何得了我,真要當了干部那才難受。”
“說不能痛快說,還得講究奉獻和身不由己,我閑的啊我,受那份罪去呢。”
他重新躺回到了炕上,耷拉著眼皮講道:“郭胖子為啥走,我心里清楚,要能干下去他能走?”
“這大食堂就是個火爐子,誰待時間長了都烤的慌,他現在走還能善始善終呢。”
似乎看透了一切,傻柱漫不經心地嘀咕道:“不過他也別想好,這世上的事啊,都有定數。”
“我上班這么多年早就品出來了,干啥都不如干廚子香,誰能差了我一口吃的?”
“你算活的通透了――”
沈國棟玩笑道:“啥時候有功夫也開導開導我,讓我也學習學習。”
“呵呵――狗屁――”
傻柱斜著眼睛看了他講道:“我讓你卸了街道的工作,放下家里這些活,你能愿意?”
“我特么又不是出家當和尚。”沈國棟好笑地說道:“用得著撇的這么干凈嘛。”
“這就叫六根不凈――”
傻柱胡扯蛋,轉頭看向炕上坐著的二爺問道:“二爺,您是明白人,給他講講。”
“我還算明白人?”
葉二爺苦笑著講道:“我是深陷困境,放棄自拔了。”
這一次回來,李學武看他的精氣神不是太好,想到他已經知道老三沒了的消息。
不是親爺孫,可十三太保很早就跟他有了關系,來回收站也是他帶這些孩子找口飯吃。
驟然聽到席永忠沒了的消息,他是一整天都沒吃飯,定定地發著呆。
如果當初沒有帶著他們來回收站,是不是就沒有這一劫了。
葉二爺不懷疑席永忠的死跟李學武有關系,更不敢懷疑這些事,他只知道席永忠沒了。
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是真的,但為了其他十二個孩子考慮也是真的。
所以這一次李家老太太六十歲整壽,李學武給他信兒他就來了,想找機會說一說,聊一聊。
說什么?聊什么?
席永忠的情況還真不是李學武或者聞三兒傳回來的,而是老六和老十。
老六和老十一直跟著葛林,先去的營城,后去的冰城,親耳聽到了這些人作案的過程和目的。
有兩人的來信,葉二爺是真的相信了,老三的死跟李學武沒有任何關系。
可就算老三再有錯,也和李學武當初的安排少不來關系。
“孩子們一天天的都長大成人了,也都出去上班了,我算是了無牽掛了。”
他目光殷切地看向李學武,聲音有些顫抖地講道:“更重要的是回收站走上了正軌,我也算沒辜負了東家的托付,這把老骨頭算是盡力了。”
“二爺,您重了。”
李學武知道該說點什么,主動講道:“關于老三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不怨你,是他自找的。”
葉二爺擺了擺手,說道:“這些孩子里就屬他的性格最本分,最老實,搶吃的都沒他的份。”
“他是個沒福氣的,爹媽是誰都不知道,更別提身后事了,他叫我一聲爺爺,我也算是全了這份情誼。”
他看向李學武誠懇地講道:“請東家憐憫我這當爺爺的心情,也請您看在我衷心的份上多關照孩子們。”
“是我的錯,沒照顧好老三。”
李學武點點頭,講道:“接下來我們也會認真吸取教訓,給小子們更多的鍛煉的機會。”
“今年就這樣了,明年小子們愿意出來做事的,就都安排了吧。”
他看向沈國棟交代道:“也問問他們的意見,想做什么。”
“無論是貿易還是回收站,或者是東風船務,盡可能地安排,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嘛。”
“明白了,武哥。”沈國棟點點頭,看了一眼葉二爺,又對李學武詢問道:“要不要把現有的人員結構重新編組?”
他聽明白李學武的意思了,好像是要調整幾個體系的組織架構。
現在的回收站體系有點亂,隨著業務發展形成了幾個方向,互相之間的聯系不多。
李學武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不過礙于當前的社會形勢以及業務發展環境,他還不敢大刀闊斧地對這些業務進行變革。
東風建筑、東風船務、回收站、供應鏈、津門順風商貿、俱樂部等等業務,動哪個都得動人事關系。
現在他手里得用的人才也就這么幾個,這還得說吳淑萍有了定居內地的想法,否則她都不算。
“這個我來考慮,往后看看再說。”
他想了想,看向沈國棟交代道:“你給各單位負責人問一下小子們的表現,年齡夠用的,能力夠用的,該加擔子就加擔子,該重用的就重用。”
聽著李學武的話,葉二爺已經紅了眼眶,這么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為人求情。
就算再跟李學武矯情,老三席永忠也是回不來了,他能做的就是剩下的十二個孩子。
真因為席永忠的死,李學武能想到重用和培養這些孩子,葉二爺也算是認了。
他不認還能怎么著,他一個流浪漢能有現在的這份體面還都是東家給的呢。
也是新社會了,他才敢跟李學武提起這個,要是舊社會,他也沒這個膽子。
沈國棟是會察觀色的,聽著李學武的吩咐,可心里已經琢磨開了。
李學武從未打算給這些小子們各單位負責人的職務,更沒想過讓他們挑大梁。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該怎么用這些小子,李學武等人心里都有數,要沒有個十年八年的歷練,誰敢用?
