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男人也頓了頓,像是有些遲疑。半晌后,顧黎回答了。
“——不吸。”
他說:“我從沒吸過。”
這一回,杜云停徹底地怔住了。
他盯著顧先生,看了好幾眼。
杜云停沒見過不吸煙的顧先生,如果說真的有,那也只有在他認識的那一世。就在上一個任務世界,男人在他的要求之下戒了煙,說要健健康康陪自己一輩子。
他說到做到了,在那之后,再也沒有碰過。杜云停是他的戒煙糖,他們也按照當初的約定,健康平安地攜手到老。
不知道怎么,杜云停的眼睛忽然有點模糊了,好像面前的東西都隔了一層薄薄的霧。他伸手蹭了蹭,沒讓男人看見,顧黎卻像是有感應一樣扭過頭,驟然蹙了眉,把他的下巴抬起來,“還難受?還是苦?”
男人伸手又要去摸糖。杜云停嘴里的糖還沒化掉,含糊道:“不用。”
他把糖咬碎了,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來,定定地打量著面前的人。顧黎隱約舉得他的目光有了變化,卻又說不清楚變化究竟是在何處。
“——不用,”小知青如是說,“我現在,就覺得挺甜的。”
杜云停有了個猜想。
這猜想他沒有輕易說出口,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才在心底與系統說:二十八,我有個很荒唐的念頭。
7777說:說來聽聽。
我覺得,這個顧先生,和上世界的顧先生是同一個。杜云停把臉靠在粗糙的布枕上,這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7777沒吱聲,心想這有什么可笑的。
這和現實世界的顧先生,搞不好還是同一個呢。
他要是在現實世界里想起來你是怎么浪的,指不定還會懷疑你精分……
然而這些涉及到了系統與普通人簽的npc合約,因此7777什么也不能說,只道:你這樣覺得,那便是有可能。
杜云停把臉埋進枕頭。
有可能,這三個字太輕飄飄了,沒什么重量,也不可靠。
他要是想證明,總得找辦法試一試。
經過那一夜,顧黎沒有再躲著他,興許是想通了躲著也沒有什么用。
不見面只能按捺一時,一旦又遇見了,就是驚濤駭浪。
男人試過了一回,這法子一點也不起效。他心里的火根本沒辦法冷卻,反而越燒越烈了。
偏偏小知青還天天往他門口來,說是要感激他那天照顧自己,還幫自己擦身,“顧二哥,真是謝謝你……”
聽見擦身兩個字,顧黎嘴唇就抿了抿。半晌后,他才說:“沒事。”
這一天是難得的休息日,杜云停不用干活,問男人:“顧二哥,咱這兒有車去縣城嗎?”
顧黎說:“你去縣城?”
“嗯,”小知青笑了笑,嘴邊笑出一個小梨渦,好像是甜的,“好幾天沒回去了,想回去看看爹娘。”
顧黎喉頭動了下,扭過頭去,道:“待會兒跟我一起去。我帶上你。”
他說:“我也要去醫院。”
顧黎去醫院,自然是去看自己的兄弟。他們當初都是同一個班里出來的,后頭顧黎升了職,兄弟就成了自己手下的兵,年紀差不多,都才二十七八。
偏偏是命不好,家里已經找好了姑娘,彼此相看過了,都十分滿意,就等著兄弟退伍回去下聘。——可最后一次任務后,他就病倒了,縣里的醫生一看,都說救不了了。
要救,自然得要錢。
顧黎把自己所有的轉業費都拿了出來,一千塊,在當時連萬元戶也沒幾個的時代真是個大數字,足夠一家人幾年的吃用了。他安排著兄弟住了院,自己有空閑時也會挑時間,來這邊看上一眼。
這回過來,兄弟表情卻不怎么好看,好像才剛哭過一場。顧黎不是會安慰人的性格,問了問怎么了,倒是他爹娘說了情況,抹著眼淚:“都跑啦!媳婦也跑了,之前還說要給安排活干的也不管了……家里頭錢都花完了,這怎么辦?”
