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梅藏起來的這瓶紅酒后勁真大,也不知道是起猛了還是咋地,眼前都出現幻覺了。
周小玲怎么光著身子出去了?
李學武趕緊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這才睜開眼睛,隨即確定不是自己酒喝多了,因為她又光著身子回來了。
“二哥,我沒衣服穿了……”
“等會兒,我捋捋。”
李學武抬起手搭在了自己的眉頭上,問道:“你是今天早晨沒衣服穿的,還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
“二哥……”周小玲弱弱地看了一眼地上零碎的睡衣,想要解釋什么。
還用解釋嘛,這房子里就三個人,肇事者指定不能是樓下的傻小子啊。
“衣帽間里,有我的衣服。”
李學武無奈地嘆了口氣,指了指衣帽間的方向。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男俊嘰霸累,女俊嗶受罪。有的時候他真為自己那無處安放的魅力感到心累,什么時候是一站啊。
都長成這幅模樣了還有人主動,你說這事能怨他嗎?
“二哥,我穿你襯衫了。”
周小玲從衣帽間里出來,身上寬大的襯衫遮掩不住兩條纖長的腿。
不粗不細,健康美麗。
她有些扭捏地看著坐在床邊審視她的李學武,心里五味雜陳。
說害怕吧,那可是李學武,說暗喜吧,又怕他不認賬,說腰酸吧……
“你衣服呢?洗了?”
李學武整理了精神,站起身走去衛生間,問道:“今天飛不飛?”
“得晚上了,我上午就可以走的。”很怕李學武攆她,周小玲主動爭取道:“我沒帶換洗衣服,昨天洗的衣服上午就能干……”
“嗯,今天中午我來接你。”
李學武刷著牙,聲音有些模糊,但周小玲還是挺明白了。
她有心想問他中午來接她去哪,可張了張嘴還是沒敢問出口。
萬一呢?萬一……
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她羞紅著臉蹲下身子一一收拾了起來。
正巧李學武洗漱完從衛生間里出來,看見蹲在地的她,襯衫小了一點。
樓下,休息了一整晚的賈師傅有了充足的精神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
看見李學武從樓上下來,他點了點頭,招呼道:“武叔,早。”
“早,幾點起來的?”
李學武沒往客廳走,就站在玄關處換了平日跑步才穿的膠底鞋。
這是周亞梅從鋼城百貨商店給他買的,說是運動員專用款,特別舒服。
小白鞋嘛,后世非主流又炒起來的時尚款,這個年代最時髦的搭配了。
不過天然橡膠確實有著其不可替代的優點,這也算純天然了?
一身藍白運動服,再搭配白色運動鞋,這個時候的他才像個年輕人。
“我六點半起來的,已經跑過了。”棒梗從廚房里出來,看著他要去跑步,趕緊解釋道:“我去菜市場了。”
“跑步去的?可以啊。”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精氣神確實很好,便點點頭說道:“早飯不用等我,你們先吃。”
說完,也不等棒梗應聲,推開門走出了院子,就在院門口抻了抻胳膊腿,等關節活動開以后這才小跑了起來。
周小玲站在二樓臥室窗前,看著他跑遠后,這才轉身下了樓。
棒梗見她下來剛想開口,可見她如此穿著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穿褲子。”
“用你管――”周小玲瞪了他一眼,隨即嗆聲道:“給你看了?――”
“切――”棒梗不屑地扭過頭去,撇著嘴角嘀咕道:“誰稀得看你啊。”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周小玲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將破碎的睡衣收拾好,對箱子里的換洗衣服視而不見,繼續穿著二哥的白襯衫。
“吶,別說我光欺負你啊。”
想到正在做早飯的棒梗,她在這白吃白喝的總不能老不表示。
給二哥?他什么都不會要的,箱子里正好有單位發的水杯,拿起來走到廚房門口,遞給了正在做飯的棒梗。
棒梗翻了翻眼珠子,哼聲道:“我什么時候被你欺負了,別占我便宜。”
“好,帶頭大哥是吧。”
周小玲將水杯放在了柜子上,挑了挑眉毛說道:“京城混的最好的那些人可都人手一個,這可是稀罕貨。”
“要不要?不要我可送別人了。”
她故意逗棒梗,作勢要拿回剛剛放在柜子上的不銹鋼水杯。
棒梗倒是實在,白得的便宜怎么可能不要,搶在她前面拿在了手里。
“切,故作矜持――”
周小玲將他嘴角帶起的得意看在了眼里,好笑地撇了撇嘴。
棒梗卻全不在意,揚了揚手里的水杯對她說道:“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喜歡你。”
“謝謝,你可千萬別喜歡上我。”
周小玲挑了挑眉毛,用比他還傲嬌的語氣講道:“我的追求者實在是太多了,你這樣的不知道要排多遠。”
“誰說我喜歡你了!”棒梗好氣地強調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喜歡!”