這些孩子在社會上都野了,真不是一碗飯一件衣就能收服的,得看時間磨練。
李學武說給機會應該是真的,但真給負責人的崗位那就純屬扯淡了,是給葉二爺聽的。
沈國棟自然聽的出來,答應是答應了,接下來能不能做,做多少都看他。
他也有得解釋,看情況發展嘛。
葉二爺的正事說完,便起身下地,說是要回去了。
李學武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子,心里也是感慨,這十三個孩子算是找著親爺爺了。
這年月多狠的歹心都有,拿這十三個孩子當跳板的不也是有的是啊。
送走了葉二爺,在大門口,沈國棟輕聲解釋道:“前段時間咳嗽的厲害,我帶他上醫院非不干,最后還是我帶著小子們架著他去的。”
“什么毛病?”李學武看了他一眼問道:“身體有問題了?”
“大夫說是身體沒啥毛病,就是秋天上火。”
沈國棟微微搖頭講道:“我不信這個,又帶著他去找干爹問了問,干爹說是內火攻心,氣郁不散。”
他看了眼葉二爺離開的方向,稍稍嘆了口氣,道:“干爹說他身子早就是千瘡百孔了,要再這么折騰下去,本就不多的壽元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你跟他談過嗎?”
李學武看了他,問道:“他有沒有什么想法,或者是訴求,能滿足的盡量滿足吧。”
“他這個人你還不知道的嘛,有什么話都在心里,少有跟我們說的。”
沈國棟長出了一口氣,道:“不過我也能想得到,無非是這幾個孩子。”
“還算啥孩子。”李學武微微昂了一下頭講道:“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
“這一次是深受打擊了。”
沈國棟點點頭,說道:“我盡量開導他吧,或者安排他去幾處單位轉一轉,就當散心了。”
“他不會離開京城的。”
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他進院,嘴里淡淡地講道:“他現在最在意的是落葉歸根,不想在這個年紀離開妻兒太遠了。”
葉二爺哪有妻兒,他的妻兒早在幾十年前的一把火里喪生了。
但也正是如此,他不會離開京城,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京城,想要跟妻兒在下面團聚。
這些孩子是他的念想,但不是他的指望,他的指望是李學武的信用。
當初收留他的時候就講好的,李學武會一力負責他的身后事,完全按照他的意思辦。
他可不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人,想要什么風光大葬,他只要求李學武把自己埋在妻兒身邊。
就這么一點要求,李學武當然不會拒絕。
所以這幾年的相處下來,李學武對他足夠尊重和信任,今天也能聽得進去他的請求。
“你在京城,幾乎每天都能見著,多費點心。”
李學武在進屋前交代他道:“二爺對咱們有功,不做給他看,也得做給其他人看。”
“武哥,你放心,這個道理我懂。”沈國棟很認真地講道:“三舅離京前已經叮囑過我,二爺的身體我會關注的。”
“嗯,辛苦你――”
李學武拍了拍兄弟的胳膊,這才進了屋。
此時東屋的炕上已經躺了一片,孩子們鬧累了,也都睡著了,女人們跟著直直腰,休息一會。
李學武伸手給門帶上了,回了西屋。
西屋這邊也是呼嚕聲一片,姥爺和父親李順已經躺下,眼瞅著就要睡著了。
大哥學文和學才躺在炕稍,爐子燒的正旺,屋里一點都不冷。
唯有早就喝多了的何雨柱還瞇著眼睛等他們回來。
“晚上還吃一頓不?”
