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作為領導的司機不要什么話都往外說。
就算是自己家人也不信。
從那以后,他算是記住了這個教訓,即便心里對金絲眼鏡有再多的悸動也不敢再宣之于口。
領導身邊多了一個周小玲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有什么好驚訝的。
這棟小別墅里進進出出的女人還少了?下午要送這周小玲走,今晚不是還有一個要來嘛。
***
“秘書長,這是首汽的丁總。”
張兢主動給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們集團秘書長。”
“幸會幸會――”見李學武走進屋,坐在沙發上的禿頂男人站起身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道:“首汽丁志臣。”
“您好,歡迎您來鋼城做客。”
李學武握了握他的手,微笑著客氣道:“聽到李主任的消息,我在鋼城恭候您多時了。”
“俗務纏身,身不由己。”
丁志臣身高有些矮,站在李學武面前很有壓力,熱情握手過后便后退了幾步,在李學武的招呼中又坐了下來。
“來的時候我去拜會了李主任,他對我們雙方接下來的合作充滿了信心,也提到了很多想法。”
“哦,是嘛,這是好事啊。”
李學武故作不經意地笑了笑,點頭講道:“我們李主任做事很有組織能力和思維擴散能力。”
“是嘛,那還真是厲害。”
丁志臣也算是老干部了,哪里聽不懂他的話,笑著打了個哈哈。
他倒是沒想過紅星鋼鐵集團內部不合,秘書長竟然對集團一把的態度視而不見,甚至有種不屑一顧的態度。
來之前他也做過調查,有人跟他說,跟紅星鋼鐵集團合作多同幾位主管業務工作的副總談談,尤其是李學武這位主管遼東工業的秘書長。
至于紅星鋼鐵集團的總經理李懷德,他要說其他工作那必須得認真對待,他要說業務,就當他是在放屁。
剛開始他是不信的,你想吧,一個帶領軋鋼廠成立紅星鋼鐵集團的被組織公認為工業和經濟變革之星的李總竟然不懂業務工作,這不是扯淡嘛。
可接觸下來他才知道,聽著李總的胡說八道,可見是這位的業務能力真不咋地。
無論他談什么具體的工作,這位李總經理總能含含糊糊地繞過去。
李總經理講什么?
他講紅星鋼鐵集團發展史,講人事變革和組織管理,他就是不講業務。
最后被他問的不耐煩了,一桿子將他從京城支到鋼城來了。
你不是要談業務嘛,那就指給你一條明路,去找我們最不懂業務和談判的秘書長去溝通吧。
讓對方來找李學武,可見老李真是被問急眼了,否則不會這么壞。
當初同首汽的一把喝酒,將這件事給定了下來,他也是有初心的。
只是他的初心耐久很低,酒還沒醒呢,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也知道自己看業務的能力和水平,答應出去的事得有個回應啊。
所以,去鋼城找李學武吧。
李學武也是聽了劉斌的解釋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怎么說呢,老李不是不懂業務,他只是錯過了掌握業務的最佳良機。
你讓他這個時候下來負責具體業務的實施,總策劃推進工作,他有這個精力和時間嘛,職務已經不允許了。
他在副職的時候就沒有很好地掌握業務話語權,其后更是忙著搞大學習活動,更是選擇放權招攬支持者。
現在他想重新掌握業務的話語權,不易于發起一場顛覆紅星鋼鐵集團現有組織生態格局的爭斗,他敢嗎?
