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這樣的家族,你覺得我開心快樂嗎?”
凱瑟琳其實明白他的目光和笑容,突然冷靜了下來,微微低著頭說道:“其實你不理解。”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我不理解你的快心和快樂嗎?”
他好笑地疊起右腿講道:“你要這么說,我不反駁,因為我從未體會過資本家的快樂,包括做資本家的兒女。”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
李學武扭頭瞅了她一眼,她的目光有些意外,又有些復雜。
“你嘗過挨餓的滋味嗎?”他挑了挑眉毛,微笑著講道:“挨餓是比受創傷更痛苦的滋味。”
“誰沒挨過餓――”凱瑟琳抱著自己的膝蓋講道:“小時候我的保姆就餓過我,懲罰我不聽話。”
“她敢餓你三天嗎?”
李學武笑了笑,講道:“餓我三天我都敢吃人,你信不信?”
“姨――”凱瑟琳咧了咧嘴,但見他坦然的目光突然愣住了,認真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學武并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講道:“小時候我最深刻的記憶不是開心和快樂,而是挨餓。”
“其實我們家還算好,可我現在做夢都能被餓夢驚醒。”
他雙手放在疊著的右腿膝蓋上,看著前面講道:“印象最深刻的那次是在城外,我親眼目睹了一場悲劇……”
“你現在是大人物了。”
凱瑟琳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腦袋沉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安慰道:“看起來你比我爸爸都要厲害。”
“你是在開玩笑嗎?”
李學武突然好笑出聲,道:“我可以在戰略上輕視你爸爸的勢力,但你覺得我有能調動億萬資產的權利?”
“你不用嫉妒他,家族有再多的資產也不是他的,那是家族的。”
凱瑟琳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說道:“我爸爸也說家族繼承人其實是個辛苦又受罪的工作,沒什么樂趣。”
“你一定會懷疑我說的話。”
她指了指李學武的嘴唇,道:“但我告訴你這都是真的,爭奪家族繼承人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有什么復雜的。”李學武輕笑著說道:“無非是掌握資源應用的權利為個人謀求更多的利益,即便這些資源在未來還得交出去,是這樣吧?”
看著凱瑟琳驚訝的表情,他好笑地說道:“你沒學中國歷史嗎?這種事在我們這早就司空見慣了。”
“怪不得我爸爸說東方人都聰明的可怕,尤其是你――”
凱瑟琳看著他睜了睜眼睛,道:“我爸爸說要我防備你。”
“乖,聽你爸爸的話。”李學武認真地勸她嗷:“我很危險,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真的嗎?你哪里危險?”
凱瑟琳恢復了好色的模樣,起身跪在沙發上看著他的眼睛調情道:“你給我看看我就聽你的話。”
“好不好?爸爸――”
真的對不起了,安德魯先生,是她先動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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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秘書長。”
“早”
“早上好,領導。”
“早”
……
李學武從車上下來,一路上樓,招呼聲不斷,他今天來晚了。
他能保證自己不好為人師,但架不住對方要求他好為人父。
真是造孽啊――
這么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接觸這個賽道,意大利人玩的真花。
“領導,北方工業報想約您個采訪,說是已經安排人過來了。”
張兢似乎就在等他,聽見走廊的動靜便走了出來。
“北方工業報?”李學武微微皺起眉頭。
張兢點頭確認道:“就是那個北方工業報。”
兩人對話好像什么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采訪我什么?”李學武走進辦公室,張恩遠跟著進來幫他換了茶水。
“對方沒講太清楚,含糊的很。”
張兢皺眉道:“我向對方強調了幾次,可對方只是兜圈子。”
他是集團駐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這點接待素養還是有的。
媒體采訪哪里有不確定內容就接待的,更何況是北方工業報呢。
上一次沈飛一把周子程來京簽約,北方工業報便表現的很不友好。
后來李學武也從老李那里了解到這件事的原本,還是蘇維德搞出來的事情。
老李不用說,一定是敲打蘇維德了,總不能讓他跳腳。
可蘇維德被敲打,北方工業報該去采訪老李啊,怎么奔著他來了。
李學武可不會相信對方是為了宣傳紅星鋼鐵集團來的,畢竟集團沒有慣著他們,愣是沒給那筆錢。
老李有話說的好啊,要飯的還敢罵罵咧咧?
