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換下常服,穿了家常的灰色直綴。
夜已經深了,外面的燈火漸次熄滅,一處又一處的人們睡下了。
顧晗洗了手從凈房出來,和張居齡提起張居思回門的事情。
張居齡聽了半響,問道:“潘栩走了?”
顧晗點點頭,“是母親趕他走的。”
張居齡想了想,不再說什么,換了話題:“……天晚了,你快些睡吧。
我簡單地洗洗澡就睡。”
他并沒有打算去幫張居思。
一是沒時間,朱高知逃去了南京,他不好去直接去南京查訪,正在想辦法逼他現身。
二是他對王氏、張居思實在談不上情分而。
一個是活活逼死生母的人,一個是整日都想給妻子添些麻煩的……他沒有暗地里尋她們的不利就算對得起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不是強求就可以的。
顧晗應“好”,在張居齡的幫助下躺在了拔步床的里側。
次日的天氣不好,一大清早就下起了蒙蒙細雨。
潘夫人坐著馬車和潘栩一起來了張府,兒子昨日灰頭土臉的回去。
她就明白,事情不會簡單地善了。
這一次,王氏對潘夫人就不客氣了,不單沒有去影壁前迎接,連和她見面也不是在桂花苑正廳了。
而是去了待客的花廳。
這是王氏表達生疏的一貫做法,熟悉且身份尊貴的,都是親自迎到桂花苑的。
“親家母,家里出了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怨不得您心里難受,我也一樣的……”潘夫人一口熱茶都來不及喝,便懇切道:“思姐兒是我親自挑選的好姑娘,如何不疼愛呢?
但親家母也要為我們潘家想一想,我那不爭氣的大兒媳到現在還沒有給我生個孫子或者孫女,大房一直是子嗣不旺的……好容易秋桂懷了身孕,原是該活活打出府的。
但我們家老夫人卻要抱重孫子……死活地攔住。”
潘栩的祖母并不知道此事,只是被她拿來當擋箭牌的。
“親家母不妨往別處想一想……”潘夫人說的口干舌燥的,王氏卻一直不肯語,心里不免急躁:“咱們也只是借秋桂的肚子一用,等孩子一生下來,就記在思姐兒的名下。
和這個賤逼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們思姐兒能生養,干什么養別人的孩子?”
王氏端著盞碗喝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潘夫人正說在興起處,聽見王氏的話,訕訕地:“親家母說的也對。
但思姐兒是潘家的媳婦了,一直住在張家不合適。
被有心人知道,又要胡亂編排了。
思姐兒是個女子,名聲還是重要的。”
王氏眉心動了動。
這潘氏的最后一句倒有些道理。
女子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了。
她眼珠轉了轉:“親家母,我是個有什么說什么的人,也不和您嘮虛的。
要想我們思姐兒回去潘府……秋桂母子是斷斷留不得的。
不管思姐兒容不容得下,從我這一處就說不通。”
“這……”
潘夫人回頭去看兒子,母子倆都為難,她咬牙道:“秋桂等生了孩子,留不留的倒無所謂,但是孩子是潘家的骨血……得留下。”
“哦。”
王氏站起身:“那就沒什么可談的了,您請回吧。”
“親家母,不忙……”
潘夫人去拉王氏的胳膊:“您看這樣行不行?
只要思姐兒肯回去,我們潘家的當家主母以后就由她來做。
我先在一旁輔助,等她徹底上手了,我就撒手不管了。”
先把張居思哄回去再說,她一個黃毛丫頭,就算給了主管中匱的權利又怎樣?
也不一定能服眾。
到時候自己再出來主持大局,滿府都是用慣了的親信,也是一樣的。
王氏腳步一頓,轉頭看她:“您說的是心里話?”
“當然。”
潘夫人笑了笑:“……我們家對不住思姐兒,這樣做也是應當的,權作給她賠罪了。”
王氏腦子里轉的飛快,看潘夫人和潘栩的意思,孩子是非留不可了。
女孩兒才成婚,總不可能和潘栩和離吧……潘夫人的承諾倒也勉強可行。
等女孩兒成了潘家主母,什么事情不能做,區區一個賤逼,隨便找個由頭都能處置。
“那好吧。”
好一會兒,王氏才開口:“口說無憑,親家母立個字據吧。”
“立字據?”
潘夫人愣了。
這是什么操作。
王氏擺手讓丫頭去拿筆墨紙硯,笑瞇瞇地:“親家母別多想,不過是有這么個東西好說話而已。
以后什么奴仆、丫頭的不服管教了,思姐兒好歹能有個依仗。”
她在后宅園翻騰了一輩子,里面的彎彎繞繞實在太多了。
不得不提前防備著。
只要字據在,潘夫人想翻臉不認賬都不容易。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潘夫人實在沒有想到,她臉色僵了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在王氏的監督下無比恥辱地按了手印。
張居思是下午才見到了字據,王氏拉著女孩兒的手,“好孩子,母親和你婆婆談了許久……只得了這個。
別的什么都是空的,你抓住了管家權,好好經營著,還怕潘栩不聽你的?”
要管家權難道就不空了嗎?
張居思看了母親好一會兒,突然問道:“母親,我是不是嫁給潘栩嫁錯了?”
“好孩子,年輕的夫妻都是這樣的。”
王氏溫柔地勸說女孩兒:“……等年紀略長些,性情就會穩重了。”
張居齡不吭聲,心里明白的很,母親不過是寬慰她的心罷了。
她和潘栩鬧成這樣……日子還怎么過呢?
況且,她的心也慢慢地冷了,像臘月里的冰雪一般。
嫁給潘栩,其實是有一點賭氣的成分在。
為了不讓顧晗看笑話,為了不讓顧家看笑話,甚至為了不讓顧暖看她的笑話……她在七夕夜看到和自己拿一樣花燈的潘栩,主動設計去接近他,才有了這后來的一切。
然而喜歡卻是真的,她在和潘栩的逐漸相處中,是真的慢慢喜歡上了他,覺得他斯文俊朗的,配得上自己……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正是因為付出過真心,張居思才更感覺到異常的難過、失望,甚至后悔。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真正的源頭難道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現在的結果不過是自作自受。
“母親,母親……”
張居思抱著王氏哭起來:“……人生要是能重來就好了。”
“傻思姐兒……”
王氏也心酸的厲害:“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母親會幫你的,會一直幫你的……思姐兒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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