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輕笑著側過身子講道:“不過也能看得出李老頭的手藝和設計確實有獨到之處。”
顧寧當然知道自己的衣服和背包是從哪來的,每個季度李廣年裁縫都會來家里給她們一家量體裁衣。
這份待遇只有李學武一家有,李廣年在一監所也是很忙的。
她講這個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提醒李學武有人在盯著她。
“沒關系的,很正常。”
李學武知道她在擔心什么,輕聲安慰道:“你在總院除了門診就是手術臺,還有什么事能找得上你。”
“現在人員調動太頻繁,進進出出的,什么魑魅魍魎都有,你自己注意一點就行了,少說話,多看書。”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至于爸那邊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最近爸正準備申請退休呢。”
“退休?我怎么不知道?”
顧寧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我爸跟你說的?”
“不然呢?還能是我猜的啊?”
李學武好笑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道:“放心吧,太平長安。”
“你知道就行了。”顧寧見他神情不似為難,便也就不再想了。
她起身說道:“明天我跟領導請了假,下午就能回來。”
“我應該也差不多。”
李學武想了想,端著茶杯說道:“上午要去見李主任和薛副主任,可能得談一會。”
“你們集團在遼東又要開工程?”顧寧皺眉問道:“這么長時間了還沒忙完?”
“你當摞積木呢――”
李學武好笑地從屁股底下掏出不知是李姝還是李寧丟下的積木玩具道:“再有一年也建不完呢。”
“你還要多久才能回京?”
顧寧看著他說道:“昨天媽還問起這個,說老見不著你擔心。”
“一時半會回不來。”
李學武微微搖搖頭,認真地解釋道:“遼東的工作剛剛步入正軌,今年已經打好了建設基礎,明年要大干快干一年,后年要搶工期收尾。”
他看向顧寧講道:“新開的這個地下工程都無所謂了,長一點短一點都能應付的過去,關鍵是營城港。”
“集團幾乎所有的建筑工程資源都在向營城港傾斜,包括工程機械。”
李學武放下茶杯躺靠在了沙發上講道:“能在我的任期內開通運營就算大功一件,至少能給我加十分。”
“明天去你跟媽說一下吧,她怪擔心你的。”顧寧叮囑他道:“連帶著老太太都念叨了你好幾回。”
“我知道,是三叔的原因。”
李學武搓了搓自己的臉,打了個哈欠說道:“李學函給我寫信,說他爸快累死了,單位的事從早忙到晚,經常不回家,連飯都沒法按時吃。”
“這個你別跟媽說啊。”
他解釋道:“我跟三叔通過電話,他那邊的情況比較特殊,忙也是這一兩年的事,熬過去就算熬過去了,以后的路就很好走了。”
“這是他的志向,也是他的安排,咱們能做的就是尊重。”
李學武見二丫從樓上下來,站起身說道:“行了,明天我跟老太太說一下,咱們上樓睡覺吧,太累了。”
“孩子們都睡著了。”
二丫笑著介紹道:“李姝還說早點睡,明天早點去奶奶家。”
“辛苦你了啊。”李學武笑著應道:“明天下午一起過去,熱鬧熱鬧。”
“我就不過去了,要忙家里的事。”二丫連連擺手道:“正好我打算收拾收拾廚房呢,爐子有點冒煙。”
“甭麻煩了,叫國棟安排人。”
李學武一邊上樓一邊交代她道:“你國棟哥帶著人來做比你一個人忙活強,別受這個累了。”
說著話,也沒聽見二丫的回答,兩口子已經進了主臥。
――
“呼――呼――”
顧寧喘著粗氣推開了他,平躺了好一會才回過神,這會兒睜開眼見他從衛生間里出來,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明明都說了明天要早起,結果他非要……非要……
屋里只亮著床頭燈,李學武沒太注意媳婦兒嬌嗔,只顧著自己了。
“剛才在樓下沒方便問,李姝在學校怎么樣了?”
李學武重新躺在了床上,看著身邊的顧寧問道:“老師對她咋樣?”
“呼――”顧寧長出了一口氣,坐起身子說道:“你沒發現李姝變了嗎?”
她下了床,理了理身上的紫色睡衣邊往衛生間走邊說道:“又心疼又無奈,不知道該怎么幫幫她。”
李學武當然發現了閨女的敏感,看著顧寧去了衛生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李姝的事。
到底是四歲將五歲的孩子,什么事都懂了,這一次的經歷終究會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深深的印記。
就算家庭的溫暖和關愛能撫平她的焦慮,可依舊擦不掉這次的記憶。
當她逐漸長大,終究還會遇到同樣的問題,到時候這段記憶就像潮水一般再次被她回想起來。
都說小孩子不懂事,其實他們什么都懂,尤其是李姝,早慧得很。
她或許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到的李家,更不知道懷疑他不是親爸爸,但她一定知道顧寧不是她的親媽媽。
“媽建議我去幼兒園跟老師談談。”顧寧重新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換了身睡衣,同躺在床上的李學武講道:“我想了想,還是沒去。”
“沒去是對的,咱們不能得理不饒人。”李學武放下額頭上的胳膊,看著她說道:“終究是為了李姝。”
“我是不覺得有什么好談的。”
顧寧重新坐回到了床上,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了手油抹在手上。
“老師的錯已經道過歉了,幼兒園的錯也做了表態。”
她回過身子看向李學武說道:“就連后勤的劉園長的愛人都私下里來找我說過這件事。”
“我覺得太過特殊地處理這件事反倒會對李姝不好。”
顧寧放下手油,掀開被子躺在了床上說道:“她不應該是特殊的。”
說了這么一句,她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前面說道:“至少現在是這樣。”
“你終于想通了――”
李學武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太在意才會失去。”
“你是說不能太在意?”
