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手機端m.biquwu.單胡二人急忙回頭,卻見院子里不知何時已站著四人。三人大袖飄飄,手拿拂塵,卻是道人。一個穿白袍的光腦殼卻是和尚。胡不為認得一人是先前來過的青空子,另三人卻不識。青空子見他轉面,向他頷首一禮,道:“胡道友,我們又見面了。”
一個滿臉黑須的矮胖道人極為暴躁,喝道:“好狐貍精!竟躲的過我的飛符,你再躲這招試試?”雙手一張就要動法。那僧人忙張臂攔住了,道:“烈陽真人不要動氣,先問清楚了再說。”那烈陽真人雙眼一翻,說道:“還有什么好說的!這等妖孽,殺了便殺了,跟她廢話做甚!”話是如此,到底還是讓了僧人,住手退到一旁,氣鼓鼓看著單嫣。
那僧人面色慈和,合什向單嫣問道:”女施主,今日早間在隆德府,可是你傷害了一干道長?”烈陽真人暴跳如雷,咆哮道:“我的六個徒弟,是不是也讓你害死了?!”
單嫣幽幽嘆息,向和尚回話:“人是我傷的,只是神僧為何不問我為何傷的他們?”對那矮胖的烈火真人卻不理睬。那僧人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下了好重的手,貧僧不知幾位道兄與女施主有什么誤會,不過女施主即然得承天地造化,能化人身,應當感謝上天恩德,以慈悲胸懷濟世救人,為何反而脫離大道,因些微誤會而如此傷害人命?”
單嫣冷笑道:“些微誤會?一心取我性命也叫些微誤會?神僧只知讓我以慈悲救人,為何不讓他們也以慈悲心腸對我?”那先前一直未說話的枯瘦道人‘嘿!’的一聲,冷然道:“邪魔妖孽,天地不容,對你們也講慈悲心腸,無異于以身飼虎。妖狐!你也不用再存妄想,今日我們到此,便是要拿你性命的。你有甚么能耐就盡管使出來吧,貧道可不會有婦人之仁,對你手下留情!”他辭甚是激烈,這話倒把那和尚也罵成‘婦人之仁’了。
那烈陽真人也喝道:“狐貍精,你就乖乖受死吧,省得皮肉受痛!你害了我六個徒兒,老子是不會放過你的!”一個出家道人,居然稱‘老子’,當真奇哉怪也,此人脾氣之暴躁,可見一斑。那和尚見幾人叫罵,形勢再無法逆轉,當下嘆了口氣,口中頌佛退到后面。眼觀鼻,鼻觀心,再不看眾人一眼。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單嫣笑著一捋頭發,吟出這句賦辭來。眾人不明所以,聽她說話。“三百年前,我在山中偶然聽到一個老道長說話。說天地間便是一座巨大銅爐。四時陰陽為炭火,因緣造化在爐邊鼓風,世間萬物都是爐中銅丸。銅丸何其不幸,身受寒暑天氣苦楚,又諸多生老病死磨難,人有悲歡離合,鳥獸有饑餓困累,樹木有四時枯榮,說不盡的艱辛悲慘之事。若天地一日不塌,因果造化一日不歇,銅丸身上的苦楚也永無止消的一天。”
三名道人見她自顧自說話,突然間悲天憫人起來,均不知其解,面面相視。單嫣轉頭看向他們,仍溫婉微笑:“幾位道長法術高強,翻江倒海說不上,但料想呼風喚雨,延年益壽還是能的。卻不知過得幾百年后,幾位還能不能也還如今日一般康健勇武?”烈陽和那枯瘦道人見問,轉頭不睬,只拿眼睛看向遠方天際。只青空子面有訝色,和尚卻宣了一聲佛號。
單嫣見幾人情狀如此,便不再問。微微一笑又繼續說道:“聽過此以后,我便從此不傷害生命。每食草菜,也只選擇老葉烹煮,為的便是不忍再在這些苦楚之物上多加傷害。”胡不為登時想起,每次到她家做客,她總勸阻單枕才,不讓他殺雞殺魚。煮的青菜也是堅韌難咽,原來卻是這個原由。
烈陽怒氣勃發,大聲喝道:“那你又殺了我六個徒兒!”
