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廠長怎么走了?”
王亞娟拿著文件進來,回頭瞅了一眼走廊,道:“剛剛他找你很急的。”
“沒事,解決了。”
李學武看著手里的文件問道:“怎么了,有事嗎?”
“首汽丁副總經理來訪,不做宣傳嗎?”她將手里的文件遞了過去,解釋道:“這是我們做的宣傳方案。”
“八字還沒一撇呢。”
李學武先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卻連封面都沒有翻開,抬起頭看著她講道:“等有一定了再說吧。”
“我們能知道什么時候有一定啊。”王亞娟按住了那份方案,堅持道:“要不你先看看,也得讓我們有個標準,否則時間上怕來不及。”
“宣傳處什么時候將時效性調整到如此提前的地步了。”
李學武見她堅持,便拿過文件看了起來。
王亞娟則撇了撇嘴角,道:“因為我們怕了熬夜加班做方案。”
“嗯,挺好的。”
李學武簡單地翻看著手里的文件,嘴里肯定道:“就這么準備吧。”
“就沒別的意見了?”
王亞娟看著他講道:“別到時候你又不滿意,我們白做這個了。”
“時移世易,計劃趕不上變化的道理你懂不懂?”李學武將手里的文件放回到了桌子上,看向她講道:“如果你怕時間上來不及,那就多做幾套方案應急,將各種情況提前考慮到了。”
“那還不如現做了――”
王亞娟很不滿意地收回了文件,皺眉講道:“做點工作怎么這么難。”
“什么工作不難?”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要不你坐這,我去做方案?”
“你故意的是吧?”
王亞娟看了看他,道:“我只是想將宣傳工作的次序進行合理調整……”
“優化。”李學武突然說道。
“優……化……”王亞娟被他提醒的突然不會了,這又是個新詞?
李學武見她不說了,便講道:“嘗試優化工作流程是對的,但你得考慮實際情況,尤其是宣傳工作。”
他點了點手邊的文件強調道:“你要宣傳的這個人他都不確定自己明天能不能完成任務,請問你怎么辦?”
“是拿著刀逼著他趕緊做決定,還是認投浪費了今天的時間?”
王亞娟無語地看著他,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的解釋。
“宣傳工作的屬性本來就是滯后且復雜的,因為沒人能預測未來。”
李學武語氣淡然地講道:“這不是一場足球比賽,結果就那么幾個,你們有足夠多的時間提前寫好稿件。”
“我這么告訴你,首汽的這位丁總現在都確定不了明天要干什么。”
“那怎么辦?”王亞娟皺眉道:“難道我們還得去采訪他?”
“你覺得這個時候合適嗎?”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他現在正糾結是選擇羚羊還是白羊呢。”
“什么羊?!”王亞娟懵了,怎么還選上羊了,對方不是首汽副總嘛,怎么干到農林畜牧賽道來了。
“行了,按我說的做吧。”
李學武目光重新落在了手里的文件上,嘴里交代道:“有消息我會讓人通知你們的。”
“要是那樣就好了――”
王亞娟心里說的,哪次辦公室提前跟宣傳通氣了啊。
這不是主觀能動性的問題,而是工作性質限制了兩個部門之間的通氣。
你想吧,辦公室給領導做服務,工作能說給宣傳部門?那不然自己喊去好了。
“你說――”王亞娟說完了正事卻沒有急著走,而是輕聲問道:“徐廠長是不是還惦記著營城港的事兒呢?”
“什么意思?”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她問道:“你惦記上了?”
“我哪夠資格――”
王亞娟看了他一眼,道:“就是問問,聽說營城港的負責人還沒定呢。”
“做宣傳工作就是不一樣啊。”李學武打量著她講道:“都開始關心這種問題了。”
“你能別老這么說話嘛。”王亞娟瞪了他一眼,道:“寒磣人有意思?”
“我就是想打聽打聽,營城港下一步的人事安排。”
她也沒藏著掖著,直白地問道:“原本我聽說集團定的人選是卜副秘書長,可現在卜副秘書長去了聯合能源總公司,那下一步該是……”
“連集團都沒定呢,你覺得我會知道?”李學武瞧著她問道:“你想去營城港?”
“你覺得可行嗎?”
王亞娟試著問道:“聽說他們正需要對外工作人員,還有海外培訓的機會,我想去試試。”
“營城港是股份項目,確實如你所聽到的。”李學武點點頭,不過又提醒道:“但去好去,回來就不好回來了。”
“什么意思?”王亞娟皺眉問道:“你說的是去營城港好去不好回,還是去海外培訓不好回?”