顧寧看了他一眼,躲開了他的手,很怕他再來一次。
她可不想一晚上洗三遍澡,這種事李學武絕對干的出來。
“嗯,平常心吧。”
“不然還能怎么著?”
李學武笑著收回了手,挪著身子躺在了床上,說道:“干著急也沒有辦法,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多陪陪她吧。”顧寧也躺在了他身邊,喃喃道:“我能感覺得出來,她黏你是更需要你,更需要安全感。”
“寒假吧,我帶他們去鋼城。”
李學武伸出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靠過來。
等顧寧躺在了自己的懷里,這才繼續說道:“讓他們也出去透透風,你也適當地休息休息。”
“這一年來辛苦你了,又當爹,又當媽的。”
“你帶他們去鋼城?”
顧寧抬起頭看向他,皺眉問道:“你上班誰來照顧他們?”
“你覺得他們是小孩子,那他們永遠都是小孩子。”
李學武看著懷里的顧寧說道:“去鋼城還怕沒有人照顧他們?”
“棒梗就在家里住,這小子不就是現成的保姆兼保衛嘛。”
他拍了拍顧寧的肩膀,寬慰她道:“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
顧寧知道周亞梅每半個月會回鋼城一次,可她也照顧不了孩子啊。
她真不知道李學武又會找誰來照顧兩個孩子,總不能……
“三舅媽舍不得離開京城呢。”
李學武到底沒故意逗她,很直白地給出了答案,“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聞三兒那邊也勸了幾次。”
“你想請她來照顧孩子?”
顧寧側著身子看了他問道:“是聞瀚澤求你這么辦的?”
“當然不是,他哪里有這么大的面子,我不至于用孩子幫他吧?”
李學武好笑地搖了搖頭,道:“只不過是湊巧趕上罷了,不然我也想請老太太去鋼城幫忙的。”
“這不是想著二叔一家嘛。”
他琢磨著解釋道:“要是送老太太去吉城,她一定不愿意。”
“那就來鋼城吧,老太太在鋼城,二叔一家怎么都得來看看。”
“為什么要搞的這么復雜?”
顧寧皺眉問道:“你想帶孩子去鋼城,又要照顧聞瀚澤,又想兼顧著二叔那邊,你不覺得心累嗎?”
“一家之主不都這樣嘛。”
李學武笑著看了她道:“這要是在農村,你得叫我當家的呢。”
顧寧不理他的玩笑,依舊看著他,等他的解釋。
“日子不就是這樣,左右維持唄,但照顧孩子是真的。”
李學武也正經了幾分,認真地解釋道:“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其他都是次要的,能不能兼顧到都看緣分。”
“沒有人能兼顧到所有事。”
顧寧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提醒他道:“兼顧的太多了,本來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輕輕拍著她的胳膊,就像哄小孩睡覺一般哄著她。
啪嗒――
隨手關掉床頭柜上的燈,夜色籠罩了整座房間,唯有窗簾連接處漏進幾縷月光想要窺探房間主人的睡夢。
夫妻兩個想的是孩子,也想著老人和親朋古舊,這也許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真正感受了。
至少顧寧是從今年開始感受到這種驟然而來的壓力,她覺得心好累。
但每一次都有李學武健碩堅強的臂膀可以依靠,幫助她重新獲得能量。
每一次都是成長,每一次都在成長,她覺得自己比以往都堅強。
這又何嘗不是家的意義。
――
“秘書長,您回來了。”
張麗同周苗苗一起上樓,從走廊拐角處遇到了李學武,兩人齊齊主動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笑著指了指前面解釋道:“去找李主任,你們這是?――”
“不是要搞組織建設嘛。”
周苗苗主動介紹道:“我們銷售那邊屬于各自為戰的局面,正好我認識張主任,這不虛心來請教的嘛。”
她笑著看了身邊的張麗一眼,隨即對李學武又講道:“不知道您回來,早知道就約您給我們講課了。”
“還是請張麗給你們講吧,我哪有時間講課啊。”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張麗問道:“怎么樣,還適應讜委的工作吧?”