單嫣搖頭道:“我一生從未傷害人命。你的徒弟不是我傷的。只是我不愿與人為敵,人卻總想置我于死地。”她凄慘一笑:“從我開了心智開始,也不知有多少人要來傷害我。先是獵戶屠夫,見我皮毛美麗,就想將我殺害剝皮。到我修成人身,又不知有多少法師說我蠱惑凡人,紛紛追殺。敢問幾位道長,不知我究竟犯了何事,讓你們如此痛恨不容?在隆德府,我一心著急救人,幾位道長神僧不由分說,強行施法傷害我。我為求自保出手救命,又引得諸位前來報仇。難道妖怪便當任人宰割,不得有怨?”
那枯瘦道人面色鐵青,道:“妖狐,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這德卻不是為你們這些異類妖怪而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自世間有妖怪以來,又何有妖怪樂善助人之事?你口口聲聲說從不傷害人命,嘿!我倒問你,可有人見得?我只看到你傷了清云觀的一干道兄逃脫,如此心腸狠毒,又何稱甚么任人宰割?你也不用強辯,這就出手吧,貧道修的是絕滅道,你再舌燦蓮花我也不會動心的。”說著,五只枯瘦漆黑的手指一緊,從腰間取出一物來,掌間振響,一只碧綠的小虎掉落下來,搖頭撲掌,瞬間長得比真虎還大。
單嫣卻不懼怕,道:“我說這番話,也不是為了逃脫罪責,只是心中一直不明,想問問幾位道長,為何妖怪便當該死。為何世人就不能見容異類?果是害人也還罷了,但是一無過錯也要被人殺滅,這卻又是什么緣故?”
那烈陽真人早不耐煩,聽她把話說完,‘嗆啷!’拔出軟劍,叫道:“還為的什么緣故!老子就看你這妖精不順眼,就認定是你殺的人,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就受死吧!”手臂一振,軟劍陡長,如活蛇一般蜿蜒而上,瞬間點到單嫣面前。單嫣見鐵蛇來勢兇猛,膝蓋關節不動,直身后退,‘蓬!’的撞破墻壁,退到墻后雪地上。那枯瘦道人見機也快,呼哨一聲,那頭綠虎震聲咆哮,一個猛撲,竟躍過房頂,如一座小山一般壓下,張口咬向單嫣。道人還怕單嫣尋機跑了,從懷中抓了一團紅線扔到地面,口中念念有詞。紅線用奇獸心血浸染過,甚是靈異,聽得咒頌自動伸長繞匝起來,只不多時,已將胡不為家方圓百丈圍成一個網籠。
和尚嘆了一口氣,見眾人動手,也不能就此坐視,單掌側立成峰,放在胸前,口中念動六字真。幾字念畢,左手虛抓成爪,片刻間已凝出一個巨大火球來,內中紅流翻卷,烈焰吐滅,竟已聚成實質。他見單眼話含玄機,頗有佛性。心中還在遲疑,不知該不該向她動手。
單嫣被一劍一虎逼得身形頓滯,吃力非常。她虧在身上負傷,行動極其不便。一舉一動都牽動傷處,直痛徹心扉。那虎猛惡的很,巨掌拍來,便是一陣狂風。粗尾甩過,迅捷兇險猶甚鐵鞭。一張血盆大口,咬合間腥臭可聞。俗說云從龍,風從虎,這虎威勢如此,當得一個風王稱號。更有烈陽真人的一支軟劍,陰狠毒辣之處,比起毒蛇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招招襲她咽喉、眉目、肚腹下陰,委實難防。想不到這道人貌似粗豪,卻使得這般陰損狡猾劍法。若不是正在拼命關頭,單嫣早沉臉斥他卑鄙下流。