“好好好,不敢承認可以理解。”
周小玲像是逮著他了似的,故作不在意地回過身,道:“小男孩嘛。”
在廚房的棒梗都快要氣炸了,他這個年齡的小小子最在意自己的名聲了。
要是讓自己小弟知道他竟然喜歡一個老太婆,他豈不是顏面掃地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歹心!”棒梗瞪了瞪眼珠子,沖著客廳里擺弄收音機的周小玲講道。
周小玲聽著收音機里傳來紅星聯合廣播電臺的節目聲,這才停下旋鈕。
她故作不搭理棒梗,一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一邊聽著早間新聞。
就在聯合廣播電臺播音員說到京城工業第一軋鋼廠建成的消息時,李學武小跑著到了院門口。
棒梗想去遞毛巾,可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見著老太婆已經在玄關等著了。
“哼――狗腿子――”
“狗腿子你說誰?”周小玲也是個壞蛋,故意挖坑。
可棒梗真沒注意,跟她斗嘴習慣了,順嘴便道:“狗腿子說你呢!”
“哦――”周小玲拉長音說道:“原來是狗腿子在說我啊――”
***
“按拆遷進度,京城那邊月底前全面停工,鋼城這邊最晚不能到十一月底,必須全線開工生產。”
張兢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同坐在沙發上的秘書長匯報道:“京一廠那邊的情況大概能知道,說是從京城軋鋼廠轉移過去的設備和裝備調試的差不多了。”
“差的多了――”
李學武翻看著手里的文件,淡淡地講道:“京一廠的組織架構和人員結構同樣復雜,光是梳理就夠大半年的。”
“不是說京城工業直接管理嗎?”
張兢問道:“那邊的進度跟咱們有什么直接關系嗎?需要技術支持?”
“不止,還有生產任務。”
李學武長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他解釋道:“這件事還是我去辦的,為了能讓京城工業接收留京職工,集團答應京城工業扶持京一廠的生產工作。”
“怎么個扶持法?”張兢挑了挑眉毛,問道:“難道還能代工不成?”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文件,撓了撓頭發說道:“今年和明年鋼城軋鋼廠的壓力會很大啊。”
“怪不得鄺廠長激惱的呢。”
張兢了解了這里面的實情,輕聲提醒道:“沈飛那邊還等著您回話呢,要是軋鋼廠這邊的產能過不來,零部件產能受影響,這雙方的合作……”
“看看實際情況再說吧。”
李學武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拿起一份稿件看了看,放在了一邊。
“科研所遼東分所那邊的協助申請,我能幫的就這些了。”
他交代道:“一會兒你過去一趟,看看他們有什么實際困難,能解決的盡量解決,別把問題送到集團兜一圈。”
“中午沈飛的王新約我一起吃飯,你要有時間就一起。”
“去奉城?這個時間?”
張兢驚訝地看了看手表,這都快十點了,去奉城不得三四個小時啊。
“他來鋼城了,開會。”
李學武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稿件,轉回身到了辦公桌后面坐下。
“首都汽車公司的副總下午到鋼城,你去接一下,來跟鋼汽談業務。”
“那我中午就不過去了。”
張兢站起身,拿了辦公桌上的文件講道:“一會兒我問問恩遠同志,如果他沒事的話就讓他跟著您去吧。”
“上午我先把這件事辦了,中午準備一下接待工作,不然忙不過來。”
“嗯,可以,不用太熱鬧。”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交代道:“具體合作方案集團那邊都談好了,是李總同他們老總談的。”
“合作的方向是……?”
張兢抬了抬眉毛,好奇地問道:“是要賣車還是買車?”