他迷迷糊糊地問道:“怕你們回家了餓。”
“餓也不在這吃了。”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說道:“睡你的吧,等孩子們醒了我們也回家了。”
李學武只同他應付了兩句,也找了個枕頭上炕躺下了,就蓋著自己的夾克睡了。
累了一天了,上午忙下午忙,這會兒太陽就要下山,再不趁著這些人打呼嚕的時候瞇一覺,那就得等著晚上一起睡了。
沈國棟沒覺得困,便挨著他頭沖炕里躺了,準備睡一會起來去大庫看一看。
這院里自從紅星廠的鄰居們搬走以后,熱鬧是越來越少,尤其是進入冬季以后,集團的工程公司來過人畫尺和測算,再沒抽出時間來修繕房屋。
不過工程公司直針對那些置換下來的房屋,比如對面的閆家,后院的賈家和一大爺家。
按傻柱的說法,這大院熱不熱鬧李家說了算,李家人都回來,那這大院就熱鬧,李家人要各奔前程,那大院就重新恢復寧靜。
傻柱是喜歡熱鬧的,可他舍不得剛建的房屋,所以沒去選工人新村的房子。
一大爺家他去看了,環境確實不錯,生活也整潔了許多,唯一不好的就是樓上樓下鄰居關系淡薄。
剛搬走那會大院的鄰居們聯系的還很緊密,經常去對方家里串門,說說搬走后的人和事。
時間一長大家都不聯系了,除非是在廠區或者生活區見著,否則都不說話了。
不是關系臭了,而是彼此都有了新的交際圈子,就是都有了新鄰居,老街坊只存在酒席上。
誰家辦事情還會習慣叫上老鄰居老街坊,因為對方還差著自己的禮錢呢。
就是大院這邊很少回來了。
剛開始有不適宜的,比如說以前住對門的三大媽,時不時的還會帶著孫女回來看看老房子。
最初集團沒來收房的時候她還能進去看看,撿點搬家時忘了拿的破爛。
等集團統一收房張貼封條以后,她是進不去了,但還是會看上好一會,好像是在回憶以前的事。
那時候三大爺總戴一副鏡腿壞了用白膠布纏起來的大框眼鏡,最在乎的是他那臺七手的自行車。
侯慶華回憶著這么多年以來的點點滴滴,再想想現在的自己,以及孩子們的生活。
老頭子沒了,老大也沒了,日子總得往后過。
只是她跟其他鄰居一樣,有些放不下這里,好像搬走了落下什么重要的東西沒有拿似的。
不過時間長了,她來的次數也少了,就算是路過也很少進來胡同看看。
集團都已經統一收房了,有消息說明年就要動工修繕,修繕過后就是歸置帶產權的房屋,盡可能地將住戶歸置在一起,騰出完整的四合院。
城內的土地寸土寸金,就算是這個年代也有些不夠用的,通過開發亮馬河工業區,集團也意識到在京城土地資源是稀缺資源,尤其是城內民居。
李懷德可能還想不到未來這座城市會有幾千萬人口常住,就是現在的幾百萬他都覺得多了。
要不是年輕人下鄉,這滿城的街道還都是街溜子。
李學武一家四口是晚上7點多回的家,他和顧寧醒來的早,是孩子們睡的踏實,不忍心叫起。
李姝帶著弟弟瘋了一天,下午時分電量就要耗盡,經過三個小時的充電,回到家又樂呵了起來。
李學武有心孩子的學習情況,要李姝拿作業給他看,還問了問幼兒園都學了什么。
李姝可沒有消極對待,她很希望爸爸關注她的學習,所以很配合地講著學習上的事。
看得出來,經過那一次的事,幼兒園里的老師對她好了很多,三句話不到就要說老師。
顧寧洗了澡換上睡衣下來,主動問了李學武去東德的事。
“這個月去不上的,最少得下個月了。”
李學武看著閨女寫作業,微微搖頭解釋道:“這種訪問時間不會太長,多了說三四天就得回來。”
他抬起頭看向顧寧講道:“工作都在前期,估計從這個月就會有東德的企業代表來函聯系。”
“談判多半會在去東德以后的一兩天之內完成,前期還是參觀和互相試探。”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微笑著說道:“聽著挺沒意思的是吧,其實工作都是有程序的。”
“東德會不會很冷啊?”
顧寧皺眉思考著講道:“如果下個月走的話,是不是得帶上毛衣服了?”
“不著急,到時候準備也趕趟。”
李學武笑著拉住了她的手,問道:“很擔心我?”
“沒――”顧寧微微搖頭,看著他說道:“在我心目中你無所不能。”
“呵呵――”李學武捏了捏她的手,拉著她坐在了李姝身后,看著她寫作業。
李寧是隨著二丫去洗澡了,客廳里三口人圍著作業本閑聊著。
李學武給顧寧講著他所了解的東德,還只是簡單片面的,多了說算歷史,人文是一點都不知道。
“最近這段時間你會留在京城?”
顧寧恰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卻沒想李學武正笑看著她。
許是被李學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推了李學武一下,道:“看什么。”
“你有點擔心我,是吧?”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怕我去了德國就不回來了?”
“你是去東德,又不是西德。”
顧寧才不怕這個呢,淡淡地說道:“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在哪,心留不住了,要人有什么用。”
嗷呦――
李學武驚訝地瞪了瞪眼睛,這是顧寧第一次表達吃醋的態度吧?
到這會兒他才覺得自己的媳婦是個女人。
以前?以前是顧寧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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