只片刻工夫,單嫣便已吃緊。雙手急忙合十,剛拍住了烈陽的襲向左乳的軟劍,那虎已覡空咬來,碩大的虎頭帶一陣猛風咬向她咽喉。單嫣無奈,放開了道士的長劍,急身縱躍到十丈外,雙手撐地,顯出真身來。
長衫碎裂,銀絲紛飛,裸露狐貍的絕美之態,動人心魄。她身上的傷處不能愈合,仍牽制動作。但化出真身后,單嫣已可從容使用法力。見那老虎四掌抓地,猛縱而來,激烈的旋風將雪粒刮得漫天飛揚,如幾樹飛舞梨花一般。這一縱越,直有十丈距離,威勢駭人。單嫣輕輕笑了一下,銀白的長發從身后一齊刺出,如槍如戟。惡虎嚇了一跳,識得厲害,空中頓形,‘蓬!’的掉落下來,踩得地上一個巨大雪坑。烈陽的劍適時扭曲而至,寒光頻動,不攖面目頭發,卻直取狐貍的肚臍。這道人當真老辣陰險。劍如毒蛇吐信,疾點過去。哪知單嫣長發有如鐵絲,由直而折,快速垂落纏住了劍刃。美妙螓首一甩,一股大力傳去,烈陽虎口劇痛,幾乎拿捏不住,趕緊又伸出左手抓住劍柄,奮力回奪,他的力量哪有千年狐貍的大,嚓嚓連聲,被單嫣拉得向前直行。急切間身體后仰,雙足插入雪中,在地上犁出兩道長長的深溝。
烈陽哪想到狐貍這般神勇,急怒之下,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到劍鍔處的太極圖案,喝一聲:“兵行烈日,聚火完神!”得了精氣的軟劍紅光暴漲,如一條極長的通紅火蛇,熾熱逼人,地面的雪被熱浪烤著,瞬間融化,騰騰的霧氣冒將出來。單嫣不意想這矮胖道人有這等真功夫,竟引動五行之火附到劍上,一頭銀發給燒著了,急忙放開。
烈陽得勢直追,火蛇改成長鞭,圈到單嫣身后要繞她腰部。他身經百戰,知道先機一得便不可放手之理,趁單嫣手腳忙亂時決意行出快招,將她勒死了事。
單嫣見著道人氣勢逼人,面覆寒霜,高高跳起,在空中挺直了身子,卻定住了。她舉起雙手環扣按在額上,口中吟哦起零碎語句。眾人都沒聽過這等古怪音節,但見美麗狐貍精胸前玲瓏結實的椒乳顫動,**豐潤雪白,誘人之極。胡不為看得一呆,面目發熱,趕緊低下頭看妻子的臉。眾人施展了高深術法相搏,他哪插的進去,這片刻間龍騰虎躍,各種道法施展開來,激烈之極。直讓他張大眼睛嘴巴,矯舌不下。
咒語念動極快,單嫣只吟了寥寥數字,在身前一尺處登時涌出一團藍霧,盡聚攏到她身上,頃刻間已將她身子包在一層淡淡的藍冰之中。此時鐵劍從下卷過,從她腿間一直纏到前胸頸脖。熱力發散開來,將單嫣身上的藍冰燙化,哪知這冰看起來極薄,卻很耐燙,劍上的熾熱并不能將冰層穿透。但聽哧哧的聲響中,濃密的霧氣激揚出來,倒將劍上紅光噴得黯淡了許多。
那枯瘦道人指揮巨虎再上,見青空子和那僧人仍空手觀望,怒喝道:“你們還干嗎?趕緊動手了!”青空子望他微微一笑,道:“貧道法力低微,便不妨礙諸位爭斗了。”向胡不為說一聲:“胡道友,日后有緣再見了。”轉頭走出院門,對幾人都不看一眼,徑自走了。那枯瘦道人氣急敗壞,大聲罵道:“叛徒!叛徒!青空子,有你的!”