“有外商參與的股份項目,組織人事是單獨劃分管理的。”
李學武看著她解釋道:“你可以從集團調過去,但沒法再調回來了。”
“人事關系壁壘是單向的,集團不能接收這類項目的管理干部。”
他含蓄地講了講自己所了解到的情況,又提醒道:“除非你能做到總經理或者副總一級才有機會回到集團序列。”
“怎么會這樣――”
王亞娟皺眉講道:“他們只跟我說營城港的管理氛圍更先進,更現代化,可沒說不能再調回來了。”
“你是想出去走走,還是想換個工作環境?”李學武想了想,說道:“其實做宣傳工作也有機會出去的。”
“那得猴年馬月了――”
王亞娟撇了撇嘴角,一副不想了的表情,可在臨走前又問道:“那是紀副秘書長會去營城港任一把?”
“幫我叫一下張兢主任。”
李學武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給她找了個活干,省的沒完。
“哼――”王亞娟只敢這么哼一聲,隨即便出了門。
***
到底是選羚羊還是選白羊,這個問題丁志臣糾結了兩天。
他來鋼城三天,第一天下午見到了李學武,兩人談了很久,差點談崩。
第二天鋼汽的廠長呂源深接待了他,并陪他轉看了鋼汽的幾條生產線。
丁志臣也是見過世面的,但一走進鋼汽的生產車間便被震驚到了。
先不說占地面積極大的流水線生產車間,也不說如長龍一般盤旋在車間上空的流水線機械吊架,就說車間衛生。
他剛開始真沒注意到這一點,可就在呂源深陪著他來到車間門口的時候,負責接待的車間主任竟然給他做了參觀前的警示教育。
在警示教育中明確告訴他發生危險時哪里是逃生通道,哪里是滅火器存放位置,地面綠色區域可以行走,紅色區域禁止通行……等等眼花繚亂的信息。
其中有一條,進入車間參觀的過程中,任何垃圾都要投放入垃圾箱。
車間主任在宣講這些的時候語氣很嚴肅,怕他心里不高興,呂源深還在一旁輕聲做了解釋,講了各項提醒的目的。
丁志臣聽的時候哼哈的,可內心卻在好笑,笑對方正在整景。
這種事他見多了,無非是為了撐面子,在客人參觀的過程中表現出好的一面。
他沒吱聲,到人家地盤了,該怎么做就得聽人家的。
車間主任宣讀了參觀須知,這才帶著他們走進生產車間。
只一瞬間丁志臣以及隨行人員便明白了剛剛車間主任提醒的那些話,這些話絕對是真實的,一點不攙假。
站在通道口,沿著腳下的綠色路線一眼望過去,沒有這個年代普遍存在的工業揚塵感,特別的整潔干凈。
所有通行線路,無論紅的還是綠的,通通是橫平豎直的。
就在參觀的過程中,丁志臣看到有叉車挑著貨箱在紅色通道通行,與他們所在的綠色區域形成了安全隔離。
這種現象如果不是進車間前由車間主任強調,他們還不會如此驚嘆。
紅綠通道被嚴格地區分開,他們走這一路都沒見到有工人踏上紅色區域。
“這是徽省合力叉車。”
呂源深見他們看的新奇,以為是好奇搬運零部件的叉車呢,這才做介紹。
丁志臣回頭看了他問道:“你們這里所有的生產車間都分紅綠通行區?”
“哦,您是說這個啊。”
呂源深才反應過來,認真地點點頭介紹道:“這是我們集團安全生產標準化最新執行標準,67年以后建的廠區都是這樣的制度。”
“怎么做到的?”丁志成手指劃了劃眼前的紅綠通道詢問道:“你們是怎么要求工人嚴格執行這一規定的?”
“因為死過人。”呂源深頓了頓,這才講道:“其實集團現有安全生產標準化大部分內容都是總結于以往的安全生產事故。”
“尤其是每一條看似不合理的規定后面都有至少一條人命在注釋。”
他指了指紅色通道行進中的叉車介紹道:“之所以用顏色區分通道,是因為叉車工作有盲區,行進速度較快,而且攜帶的貨物有傾落的風險。”
“流水線作業,看似速度不快,實則工業制造速度非常快。”
他自信地介紹道:“就是靠著集團統一規定的安全生產標準,我們才能實現日產超過200臺汽車的目標。”
“200臺!”丁志臣驚訝地問道:“這么快!這么多!”
“是的,沒錯,就是這么快,這么多。”呂源深笑著介紹道:“自從轎車生產線獨立以后這個速度有所增加。”
“一天兩百臺,一個月至少――六千臺!”丁志臣不敢相信地確定道:“你們廠能實現月產六千臺汽車的目標?”
“是獨立生產線,不是我們廠。”
呂源深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嘴里卻淡淡地裝嗶道:“我們廠還有很多這樣的生產線,沒什么好驚訝的。”
我去年買了個表!
丁志臣有句話在嘴里轉了一個圈沒有說出來,差點忍不住。
什么叫沒什么好驚訝的!
“這么多車,你們賣的完嗎?”
“沒有一點庫存,月月清。”
呂源深笑著介紹道:“大部分供應給了海外市場,運汽車的貨輪就停在濱城港,鐵路直達。”
“不過這種情況會慢慢改變的。”
他又介紹道:“我們集團組建了營城港區,未來這些汽車會從那里上船,出口到海外市場。”
“……”丁志臣有些理解李學武的傲嬌了,憑什么如此保守。
“這其中也包括白羊座嗎?”