他只能向前看,選擇向這種發展到今天的組織生態妥協。
丁志臣倒是對此次鋼城之行充滿了期待,尤其是同李學武的見面。
“很早就聽我們劉主任提起過您,說您是紅星鋼鐵集團最有潛力的干部。”
“過獎了,替我謝謝劉主任。”
李學武笑了笑,沒有過度的謙虛,更沒有過分的驕傲,有的只是對自己工作能力的自信。
現在可不是謙虛的時候,對方是來談判的,太謙虛就是不自信啊。
丁志臣又就著他寫過的幾本書寒暄了幾句,這才轉到了正題上。
“合作是李主任同劉主任談好的,我這次來是想跟您討論一下細節。”
他從秘書手里接過一份文件遞給了李學武,解釋道:“這是我們根據兩位領導的意見擬定的合作方案,請您過目。”
“李主任跟我講過了,說與首汽的合作是強強聯合,是雙贏的代表。”
李學武只接了他遞過來的文件卻不接他的話茬,文件放在了一邊,開始扯淡。
“鋼汽還很年輕,就算做出了一些成績也是在集體的努力下完成的。”
他看向丁志臣講道:“我聽鋼汽的呂廠長講,首汽是我們在京城第一批供應給運營公司汽車的合作單位。”
“去年的三月份,我們買了十臺紅星羚羊,是第一代羚羊。”
丁志臣見他不上道,知道還得周旋,便只能配合著,尋找突破口。
李學武卻來了一個急轉彎,手按住沙發扶手上的文件講道:“這個方案如果李主任不提,我也要提的。”
“哦?您的意思是――”
丁志臣沒搞懂李學武說的是汽車運營要跟首汽合作還是獨立運營。
“我們集團有運輸隊啊。”
李學武微微后仰,靠在了沙發扶手上,強調道:“我們更有物流運輸條件和要求,完全可以組建客運出租業務。”
“是這樣啊――”
丁志臣聽他胡扯八扯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反問道:“那怎么沒聽李主任說呢。”
“我們李主任太忙了。”
李學武苦笑道:“就算是我想要見他一面都得提前約。”
丁志臣明顯不信他的話,不過也沒有反駁,就笑著看他裝嗶。
“如果非要說一個組建運營汽車的理由,那就是職工安置。”
李學武講這句話的時候很認真地看著他,強調道:“但凡能給這些職工找到謀生的道路我們都愿意為之努力。”
“你們要組建客運出租力量,目的是解決職工再就業問題?”
丁志臣沒想到李學武是這么講,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那這一次看來,咱們之間的合作不太合適了?”
這話不無威脅的態度,你李學武只是一個秘書長,不是紅星鋼鐵集團的總經理,你說話算數嗎?
李學武不坑順毛驢。
如果對方很大度又識趣地不跟他爭辯,又怎么會掉進他的陷阱,上他的惡當。
這樣的人就不能跟他爭辯,堅持自己的觀點和意見談判就行了,丁志臣非要較個高低,這不是倒霉催的嘛。
“常規車型當然可以合作。”
李學武態度很認真,語氣卻很保守地強調道:“但只限于紅星羚羊和紅牛三輪摩托車,白羊座和宏運面包車暫時不在我們的合作聯營的思考范圍內。”
“這是為什么?”本來就是想談紅星羚羊二代的丁志臣皺眉詢問道:“你們打算自己做出租車運營?”
“李主任是有這方面的打算。”李學武信口胡謅道:“白羊座是國內第一款流線型設計的三廂轎車,且具有獨立風暖和風冷系統,在內部空間設計上我們的設計師也花了很大的心血。”
他特別在意地強調道:“這款車也有做出口,您去海關查一查它的出口銷售數據就知道了,它在國外都很受歡迎,我們李主任相信這款車一定能成為國內重新定義轎車的明星產品。”
丁志臣都被他吹糊涂了,這么好的汽車既然不打算跟我們合作,那為什么還要介紹的這么詳細,引誘我嗎?
他皺眉打量著李學武,問道:“宏運面包車呢?也是明星產品?”
“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李學武語氣淡然地講道:“我不說,您自己去查,相信您能查得到。”
“宏運面包車可以說是國內第一款自主生產的多功能工具車型。”
他自信地介紹道:“無論是7座、9座還是12座車型,都有它的獨特設計需要,短途客運絕對是霸主級的存在。”
“您可以去鋼城任何一家機關單位轉一轉,看看他們用不用宏運面包。”
還用去鋼城的機關單位轉?首汽自己就買了幾臺宏運面包車用來外勤。
拉人拉設備的表現都很亮眼,這一點他早就了解過的。
“你們不打算運營羚羊二代?”
似乎有了危機感一樣,丁志臣疑惑地看著他問了這么一句。
如果紅星鋼鐵集團都不打算自己運營羚羊二代,那他們也不運營了。
相比較羚羊二代,經過李學武這么一介紹,他突然覺得羚羊二代不香了,反倒是在國內汽車銷售渠道表現不起眼的白羊座更符合他們對出租車的定義。
白羊座在國內汽車銷售渠道的表現為啥不起眼?
