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近,宅內放賞,多發了一個月的月例。少爺院里的大丫頭,多賞了三吊錢并兩匹料子。
下房里,鵲兒摸著才得兩匹提花妝緞,秋香,貝紫,都是女兒家穿的好顏色。想著越往后就冷起來了,做襖或者做暖夾都好。
喜兒把自己那兩匹收了,只道:“少爺恩賞是臉面,落在外人口里,還不知怎么嫉妒編排呢。你沒見,自從少爺轉了性,個個都削尖了腦袋想往咱們院來。”
“憑他們怎么酸去……”鵲兒努努嘴,把自己的那一吊錢也給姐姐收去,又道:“我還聽說一件呢,外頭還有說咱們和傅新一樣,都被少爺收了房,不然怎么單升我們做了大丫頭?姐姐你說,是不是酸笑話?”
喜兒聞便笑了,說道:“可比不上,我們倆哪能同傅新一樣?那才是少爺心尖子上的人。不說別的,如今少爺諸事簡快,你我兩個加起來伺候少爺的活計,只怕還沒照顧傅新的一半多。”
“這話是。”提起傅新,鵲兒也笑了,“他雖是那樣,卻最好相處不過了,有了好的還總念著我。”
傅新對人簡單,誰待他好,他便待誰好。
“好了,東西都收收。我們做丫頭的,到底還是穿得本分些好。等年下家去,你要多花俏穿不得?”喜兒說完,又攆妹妹回去換班,“小丫頭不頂事,歇夠了快去當差,別躲著犯懶。”
鵲兒皺鼻做了個鬼臉,跟著姐姐整衣出去了。
里間的衾和褥軟,正是傅新午睡的時候。竹昀在旁邊的看著德守送來的節下各處開銷的項數,伸指想撥算盤,瞧見榻上的人,又收回了手。
小啞巴在夢里和花卷摘柿子,見著一個燈籠大圓滾滾的紅柿子從樹上掉下來。他忙忙去撿,可那大紅柿子就跟自己生了腿似的,一溜就滾將起來。花卷便汪汪跑上去追,他也去追,追到一半,前面忽然出現一個水塘。
紅柿子“撲通”一聲滾了進去,花卷圍著岸使勁喊,小啞巴著急,一個沒剎住腳,面朝水就要撲進去。
竹昀就看見原本還老實睡覺的傅新,忽然在被子下蹬腳弄手起來,還著急地直哼哼。不防一個翻身,骨碌就要從榻上摔下來。
這一嚇,夢就醒了。
小啞巴醒過來,睜眼不是在水里,而是在少爺懷里,被子都被踢到了腳榻上。
竹昀摟著他,好歹人沒掉下來。以為他又夢魘了,正要出安慰,卻不想傅新攀著他,心里的卻是——
“大柿子。”
竹昀:“………”
夢既醒了,人也不困了。小啞巴挨著竹昀,在人懷里賴了賴,終于還是起來了。
竹昀要了熱水來給他擦臉,小啞巴自己穿了衣服,出去跟花卷玩了會兒。鵲兒坐在廊下做著一對護膝,料子輕和柔軟,針腳細膩。她手上做著一對,姐姐那里也有一對。不為別人,自然是給院子里蹦蹦跳跳的那個。
小啞巴帶著花卷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又去花園走了一圈,都沒瞧見有柿子樹。回來時帶了一朵秋海棠,高高興興地比到鵲兒面前,要給她戴。
“你又去園子里掐花了。”鵲兒接過那朵開得正好的粉白秋海棠,笑道:“仔細少爺知道了,罰你寫大字!”
小啞巴一聽寫大字就手疼,但又想少爺如今從不為這些事罰他,便有些得意。彎腰做了一個拾取的姿勢,又指了指鵲兒手上的海棠花,這是他在草上撿的,才不是私自掐的。
鵲兒見此,半認真著故意道:“好呀,撿來的才給我,好的從來不想著我。”
小啞巴便著急了,趕著要解釋。鵲兒忙拉住瞎比劃的人,說道:“鬧著玩呢,我是多謝你有什么都想著我。”
說著便偏頭把那朵海棠簪上,鬢邊粉白秋色濃淡得宜。
鵲兒又把手上半成的護膝展給他看,問他道:“你看這個顏色好不好,你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