丁志臣終于問出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問題,但故作隨意。
呂源深早有準備,這會兒笑瞇瞇地介紹道:“當然,白羊座其實是出口型,國內市場還無法完全消化它。”
“你們廠出口型汽車還有哪些?”
丁志臣強忍著驚訝的表情,邊走邊看那些如機械一般從整理箱中拿出零件組裝在自己工位的車架子上的工人。
鋼城汽車制造廠最寶貴的是什么?
除了流水線設備和完備的零部件供應體系就是這些工人了。
你可能覺得這些工人沒什么文化,只機械地重復著單一的工作。
但是,將這些工人培訓且組合在一起也是個大工程。
至少已經完成流水線改造的京城二汽不敢說日產超過兩百臺130。
不過能看到這種生產模式的優點,目前京城乃至是全國對微型卡車的需要已經逐漸被bj130所滿足了。
能與之競爭的只有多渠道、爆炸式供應的紅牛三輪摩托車了。
首汽愿意牽手紅星鋼鐵集團的一個原因就是紅星鋼鐵集團有獨立且完備的銷售和服務體系。
細數全國十幾個大城市均有紅星鋼鐵集團的辦事處,每個辦事處都是營銷和服務中心,這能力和布局無敵了。
以這十幾個大城市為原點,無論是汽車還是五金等等商品不斷向周圍擴散,吸引到越來越多的本土經銷單位。
最終這些經銷單位會被整合到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再行消化。
組織這一工作的就是紅星鋼鐵集團銷售總公司。
首汽的想法是結合紅星鋼鐵集團在京城的影響力,打造一批具有時代特征和宣傳需要的出租車隊伍。
當丁志臣走到流水線的末端,看著正在源源不斷下線的汽車,他是真心動了。
白羊座是比羚羊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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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遠來看你,不給我個擁抱嗎?”
凱瑟琳張開雙手想要個抱抱,卻是被西格瑪男人給錯過去了。
“李,你不能這樣――”
“你怎么又來了?”
李學武無奈地看著她,道:“你爸爸不是讓你去港城見他的嗎?”
“我去過了啊,這不是剛從港城回來,你想我了嗎?”
凱瑟琳跟著他走到沙發這邊挨著他坐下,親切地問道:“想沒想我。”
“我還是喜歡你矜持的樣子。”
李學武看了看她,道:“就像當初咱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原來你喜歡這個啊!”
凱瑟琳挑了挑眉毛,故作矜持地講道:“可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帶著我上樓了,我有點想不起來那時候……”
“說說你的港城之行吧。”
李學武有點受不得這外國妞的直白,他還是習慣了中餐。
“港城有什么好說的。”
凱瑟琳一只胳膊搭在沙發上,一條腿壓在另一條腿下,側著身子看著他講道:“如果你有錢,那里就是天堂,如果你是窮光蛋,那里就是地獄。”
“怎么聽起來你更喜歡內地呢?”
李學武微微向后側著身子打量了她一眼,問道:“這么早回來也是這個原因?”
“其實我爸爸也很喜歡這里。”凱瑟琳認真地說道:“他說這里有他最美好的回憶。”
“替我謝謝安德魯先生。”
李學武微笑著講道:“也歡迎他再來內地工作和游玩。”
“他不會再回來了――”
凱瑟琳扭過身子靠坐在了沙發上,扭頭看了他,撇著嘴角講道:“我爺爺選定他為接班人了,他現在忙著呢。”
“哦,恭喜你了――”
“有什么好歡喜的?”
她對李學武的突然貢獻表現的很意外,“是我爸爸繼承了家族,又不是我。”
“那就替我恭喜你爸爸。”
李學武突然才想起來,西方的家族關系很功利,尤其是老錢家族。
意大利人還算好的呢,家族觀念比較強,都說他們更能接受中國文化。
“你好像對我爸爸更感興趣。”
凱瑟琳微微昂起脖子,看著他說道:“是不是覺得他更有勢力了?”
“你爸爸是我的好朋友。”
李學武對于她的質疑很淡定地回答道:“我交朋友從來不看對方有沒有勢力,你爸爸也是一樣。”
“就是要這種――”凱瑟琳崇拜又激動地看著他說道:“你就保持這種態度,一整晚!我什么都答應你――”
“你特么――”李學武咬了咬牙,瞇著眼睛看著她問道:“你是不是特別崇拜你爸爸?選男友都要像你爸爸那樣有氣場的男人?”
“……為什么這么說?”
凱瑟琳遲疑了一下,看著他問道:“這跟我和你有什么關系嗎?”
“純屬個人好奇――”
李學武突然笑了起來,好像窺探了她內心的秘密一般。
他這種目光讓凱瑟琳有些全身發麻,好似被看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