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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第116章

      外面傳來一陣笑聲。

      宜寧回過神來,看著湘妃竹的簾子,聽出這是三哥的聲音。

      他其實不怎么愛笑,小的時候她對他好,他看她的目光卻總是帶著幾分凌厲。他似乎在跟楊凌說話:“吏部侍郎江大人看重他,上次考績不過,就是江大人為他說話。你何必在那時候為難他?”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孟章書為了稅銀的事多少夜沒睡,一轉眼功勞就成了他的。”楊凌卻說,“你也不用勸我,是非曲直的我清楚。”

      楊凌是很嫉惡如仇,羅宜寧自然記得。當年徐渭將死,他可是為了徐渭在殿門外跪了兩天了。

      “小姐,奴婢把大人的東西放在這里可否?”有個婢女抱著書箱子進來了。

      因要帶她出來玩,公務便想著路上一并處理了,所以帶了出來。

      宜寧點了點頭:“放這兒吧。”指了指小幾讓她放下。婢女放了東西屈身出去了,宜寧把箱子挪到身前,銅鎖剛剛被侍女打開了。既然是羅慎遠的東西,她就沒有避嫌,想看看三哥整天究竟在干什么。打開后一看才發現是各類的公文和案卷,想必是要近期處理的。

      有些案卷用紅臘封了,上面蓋了個小小的密字。這她自然不會動。拿了本沒有紅臘封印的,打開一看是大理寺的批章。湖南懷化的一樁死刑案送來復核,他細細的標注了審案過程中模糊不清證據矛盾的地方,批的是‘駁回再審’。他的字很特別,清瘦孤拔,筆鋒凌厲,宜寧一眼就能認出來。

      宜寧把這本折子看了一遍,講的是懷化一戶員外郎被自己侄兒毒殺謀財害命的事。寫案卷的這位師爺頗有幾分文采,讀起來居然很引人入勝。遇到不合理的地方還有羅慎遠的標注。如:案發深夜,天色如何?何以看清下毒之人?或者還有:斷案如兒戲,實為不可取!

      宜寧看到他標注的地方就不禁地笑,放下這本又去拿別的。翻了幾下,卻看到一封信夾在案卷之中。

      信封上寫的是“玉井英國公府”。

      他這里怎么會有英國公府的信呢?宜寧看著那字跡總覺得眼熟,她對別人的字跡很敏感,看過就記得很牢。仔細一想后背不禁發涼

      這不是松枝的字跡嗎!

      她只是猶豫了片刻,然后慢慢把信給拆開了。不知為什么,她拆信的時候竟然有些手抖,等信紙展開于眼前,女子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

      “八月初五,國公爺爵位不保,小姐與郭副使密談。后告別去了寧遠侯府,未跟隨,密談至深夜歸。”后面接著寫,“八月初六,起見管事,談定綢緞莊子的轉讓。午時郭副使再來,小姐與之詳談一刻鐘。”

      落名:松枝。

      宜寧定定地看著這張紙上的字,好像有點不認得上面寫的是什么了。分開來認一個個都認得出來,合起來卻不認得了。

      羅慎遠在監視她?

      他為什么要監視她?而且還是經由松枝,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何她沒有半點察覺?

      羅慎遠終于談完了,他挑開簾子走進來:“你等了很久吧,楊凌此人難纏得很,不過倒也是個趣人。一會兒帶你去碼頭邊,那里有家魚湯做得很好,比別的地方都鮮美,你肯定喜歡。”

      她聽到他進來卻沒有抬頭。

      羅慎遠覺得不太對,他皺眉,走近了問她:“怎么了?你可是不高興”

      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她手上的信紙。

      他一愣,隨后心里就是震驚,猛地伸手就要去奪。

      這封信怎么會混進公文里來!

      宜寧反應卻很快,立刻就躲開了他的手。站起身后退好幾步,手微微地發抖,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陌生:“三哥,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讓松枝監視我?”