北方工業報也算的上工業系統內的大報了,尤其是在北方工業圈子。
報社原隸屬于工業信息管理局,后來組織變革,分出去獨立運營。
主管單位依舊是工業系統,只不過財政需要同地方和企業化緣。
這樣的報社有很多,不是沒有撥款,但不多,勉強維持生計罷了。
后來有一部非常火的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其中表現的就很類似。
當然了,得看那幾個老的所表現出來的行為習慣,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是現在,語間就有這個時代的特征。
“那就甭搭理他們。”
李學武不耐煩地講道:“就說我沒有時間,有采訪需要跟集團聯系。”
“我跟集團打聽過了。”張兢輕聲解釋道:“總辦那邊講,李主任已經拒絕過對方一次了,就在前天。”
“李主任拒絕了,我就不能拒絕了?”李學武看了看他,見張兢表情為難,也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著想。
李懷德不見對方,自己也不見,那對方如何寫文章還不都憑一張嘴了嘛。
張兢不負責宣傳工作,但他負責協調和幫助李學武處理日常工作。
“先等他們人到了再說。”
李學武最終還是沒下定決心拒絕采訪,李懷德他們不敢寫,自己身子骨太弱,容易招人欺負啊。
“那我這邊準備一下。”
張兢見領導點頭,便也提議道:“就安排對方住在招待所吧,這樣也好照顧。”
“嗯,你看著辦。”
李學武點點頭,喝了一口熱茶,講道:“多個心眼,防備著點。”
“您放心吧――”
張兢認真地應了一聲,在離開前提醒李學武道:“別忘了今天上午的會議。”
“知道了。”李學武記得這件事呢,就算張兢不提醒他,張恩遠也會提醒他的。
李學武腦子里還在想北方工業報的事,手拿起電話便要了出去。
電話聯通的很快,周瑤的聲音傳了過來。
“有件事你幫我查一下,北方工業報的記者要來采訪,你看看上一次來咱們集團參加簽約活動的記者是什么人。”
電話隔著這么老遠,誰敢保證沒人偷聽啊,所以有話得巧著說。
不能說的太模糊了,否則周瑤聽不懂,也不能說的太直白,那樣懂的人就太多。
他交代的是“看看”那個記者“是什么人”,意思就是查一查對方的底細。
什么叫什么人啊,就是這個意思。
“好的,領導。”周瑤回答的干脆,“晚一點我給您打電話。”
“嗯。”李學武應過一聲后便掛斷了電話。
如果不是北方工業報今天來約他采訪,李學武甚至都忘了這一茬了。
不過今天又想起來了,那一次老李是怎么說來著?
那個叫劉紅梅的記者是蘇維德招惹來的,明顯是來找茬的。
后來老李同上面打招呼,對這件事表達了強烈的不滿。至于說后來的結果如何李學武就不知道了,是老李辦的。
不過他也能猜的出來,老李甚至都不愿意搭理對方,聯系對方尋求解決這件事,根本就沒拿對方當回事。
這關系要是能好了就奇怪了。
有關于劉紅梅,李學武的記憶還算清晰,那天她穿著黑色上衣,齊耳短發,容貌還算優秀,畢竟這個年代能做記者的女同志都不簡單。
倒不是覺得這個劉紅梅有什么,他只是想起蘇維德,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這次老蘇跪的太快了,跟以往倔強的風格不太一樣啊。
他如果是奔著老李去的,那無所謂,李學武只要保證老李不倒就行了。
可如果老蘇是奔著自己來的呢?
不用懷疑這種可能,北方工業報都安排人來遼東,來鋼城采訪他了,他有什么值得對方關注的嗎?
李學武負責集團在遼東的全部工業管理工作,就連聯合能源總公司都有屬地管理的意思了,樹大招風啊。
七月份,李懷德便表達了希望他盡快完成對遼東工業區的梳理工作,將工作重心放回到集團。
九月份,李懷德再一次表達出了這種要求,這一次甚至強調了希望他回到集團工作的想法。
是他在遼東干的太賣力氣了,整頓力度太大了,效果太顯著了?
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是在董文學當負責人的時候發展起來的,打江山的過程中一定會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集團也很理解這種情況,但董文學自己清楚,當時的情況已經不是他能解決的了,必須換一個人過去處理。
這個時候就有李學武,他動用了一些手段很快便調整了各工業企業的管理形勢,梳理了各企業的組織架構。
現在效果初現,老李就想見好就收,不希望他游歷于集團管理核心太久。
你當老李是好心?
別鬧了,他是怕李學武在外面時間長了,影響力根深蒂固,到時候再想動李學武就很困難了。
從保衛系統升上去不是問題,但有工業管理經驗和能力就是問題了。
李學武過早地積累影響,只會給兩人的處境增添尷尬。
現在有個機會就擺在李學武的面前,到底是隔山打牛,還是禍水東引?
搞不清楚老蘇和北方工業報到底是仇還是謀,他只能做好應對準備。
如果老蘇兜圈子是為了老李,那他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如果老蘇摟草打兔子,沒干到李懷德轉頭瞄準自己,那就禍水東引給老李,讓他們繼續掐去。
老李不就用來擋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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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談白羊座吧。”
會議一開始,丁志臣就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直白地講道:“如果首汽想要運營白羊座需要怎么談。”
“這不在此次會議的議程之內吧?”李學武微微皺眉強調道:“集團給我們的要求和函都是說首汽要紅星羚羊啊,怎么現在又變卦了呢?”