和尚卻無這等魄力,伸了左手,火球脫鎖而出,帶一道焰尾沖向單嫣,到近前時,轟然炸開,火塊激射四散,巨大的沖力登時將單嫣轟得直飛開去。胡不為見單嫣吃虧,急怒攻心,大聲罵道:“以多欺少,你們好不要臉!”在屋里尋了些棍棒雜物,向幾個賊禿雜毛扔去。經單嫣救命勸解后,他早把她當成自己嫡親妹妹,見她負傷,自然關心。只是烈陽三人是何等人物,怎會把他的棍棒放在眼里,閃都不閃,木棒只飛到近前三尺,便被幾人斗法釋出的氣息擋住,掉落了下來。胡不為抓了一個草耙,揮動著幾次沖出門去,都被氣息擋在一丈之外,無可奈何,只好憑門詈罵。
和尚一加入戰團,單嫣登時狼狽,只半盞熱茶功夫,身上薄冰消退,已被老虎、軟劍和僧人的火球擊出多處傷口,殷紅的鮮血灑到雪地上,紅白分明,凄艷無比。此時那枯瘦道人的紅線已布成陣,圍得跟個大紅線團一樣,她也再無機會逃脫。胡不為看得心疼不已,偏又無能為力,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痛恨起來,為何不學些高深厲害法術,保護親人周全。再看門外,單嫣正踢開虎頭,一揮手,手中散出一片淡藍的雪塵,剎那間凝聚成三只小小冰箭,向庭中三人擊去,三人不意想她在劍虎火球圍攻之下還有余力攻擊,見冰箭來勢如電,趕緊側身躲避,冰箭極快,突破氣息屏障,瞬間飛射到近前了,卻似乎有大力猛然扯下一般,突然急墜下來,落到地面,只聽‘呼隆—呼隆—’的怒響,三人腳下的雪地如風振林濤,驚瀾拍岸,登時象浪潮一般起伏波動起來,厚積了一冬的雪層盡碎裂飛飚開了,以和尚三人為圈心,層層起落接迭,一波一波激蕩出去。胡不為家的石墻被雪濤拍上,登時坍塌,磨盤大的石塊直滾落到院外數丈遠距離。
三只小小的冰箭竟然有如此威猛氣勢!和尚與呢枯瘦道人駭然相顧,也不知這狐貍精是不是出手相讓,冰箭只落到三人腳下了,看這般威力,若是讓它碰到了身體,每人便是再多十條性命怕也全給弄死了。心中顧慮,出手便有些謹慎遲疑。
“兩位道長和神僧還不肯放過小女子么?!”單嫣粉面含霜,兩條秀氣的眉毛已經豎起。避開了烈陽當面搠來的一劍,嗔目喝道。這短短一日間她屢遭阻撓,早已心情郁憤。又深恨不能及時趕來救得趙氏性命,正自痛悔難過不已。這些道士和尚偏放著真正為禍的妖怪不除,卻盡跟自己作對,全然不明是非,出手還狠毒非常,饒是她性情溫婉良善,這時也不由得動了怒氣。
那烈陽真人一點時務不識,渾不以狐貍精手下留情為忌,只遲疑了片刻,便又重整神氣,運轉長劍斬劈她的后頸。一條黢黑的鐵劍帶著火焰,象條游蛇一般靈活閃動,盡望單嫣的下腋、腰眼、膝蓋等難防之處點鉆。單嫣身手不便,不住咬牙退后躲避。和尚與道人對望一眼,雖不出手,卻也不阻止烈陽行動。兩人都存著一般心思,都想讓烈陽跟這狐貍精斗法,或許一個意外便將她殺了,如此,兩人即不用背負恩將仇報之名,被妖怪饒恕性命的丑事也會變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