      “眉眉!”羅慎遠急促地道,走上前了幾步,“把信給我,我跟你解釋清楚。”

      她是很少看到他這樣,羅慎遠永遠是她冷靜自持的三哥,很少有這種失態的時候。俊朗的側臉映著湖面的波光,幽深的瞳孔藏都藏不住的焦急。

      自然是有理由的,誰會無端地去做一件事呢。羅宜寧點頭笑道:“你說你有什么理由,我聽著。”

      “我怕你在英國公府過得不好,才讓松枝送信的。你不要誤會了。”他頓了頓,“三哥沒有別的意思。”

      宜寧看著他許久,她突然想起來了,“當時我要離開羅家的時候,你讓我帶著松枝一起去。”想到這里她頓時明白過來了,“在此之前,松枝就被你收買了。從我剛到英國公府開始,一舉一動便在你的掌握之下?”

      她突然不知道羅慎遠究竟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居然在監視!就算羅慎遠想關心她,誰會因為關心而去監視別人的一舉一動,這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了。

      羅慎遠忍了忍,伸手想去拉她:“眉眉,我絕無害你之意”

      宜寧卻避開了他的手。

      “你是不會害我。”宜寧點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當然相信你不會害我。那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么讓松枝監視我?”

      羅慎遠想要辯解,但是辯解的話句句說出來都是死局。沉默不語,身側的拳頭捏得死緊。生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了就是個魚死網破的局面。

      見他不說話,宜寧心里的猜測慢慢地成形,就算知道這話傷人,她也緩緩地說道:“你通過我,就可以掌握英國公府的一舉一動了吧。你要是關心我,寫信問我,難道我不會告訴你嗎?我半點不知情,但松枝給你寫的信里我每天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卻是巨細無遺啊!你掌握了英國公府,就掌握了大半個世家的動向”

      不要怪她懷疑,這實在是讓人不得不疑!經過了孫從婉的事,羅慎遠這樣精于算計的性格,又讓她發現了這種事現在英國公府遭此劫難,她現在誰都不敢信了。只有信自己才是對的,自己永遠不會騙自己,宜寧把那封信扔到了桌上:“這封信還給你。”

      說著她就要往外走,羅慎遠卻立刻跟上來,掐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我絕無此意!絕沒有算計過你。”

      宜寧淡淡地道:“放手。”

      她一把想揮開他,他抓著她的手卻如鐵鉗一般。宜寧氣得眼眶發紅,不顧一起地推他。畫舫上畢竟地方狹窄,他怕她站得不穩掉下去,一把把她扯到他這邊來,但隨后卻趁機被她推開了。宜寧站在船邊說:“三哥我現在要回去!”

      碼頭邊的那家魚湯,上次他跟同僚過來嘗過就覺得好,一直想帶她過來試試。

      看到她站的地方離船邊不過一尺,羅慎遠怕她一時不小心掉水。剛才是太驚心動魄,他實在是急了失去理智,現在只閉了閉眼能說:“好、好,你別動,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宜寧突然道。“叫青渠過來。”

      青渠在岸上喝茶等著她。

      青渠正在嘗一壺六安瓜片,兩錢銀子一壺的茶,她什么味兒都嘗不出來,有點心疼銀子。聽說宜寧突然要回去也非常驚訝。等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小姐面沉如水地被自家的護衛簇擁著過來,跟她說:“上馬車,我們回去。”

      青渠哦了一聲去叫了車夫過來,宜寧很快就上了馬車。

      青渠又不好問她什么,馬車開動后她挑起窗簾看,發現羅三少爺居然在后面追。一群下屬跟著,他追得很急,差點絆到了東西,有人拉他然后他就停下來了,他看著她們的馬車臉色不太好看。青渠回過頭想說話,卻看到宜寧直望著車簾,面孔竟然濕漉漉的。

      “小姐,您這怎么了跟奴婢說啊。”青渠又是直性子,珍珠彎彎拐拐的套路她不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拉著宜寧就問,“您這哭什么呢。”

      剛跟自己三哥出來的時候不是高高興興的嗎。

      宜寧搖了搖頭,她怎么跟青渠說。發現羅慎遠在監視她?還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丫頭。為什么監視她,他的理由一點都站不住腳,他羅慎遠辯才卓絕,當年舌戰翰林院學士群儒亦能勝出。連個理由都編不出來豈不是可笑。

      編不出來,那只能說她說的是真的。

      等回了英國公府,她剛下了馬車不久,珍珠就匆匆地過來了。

      剛驚訝于宜寧為什么哭過,但想到發生的事情,還是沒有多問。而是說:“小姐您走后不久,李管事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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