廢話,你要不說他能變卦嗎?
這個問題讓丁志臣如何回答,他要說白羊座的好,那接下來怎么談合作。
他要說白羊座不好,那又為何拋棄紅星羚羊選擇了白羊座呢?
“綜合考察下來,我覺得白羊座更適合用作城市交通。”
丁志臣真會說話,他微微抬起下巴講道:“我們這一次會投入50臺白羊座,用作京城出租運輸市場。”
出租運輸還有市場?
這個時候打車最多的就屬外事部那些人了,因為花的都不是自己的錢。
“沒有集團的授權,我沒法談啊。”李學武根本不接他這一茬,而是坦然地講道:“要不我將貴方的訴求和意愿匯報給集團,下來再研究?”
丁志臣哪里能不知道這是對方的策略,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嘛。
只是他給了李學武漫天要價的機會,可對方根本不出價。
這特么絕對不是二八分能打發走的!
“坦誠地講,紅星羚羊已經能滿足我們現在對出租車市場的需求了。”
丁志臣看著他講道:“之所以尋求進一步的合作,我們也是看到了白羊座在國際市場的潛力,相信貴方也有意愿將這款優秀的汽車推廣到國內市場。”
“而選擇首汽就等于選擇了市場,因為我們代表了京城最大汽車運營企業,也是運營出租車最好的單位。”
“要不您再看看其他車型?”
李學武轉頭看向呂源深問道:“這兩天沒有帶丁總看其他車型嗎?”
“看了,連坦途都看了。”
呂源深知道這個時候他插不上話,更沒有資格在談判桌上講話。
不過有領導詢問,他還是順著這個話題介紹了這幾天的行程。
李學武微微點頭,看向丁志臣講道:“其實運營白羊座已經在我們的工作方案之中了,您來的第一天我也介紹了,還包括我們的宏運面包車。”
“現在跟您談任何意向都是在未獲得集團授權的前提下,我覺得沒什么意義。”
他頓了頓,又繼續講道:“我還是建議您能等一等,或者直接去集團找李主任談,我相信這樣更合適。”
“那就先說說你們的方案。”
丁志臣倒是會另辟蹊徑,坦然地講道:“如果你們的方案很好,那我們也可以加入到你們的計劃中去嘛。”
這話說的,空口白牙就要加入啊,會叫爸爸嗎?
“從我給您介紹的情況您就能看得出來,我們不是單純地為了拓展業務,而是為了安置轉崗職工。”
李學武坦然地介紹道:“集團剛剛定下的第二個《三年計劃》需要壓縮職工人數四萬人,這些職工的安置是個問題。”
“我們在貨物運輸和三輪載貨摩托車運營方面有一點經驗和心得,所以將向客貨協同發展,開展客運出租業務,爭取與職工攜手,解決就業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丁志臣攤開手講道:“不是我質疑貴方的運營經驗和能力啊,有一點你是沒考慮到的,那就是市場。”
“無論是外事部還是普通老百姓,對出租車的需求不是那么的高。”
他介紹道:“無非是幾個固定地點,固定的單位,其他人很少――”
“我不否認貴方在貨物運輸方面的優秀經驗積累,但出租車和貨運是兩碼事。”
“我們可以執行以租代買的政策將汽車交給職工來運營。”
李學武強調道:“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司機我們都會提供培訓和指導,全城范圍內組織和管理運輸工作。”
“目前出租車費用高,普通老百姓消費不起的難題還是在車輛成本上。”
他用鉛筆在紙上算了一筆賬,直白地告訴丁志臣,只要紅星鋼鐵集團運營出租車項目,就能將車費打到老百姓能消費得起的地步。
有人說這個年代的油費貴,加油都是個問題。可紅星鋼鐵集團有自己的成品油分公司,完全可以綜合協調成本。
幾分錢打車是不可能的,但幾毛錢的起步價還是能做的起來的。
畢竟這里是京城,不差錢的人差時間的人也有,白羊座這種外觀上檔次的轎車一旦出現在京城,那對出租車市場絕對是個暴擊。
甭想著以后了,現在丁志臣就覺得被暴擊了,這特么是掀桌子嗎?
紅星鋼鐵集團和首汽在此前從未發生過合作或者競爭關系,因為雙方就沒有競爭關系。
一個是造車的,一個是出租車公司,能有什么矛盾。
可他萬萬沒想到,紅星鋼鐵集團會如此的不正經,竟然打起了出租車市場的主意,準備的還挺充分!
“咳咳――”丁志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看著李學武講道:“這個方案真好,聽得我都忍不住想談談合作了。”
好,你能打,我打不過加入行了吧!
我組團你不來,那我就進你的團,你總不能攆我走吧?
“首汽還是有一些資源是你們獨立運營無法接觸到的。”
得,丁志臣亮底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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