今年七月份,組織工作恢復,集團在重建組織秩序和結構的過程中著重考察和抽調了部分職工填充到了組織體系中。
張麗有過保衛處的工作經驗,更有在文工團、宣傳處的工作經歷,干凈利落的工作作風和以往優秀的工作成績被集團讜委選中,擔任了綜合管理部讜委辦公室主任一職。
不過說起來她是李學武的兵,從人武辦公室提拔她到文工團,又安排她在宣傳科工作,這才有了今天的能力。
“謝謝秘書長的關心,已經適應了。”張麗笑著介紹道:“陳副秘書長經常在會議上講您的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工作思想,我也想聽聽您講課呢。”
“可見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吧?”
周苗苗在一旁攛掇道:“我都冒著得罪張主任的危險請您了。”
“這次的行程安排的太緊了。”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今天下午我有事,明天上午集團要召開季度工作會議,下午是代表集團同個別同志談話。”
“那后天呢?”周苗苗挑眉問道:“您什么時候回鋼城?”
“呵呵呵――后天。”
李學武笑著指了指已經走到了的總經理辦公室,對兩人擺了擺手說道:“好好工作啊,以后有時間再聊。”
張麗和周苗苗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要說以前,秘書長在集團工作的時候可沒少給他們主持思想工作會議。
但自從秘書長調去遼東以后,這樣的情況再沒有看到過了。
不一定是秘書長沒時間,也許是不想主持了,或者說不方便講話了。
辦公室里,李懷德見他進來主動起身,走出辦公桌與他握了握手。
“昨晚回來的?”老李讓了他到沙發這邊坐,嘴里關心道:“家里都好吧?”
“都挺好的,不過今天我得請一下午的假。”李學武笑著解釋道:“老太太六十整壽,雖然沒打算招待,但家里人看望,總得有所表示。”
“哦,是嘛――”
李懷德是真不知道李學武這次回來還有這樣的安排,否則一定會有所準備。
他為人小氣是小氣,但對下屬、對朋友一點都不摳,反而有點假大方。
“應該的,你回京本來就是休假。”李懷德笑著說道:“別說一下午,就是一天也是應該的。”
“今天我們家都請了假。”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老太太不愿意張揚,我爸是想給老太太熱鬧熱鬧,平日里太過肅靜,怕她心思太沉了。”
“嗯,能理解,老人嘛。”
李懷德點了點頭,稍作感慨地講道:“人啊,一晃,以前我還當自己年輕呢,可現在看看,老頭子了。”
“您可不至于的,再干三十年吧。”李學武笑呵呵地說道:“有您掌舵,咱們集團未來不可限量。”
“哈哈哈――”李懷德笑著點了點他,道:“這話是夸你自己的吧!”
兩人玩笑幾句,話題步入正軌。
李學武主要跟他溝通匯報了最近遼東各工業企業的經營情況。
這種工作屬于常規匯報,他每次回京都要跟老李念叨念叨遼東的工作。
這可不是事無巨細地為難李懷德,請他聽天書,這是一種表態。
李懷德是集團一把,他則是負責集團在遼東工業企業的總負責人。
要是不能讓老李安心,他這個總負責人也就算干到頭了。
“……海獅我估計市場反響不會太好,畢竟咱們內地還太落后了。”
李學武就鋼汽新車型的誕生做了一些解釋,也對市場做了一番分析。
“沒辦法,小車都賣不動,更別說這種不大不小的客車了。”
他給李懷德強調道:“不過檢驗鋼汽新車型的考試并不在國內,反而是國外市場,我對海獅客車有足夠信心。”
“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李懷德微微點頭,看著他講道:“這兩年咱們在海外市場的布局量很大,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正式盈利了。”
“品牌經營需要一定的時間。”
李學武聽得出老李并不太過關心國內汽車銷售市場,反而在乎國外市場。
其實也很簡單,國內市場反饋不明顯,盈利的速度非常慢。
要不是李學武堅持,老李都想將鋼汽對接計劃市場要指標了。
李學武卻是知道,這計劃市場的指標好要,退可就不好退了。
別的都還好說,唯獨汽車這一市場最特殊開出銷售店就不是你的了。
“不僅僅是汽車需要品牌營銷事件,直升機和其他產品也一樣。”
李學武解釋道:“您看現在集團的五金、食品和電子產品就知道了,品牌形象建立起來以后客戶認可度多高。”
“這跟港城的零售行業有關系吧?”李懷德想了想,看著他問道:“屈臣氏商店擴大經營范圍以后情況怎么樣,有沒有出現經營危機?”
“從動態數據來看,問題不大。”
李學武攤了攤手,介紹道:“畢竟咱們這條渠道供給過去的藥妝品質絕對是最好的,也是效果最優秀的。”
“這個你記一下,等繞路去東德的時候一定要去港城看一看。”
李懷德點了點他,強調道:“我是真想看看咱們的產品在港城到底有多少競爭力,又有多大的市場。”
“那您得去東南亞轉轉。”
李學武笑著接了一句,隨即問道:“去東德的事情定下來了?”
“嗯,別人不先考慮,我也得先考慮你。”李懷德笑著講道:“就是外語溝通和談判這一項,沒你我都不去。”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