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依推開點門,走進去。杜云停正在研究藥的說明書,見他來了,就讓他將后背露出來,“把藥上上。”
紅藥水滴答著,被均勻地涂抹在背上。推開后,杜云停又換了一種透明的藥膏。
他拿書替小孩扇著,讓藥干的快一些。
商陸今天身上沒有新傷,只是舊傷看著,也猙獰可怖。
小孩好像有些介意,總想著用什么去擋。杜云停握住他手腕,說:“別亂動。”
小孩就聽話地不動了,許久之后才說:“難看。”
“不難看,”杜云停替他摸摸,“這是勛章。”
商陸被他逗得微微笑起來,將衣角又向下拉了拉。
“哥哥,”他小聲說,“上藥上的好像很熟。”
杜云停將剩余的藥裝回盒子里,沒打算騙他,大大方方說:“是啊,哥哥小時候也經常被人打。”
商陸脊背驟然一僵,眼睛直直望著他,目光里頭關切藏也藏不住。
“被人鎖廁所里,撕書,扔書包,拿磚頭砸,”青年摸摸他的頭,道,“這些,也不是沒經歷過。”
暴力通常有一個共性,那便是易擴散。
一旦有具有權威性的人對他態度冷淡,很快便會有無數跟從的人一同將他拖進沼澤里去,哪怕是與他沒仇,也要踩上他兩腳,好像這是什么討好別人、被別人承認的方式。不這么做的人,反而是異類。
沒有人想成為異類,他么都渴望成為大多數。
杜云停也曾經想過,干脆死了算了。他要是死了,他媽就能再嫁個好人家,不用再帶著個拖累。他能去見他爸,說不定能像他爸一樣上天堂。
杜云停不怎么在意天堂,他在意的是能和他早早就沒了的爸在一塊兒。他腳曾經踩上過學校天臺的欄桿,最后還是收了回來。
“想過死,”杜云停道,“但是沒去。”
商陸眼睛靜靜望著他,低聲道:“……我也想過。”
但是為什么——
到底什么,能把你已經踩上欄桿的腳拽回來呢?
“——因為,我遇到了個人。所以,不甘心就這么死了。”
男孩忽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杜云停才又聽見他聲音。
又輕又飄,好像能融在風里頭。
“很重要?”
“很重要。”青年嘴角帶了絲微笑,浸潤在回憶里,笑里好像也帶上了甜。商陸看著,莫名覺得有些刺目,像是細密的針,一下子扎進了他心里。
“很重要、很重要……除了我媽也就是他了。”
杜云停喃喃道。
所以,必須得回去見他們。
說完之后,杜云停自己也有些詫異。他從不是隨意向人剖露內心的人,可也許是這時夜太深,也許是因為這上藥的場景太熟悉。他想起當年顧先生讓司機為他送來的藥,竟然有些怔怔的出神。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像已經隔了好幾個世紀。
然而回憶起來,四肢五骸依然泛著暖意,嘴里也浸潤著甜味兒。
7777說:他有點像你。
同病相憐。
還不待宿主說話,系統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比你惹人疼多了。
……
杜云停越發確定,他家的小系統心里已經完全沒他了。
指不定數據庫里和他有關的內容這會兒都被狼崽子替代完了。
他也不覺得嫉妒。總有人對其他人而是不同的,是特殊的,就像顧先生于他而。他拍拍狼崽子的腦袋,說:“商陸呢?”
男孩怔怔的,仍然未回過神。他濃黑的眼睫微微顫著,答道:“我還不知道。”
能支撐著我活下去的理由。
“會遇見的,”杜云停說,“他一定也在等你。”
男孩忽然抬起頭,深深望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杜云停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定格在了商陸黑黝黝的瞳孔里,就濃縮在那小小的人影里頭。那眼神里的情緒,不僅眼熟,甚至讓他隱隱有些心悸,可轉眼,商陸又撇過頭去,為他倒水去了。
商陸這一晚上仍然是在青年房里頭睡的。杜云停無論如何也不放他回去看現場版的激情,讓他仍然在這兒睡。
男孩自然樂意,只是提及樓下他爸與那帶回去的年輕男人做的事時,遠比杜云停想的還要鎮定。
“他們在交配。”他淡淡道,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撞見這個過程,“八十塊錢一次,我爸爸經常讓他來。”
杜云停這會兒想法倒難得和系統一致。
“你還小,不用知道這些。”
商陸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并不因為看見了這樣的事情而感到羞恥。在他眼中,這不僅是正常的,也是骯臟的,他耳中眼中都充斥著那樣的聲音畫面,卻并不能因此而被激起半分好奇或興奮。這就和上廁所一樣,是自然而然卻又惡心的事。
杜云停和他對這種事的觀念全然不同,咂咂嘴,還對前幾世回味無窮,念念不忘著顧先生的百分之七。
話說回來,顧先生怎么還沒出現?
慫慫真的很急。
7777不急顧先生,它急任務。
你把渣攻扔下了,準備什么時候解決?
杜云停說:等我變強的時候。
他在那天喝了系統給他的藥劑,正在逐步調理身子,使自己進化為一名新人類。可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感覺到自己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慫慫狐疑道:二十八,你賣給我的不會是假藥吧?
7777就像蒙受了巨大的屈辱。
假藥!它音調高了,什么叫假藥?我這樣的系統——
我正經,道德,售賣的東西都是經過主神審核通過的!……哪兒會有假藥?
你這是對我人格尊嚴的侮辱!
我就問問,杜云停安慰它,別激動。
7777仍然很氣。
你就是不相信我!
信信信,杜云停好像個慈祥的老父親一樣連聲哄著,別急,我肯定信你。看你的和諧膏,功效多好。
接連說了好幾句好聽的話,總算把7777的怒火平息下來了。杜云停算明白了,有脾氣的系統比人還難哄。
起碼比他身邊的狼崽難哄多了。
他側著睡下,喊狼崽子。
“商陸?”
小孩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杜云停有點手癢,“商陸……”
男孩睫毛顫了顫,終于回過頭來了。他看起來模樣有點委屈,道:“哥哥,尾巴不能再摸了。”
杜云停仍然伸著手,和他打商量:“我就摸兩下。”
商陸抵不過他的目光。那眼神看著可憐巴巴的,透著股朦朧的水光。
幾秒后,一條狼尾巴從他寬松的睡褲里頭探了出來,被杜云停伸長手臂,一把抱進了懷里,很有點“有毛茸茸萬事足”的模樣。他抱著尾巴,就好像抱著只懶洋洋蜷縮在他懷里頭的貓,上下很有條理地盤著,來回梳理上頭細密的毛。
過一會兒,他又把目光慢騰騰移動上去,盯住了男孩的耳朵。
“……”
商陸試圖負隅頑抗。
“哥哥,耳朵就……”
杜云停仍然盯著。
“……”
男孩把腦袋垂下來了。杜云停一手摸耳朵,一手摸尾巴,儼然是個人生贏家。
狼崽子被摸得渾身直哆嗦,腦袋都快完全埋進枕頭里,悶聲道:“就十分鐘。”
“沒事,”杜云停安慰他,“等哥哥耳朵尾巴長出來后,也會給你摸的。”
商陸抬起頭,眼睛里頭水蒙蒙的,神色好像有些詫異。
“……?”
杜云停信誓旦旦,“包你摸個夠。”
作者有話要說:日后,狼崽子一手拎耳朵一手摸尾巴,“哥哥說了,包我摸個夠。”
慫慫:……
我靠,之前不知道,被人摸尾巴感覺這么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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