“不買也不賣,是運營車輛。”
李學武放下茶杯,簡單解釋道:“他們想引進咱們鋼汽的幾款車型用作城市出租車,提升服務形象。”
“出租車運營?”張兢瞪大了眼睛,笑著講道:“這倒是新鮮啊。”
“有什么好新鮮的。”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說道:“京城早就有出租車了,羊城那邊也早。”
你要讓李學武說京城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出租車的,那他還真說不準。
因為據說從解放前,也就是清朝剛滅亡那會兒就有出租車了,不過那家叫飛燕的汽車行是法國人開的,倒也是京城出租車的鼻祖了。
那時候租車的都是些外國人和國內的上層人士,價格貴得讓普通老百姓望而卻步。
再往后說,李學武就只知道首都汽車公司了,也是集團下來的文件,他這才仔細查了一下對方的歷史。
五一年四月份成立,最初的運營車輛是從各個部門征調來的。
他印象中大街上跑的吉姆、吉斯等毛子車就是掛的首都汽車公司的牌子。
再后來私人也可以干出租車,有能耐的掏噔來太脫拉、斯柯達等這樣的新車型,京城出租車行業很是火了一陣。
李學武記得以前都叫這種出租車為“野雞車”,因為它們沒有固定的停靠點,也沒有專門的管理機構。
還是公私合營以后了,也就是從五十年代開始,出租車行業遇冷了。
頭十年能乘用出租車的有幾個普通老百姓啊,坐公交都覺得貴呢。
那個時候的出租車主要是為重要會議和外事活動服務的,普通老百姓見得著坐不著。
反正李學武小時候,乃至是直到今天他也沒乘用過出租車,怕人家說他燒包。
這個時候出租車的收費方式是按段計費,司機拿的是固定工資,收入并不高,不如大家猜想中的那么風光。
頭十年咱們跟北毛關系還可以的時候,京城的出租車大體是毛子和東歐的,比如華沙和伏爾加什么的。
婁鈺也是那個時候買的進口伏爾加,覺得有錢花不出去得享受享受。
這些年進出口貿易受到了約束,雖然有個別人能繼續享受高級進口轎車,可對于首都汽車公司來說想要出租車換代實在是不容易。
就算這個時候運營的出租車數量不多,可就今天所持有的體量想要實現換車也是不容易的。
越是限制的,進口價格越貴,畢竟不是正規渠道來的嘛。
說京城的出租車司機收入和待遇一般,但羊城的出租車司機不一樣。
五六年,為了配合羊城日益發展的商業、外貿和旅游事業,迎接即將在羊城舉辦的首屆進出口商品交易會,羊城根據上級的建議組建成立了羊城市汽車公司。這是繼京城首都汽車公司之后,國內最早經營出租汽車的公司之一了。
說商業、外貿還能理解,怎么還有旅游啊?那個時候有旅游業嗎?
答案是肯定的,就像后世北朝的特色旅游項目一樣,區別是沒有那么多npc,更沒有人工造景。
“羊汽”在建立之初只有六十多臺運營車輛,跟“首汽”的開局差不多,只是數量上的差不多,質量上可高多了。
“羊汽”的那六十多臺車可全部都是從外國引進的伏爾加、摩力士等歐洲名牌轎車,其中最高檔的要數當時羊城唯一的一輛奔馳轎車,只有足夠級別的貴客才夠資格乘坐。
每次把乘客送到賓館、飯店后,司機可以享受4毛錢標準的1菜1湯、白飯隨便吃的司機餐待遇,而且還可以從公司獲得每次3毛錢的誤餐補助。
因此在這個時代,出租汽車司機是為人尊敬和向往的職業,被譽為港東“三寶”(司機、醫生、賣豬肉的)之一。
為什么李學武要如此詳細地了解京城和羊城的出租車市場和運營情況?
這次來的首汽副總其實是奔著他來的,李懷德同首汽一把談了合作的面,剩下的里子還得由他來負責實現。
這件事本來應該高雅琴負責的,可港城那邊有個重要的合作會議,她早在一周前便飛去港城了,不在家。
他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對方早就放出話來了,想要跟他取取經。
京城工業圈里誰不知道紅星鋼鐵集團有個最年輕的領導叫李學武。
除了千杯不醉的梗,還有他支持和幫助李懷德建立今天紅星鋼鐵集團的神話事跡。
這里用神話一點都不夸張,倒不是正式場合的定論,連同千杯不醉一樣,都是私下里聊著聊著扯出來的。
要搞出租車運營,鋼汽是首汽可選的最佳合作伙伴,因為鋼汽的車多啊。
你看吧,要吉普車有紅星羚羊和雙子座,要轎車有白羊座,要摩托車有紅牛和彗星,要面包車有宏運,要客車有鴻途和宏海,可選的車型實在是太多。
就說宏運面包車都有7座、9座和12座三種車型,就別說特種車輛了。
合作運營出租車這件事其實很簡單,鋼汽出車,首汽出人,合作共贏,做大做強,剩下的無非是聯營管理上的人事和財務分配問題,都是能談的。
可這一次他在鋼城等著對方來,不僅僅是要談出車這件事,他還想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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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
雖然早晨李學武已經說給她中午會來接她,可接到他的電話時周小鈴還是忐忑萬分,很怕他安排自己“遠走高飛”再也回不來了。
汽車就停在小院門口,李學武放下車窗對小跑著出來的她招手道:“上車。”
“不會給您添麻煩吧?”
周小玲上車后小心地說道:“中午我隨便吃一點就行了。”
棒梗不在家,不知道干嘛去了,早晨李學武上班后他便走了。
周小玲跟他是冤家,兩句話不到就要吵起來,所以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其實是李學武給棒梗放了假,沒要求他在家看書,也沒逼著他去碼頭上班,從營城回來是要給他時間好好想想。
到底要走哪條路,由他自己選。
別到時候秦淮茹埋怨他不念舊情,棒梗怨恨他引錯了路。
棒梗真要是他自己兒子,早就豁得出去盡可能地摔打他了,哪里會這么隨便,男孩就得多經歷事,否則他永遠不知道紅浪漫的二樓和三樓是干啥的。
“中午有人約我吃飯。”
李學武疊著腿,手就搭在膝蓋上,打量著身邊的姑娘解釋道:“你不用管他,盡管吃飽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