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就要到門口,曹東方尷尬一笑,咳嗽了一聲,低頭不再說話。
“你,你停下!”
就在二人即將出門的時候,保衛科長李建國卻一聲暴喝,兩人抬頭看時,才見一位賊眉鼠眼的工友正被一群人推攘著搜身,果不其然,從肥大的藍色工裝里面,掏出了一部礦燈。
“你哪個組的,組長叫什么,監守自盜知不知道?”
拿了雞毛當令箭的李建國怎么輕易放過這個殺雞儆猴的機會,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這礦燈是我從家里帶來的,路上黑,回家騎車不安全!”
工友還在不甘心地狡辯著。
“從家里帶來的,怎么?你家里開煤礦啊?你告訴我,怎么證明是你家的,這燈,只有咱們礦才有,是從河北定制的,周礦長說過,咱們整個山東省,就沒有相同款式的。”李建國把礦燈舉國了頭頂,以此昭告天下,礦上,他姐夫說了算,這里,他說了算。
“本來就是我早上帶來上班的,不信你看嘛,礦燈上有記號,我用煙頭燙了三個疤。”身材矮小的工友猴急地跳了起來,一下子從身高馬大的李建國手中搶過了礦燈,指著上面的三個煙疤大聲喊叫著,同時,把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工友,希望同病相憐的工友們,能幫自己說句公道話。可是,工友們心知肚明,那礦燈就算不是他今天順回家的,以前,也是礦上的財產。試問一下,身邊的這些人,哪個家里不富裕幾部礦燈?所以,眼下,便沒人敢吭聲。
“煙疤是吧?”
李建國冷冷一笑,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紅塔山牌香煙,那包煙是他早上去姐夫辦公室時順的。
眼見李建國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沒找到打火機,覺得機會來了的小工友,連忙掏出火機,打著火,給李建國點上。
“吁~”
李建國猛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又把煙頭湊在嘴邊吹紅了,猛地按在了重新奪回來的礦燈上,第四個煙疤。
“你要幾個?我給你燙!”
此時,小工友的面堂已經變成了醬色。
“行吧行吧,我自認倒霉,不就50塊錢嗎,讓你姐夫,下個月從我工資里扣!”眼見事情敗露,小工友也不再狡辯,猛將李建國撞了個趔趄,就要氣鼓鼓地沖到門外。
“欸~~~”李建國拉著長秧,再次拎小雞一樣把那名工友拎了回來,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火機,又不由分說地搜了一遍身,掏出了一包香煙:“事情恐怕沒你想的那名簡單哦同志哥,咱們礦區有規定,第一條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不許把明火帶進作業區,不許在礦區抽煙!”
這一下,周圍一下子炸了鍋。
原本還有些同情那名工友的礦工們,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因為大家心里都清楚,在空氣密閉的作業區抽煙,意味著什么。
“開除。”
“自己不要命了,我們還有家有口呢。”
“開除他,三礦不要害群之馬!”
大家你一我一語地聲討著,眼見今天的目的達到,明天又可以去姐夫那邀功了,李建國只把那名曠工拖進了保衛室,大手一揮讓手下把堵在廠區內的曠工放行,便不再管這邊的事情。
“嚯,李建國的精神倒是領會得很深刻嘛!”
心有余悸的曹東方嘟囔著,出了墻壁上刷著“安全責任重于泰山,瓦斯致命輕于鴻毛”標語的大門,和齊愛華一起跨上了車子,伴隨著道路兩旁一陣陣夏蟲的鳴叫聲和三礦附近特有的煤粉味,說說笑笑地朝著青梧鎮的方向駛去。
然而,這一次,與以往不同。
剛剛騎出平坦的柏油路,駛上顛簸不已的土路,黑漆漆的土路上,卻看到一束暖黃色的光亮,那光亮是斜照向地面的,并不耀眼。
“奇了怪了,青梧鎮安路燈了?”
曹東方疑惑著,不禁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繃帶,要是早一天,自己也不至于摔溝里。
“你家路燈那么矮啊?”
齊愛華悻悻地揶揄著這位幾十年的老伙計。曹東方這個人,愛吹牛,愛喝酒,除了能生兒子之外,沒一點比得上他齊愛華。
“爸,我,是我啊,曹義。”
眼見爸爸和齊愛華騎車行了過來,守在最前方的曹義小跑著迎了上來。
“我們幾個商量好了,以后,每天都來接你們下班!那邊,那是齊思!”
跑到了曹東方車前,大口喘著粗氣的曹義摘下頭燈朝兩百米外的熒光點晃了晃,那邊,便也晃了起來。
那一刻,一向信奉“棍棒出孝子”的曹東方,眼眶居然猛地一熱,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嘿,果然是爸爸們的好兒子唉,快來快來,兒子,上齊爸爸的車。”齊愛華朝著曹義叫著,拍了拍自行車的橫梁。這些年,他不光羨慕曹東方的好命,實際上,也把曹家的兩個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上他車干嘛,他再帶你掉溝里,上你親爸的。”
不會說話話還多的曹東方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孩子的感激。
“齊叔叔,我上我爸車,一會,你還要帶齊思和齊妙呢。”
曹義年齡不大,情商卻極高,一句話,便化解了齊愛華的尷尬。
齊愛華笑笑地答應著,眼見曹義動作敏捷地跳上了曹東方自行車的橫梁,心里還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好在,沒過多久,便聽見了大女兒齊妙那甜甜的一句:“爸,我在這呢!”
兩輛自新車,前后分別載上了四個孩子,費力地向著青梧鎮的方向騎去。遠處的青梧鎮,燈火通明,那里,是家的方向。
繼續閱讀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