老太太說著說著,忍不住又要哭。兄弟躺在病床上盯著天花板,眼神癡癡的。
顧黎說:“大媽,別擔心,我來出醫藥費。”
“那也不能總麻煩你啊,”老太太搖頭,“就強子這個病,一天就得挺多錢,又不是誰家特富裕,你們都是拼死拼活才換回的一點轉業費,哪兒能總讓你掏錢……”
她不肯再要,也不肯放棄兒子,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十幾歲。
這樣的環境,容易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顧黎身姿筆挺,心里卻也難受,出院門時仍然將醫藥費結了。
他在那之后去接小知青。
小知青家庭條件不錯,住的地方是漂亮的磚瓦小樓,蹬蹬蹬從樓梯上跑下來時,好像帶來了一陣清涼的風。他衣裳換了顏色,比之前的灰色鮮亮點,是很時髦的藍色,款式也是當下時興的,顧黎看了好幾眼,很襯小知青的皮膚。
他們并肩在街上走著,兩邊百貨商店挺多,賣的東西各式各樣。稀缺的物資都得靠各種票才能買,杜云停這會兒兜里塞滿了家里人給的票,看了眼,說:“顧二哥,我們也去看看吧。”
顧黎并不會反對他,默不作聲地跟著過去。杜云停站在街邊上,挺稀奇地看了一會兒炸爆米花,最后轟的一聲爆開時,他整個人都跟著一哆嗦:“……”
這聲音怎么這么響?
四周圍著的小孩很多,樂的直拍手。杜云停也插進小孩隊伍里,找個袋子張開眼巴巴等著老頭給他裝爆米花,末了摸兜準備付錢,“大爺,多少?”
還沒問完,男人已經把錢掏了出來,交到爆米花大爺手里。
杜云停也沒推拒,笑瞇瞇的像是只小狐貍。
他提著滿滿一兜子爆米花,往顧先生手邊推,“顧二哥也嘗嘗。”
“……”
顧黎并不怎么吃這東西。可對上青年目光,倒像鬼使神差,真掏出了一個塞進嘴里。
還沒怎么嚼,嘴唇忽然碰到了什么。青年又塞進他嘴里一個,柔軟的指腹碰著了他的嘴唇,上下蹭了蹭,卻像是沒有察覺,仍舊自然地收回去,“味道好不?”
顧黎定定地看著他。小知青逆著陽光站,發絲好像都被鍍了一層金。
“——好。”
顧黎想,人果然是自私的,本性如此。
哪怕明知道可能會把人帶上一條不歸路,卻怎么也不能選擇放手。
走過布店時,顧黎說:“等等。”
他走進去,買了好幾匹布,全都是稍微鮮亮些的顏色。配上小知青的皮膚,應該會很好看。
顧黎的布票很充足,他自己并不怎么做衣服,攢下的許多票,原本打算補償給家人。可現在看來,家人并不稀罕,他也不想再一視同仁,想把一個人挑出來,全給他最好的。
他把布放在柜臺上,“能做嗎?”
后頭供銷社的女職工問他:“你要給誰做?什么身形?”
顧黎往門外指了指。小知青就等在外頭,這會兒低著頭踢石子。
女職工打量了眼杜云停的身形,點點頭,“能做。”
顧黎便把所有的布都推給她。
“都給他做,”他說,“剩下的要是還有布,再給他做雙手套。”
小知青好像格外怕冷怕凍,顧黎想,還怕蚊子咬。
他又扯了幾米蚊帳,拿了幾包麥乳精,也塞進包里背著。杜云停還不知道這包里的東西都是自己的,站在路邊等著他走過去,打量著鼓囊囊的包好奇地問:“顧二哥買了這么多?”
顧黎看起來也不像花錢大手大腳的人。
男人也沒解釋,仍然把他帶回去。杜云停和他在門口道了別,一推開門,心中就有了預感。
他放在門縫處的一小截樹枝被折斷了,這會兒躺在地上。和他同屋的男知青也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這段時間,還有別人進了房間。
杜云停邁開步子,直直地沖著包過去。他把包打開,果然看見之前放鋼筆的地方空空蕩蕩,已經不見了蹤影。
杜云停把包一推,嘴邊浮上了點笑。
真不枉自己對劇情的了解,果然還是偷了。
偷盜這件事,有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第三回——杜云停毫不意外,甚至還有點興奮。
他對7777說:可算是拿了!
7777:……你聽起來很高興。
哪兒有失主這么激動的?
杜云停嗟嘆:我忍他們倆好久了。
忍到四十米大刀都快按捺不住了。
如今總算找到了個筏子,怎么能不好好送圣父一家下地獄呢?
作者有話要說:杜慫慫:手撕圣父婊!手撕吸血蟲!保護我方顧先生!
顧先生:……
地里有顆小白菜,看著長勢不錯。
嗯,看上了,整顆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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