原因很簡單,魔都轎車都只有市以上的干部乘用,轎車還是奢侈品。
況且白羊座的售價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無異于天文數字,根本消費不起。
但對于企業單位,用白羊座是很漂亮,可缺少品牌自信和社會認知。
比如說市里的領導都乘用魔都牌轎車,你突然乘用白羊座,人家怎么辨別你的身份啊。
無論李學武所說的這款車在國外賣的好不好,他都覺得白羊座很適合用作出租車,廉價又美觀,符合時代審美。
“羚羊二代嘛――”
李學武的回答讓丁志臣有些抓頭發,“羚羊二代當然很好,嗯,很好。”
好個屁啊!你倒是說清楚它哪里好了,你這么說我不是要糊涂,要誤會!
“我完全支持鋼汽就紅星羚羊二代的運營與首汽展開談判工作。”
李學武笑呵呵地看著他講道:“如果您有什么問題完全可以聯系我。”
這是要攆人了?
丁志臣這個氣啊,又有些著急,他來鋼城可不是旅游的,更不是來受氣的,他是來要車的。
“你們打算在哪做運營業務?”
“這個嘛――”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故作為難地講道:“暫時考慮在京城和鋼城,以及臨近的津門。”
“我們在京城需要疏解的調崗職工多半希望留在京城生活。”
他解釋道:“而在鋼城和津門我們也有一些職工疏散需要,所以嘛……”
“如果我們能接收一部分職工呢?”這個條件丁志臣首先提了出來,他看向李學武詢問道:“我們能運營鋼汽的全部車型嗎?”
“怎么可能――”
李學武驚訝地看著他講道:“鋼汽目前有十幾種車型,不可能全部投入運營的。”
“白羊座呢?”丁志臣故作退而求其次的態度詢問道:“如果我們想要白羊座來運營的話,這個條件行不行?”
“這個嘛――”李學武很配合他的表演,故作遲疑地講道:“我還得跟領導碰一碰才行,但可能性很小。”
“不是我在敷衍你。”
他很坦誠地解釋道:“就算白羊座交給首汽來運營,你們又能接收多少職工,我們可是有幾千人的缺口嗯。”
“幾千人不可能的,首汽沒有那么大的體量,我答應你也是胡說八道。”
丁志臣想了想,抬起頭看向他講道:“五百人左右是可以的,一部分可以經過培訓做司機工作,一部分可以做維修保障工作。”
“太少了,即便李主任答應了,可談下來的條件也太苛刻了。”
李學武一副為他著想的模樣講道:“要不你們先買一些白羊座回去試一試,或者等我們的出租車業務運營起來了再大量采購獨立運營?”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丁志臣看著李學武,皺眉講道:“這件事先放一放,我也需要同其他同志溝通一下。”
“我也是希望您慎重考慮。”
李學武真誠地講道:“其實羚羊二代就很好了,完全滿足首汽的出租車需求。”
“謝謝您的坦誠,再見。”
丁志臣不想再聽他忽悠了,腦子里警鈴大作,他得先回去捋一捋,看看是不是自己掉坑里了。
明明李懷德都答應了的,現在李學武卻反悔,還把問題都推到了李懷德的頭上。
到底是李懷德耍了他,還是李懷德說的根本不算,是被李學武擺了一道?
***
“我的申請沒有批啊。”
徐斯年在工業領導小組辦公會議結束后跟著李學武到了辦公室。
他捏著手里的文件,皺眉強調道:“集團到底是啥意思?”
“當初我怎么告訴你的?”
李學武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這才看向他講道:“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我們這算邁大步了嗎?”
徐斯年不服氣地強調道:“只是擴充四個船塢而已,提高產能罷了。”
“集團不是支持我們抓生產工作嘛,怎么還這樣?”
他抖了抖手里的擴大營城造船廠的計劃書不滿地講道:“這不是忽悠人嘛。”
“沒忽悠你,集團是支持你們生產,可沒答應給你們投資。”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從他手里拿過那份計劃書,點了點項目書最后的數字強調道:“實話告訴你,集團沒有這筆錢。”
“當初你找我來簽字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了,景總那一關你都過不去。”
他放下文件攤了攤手,道:“現在好了,你逼著我給你簽字,到集團那邊還是過不去,你有什么好說的。”
“我當然不是針對你。”
徐斯年氣鼓鼓地講道:“只是營城造船廠確實需要新的船塢。”
“營城船舶需不需要新船塢我比你清楚,可事實就是沒錢。”
李學武伸手再一次敲了敲他的文件,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沒有錢你說景總怎么給你批。”
“她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徐斯年突然探過頭,輕聲講道:“是我說她的壞話了?”
“你還說過她的壞話?”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他驚訝道:“什么情況?”
“沒什么,算了算了。”
徐斯年自己不能掉坑里,站起身說道:“我回去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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