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郁涵身子嬌弱,家里頭條件又不錯,平常沒怎么干過活。這幾天下了鄉,又是下地又是唱戲,就沒清閑過一會兒。天氣這么熱,幾乎曬的脫了水,再加上腸胃不好,早晚偶爾風吹一吹,立馬就要病倒。杜云停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自己有點燒。
他咳了兩嗓子,喉嚨也隱隱泛疼。
7777雖然經常懟宿主,這會兒也忍不住關心,那就吃藥。
這時候藥好弄到嗎?
誰知杜云停倒是一揮手,吃什么藥?
他嘿嘿地笑,搓手手,顧先生就是藥,治我的藥。
7777:……
生病了還不忘記浪,它是真的想不通,就憑這鍥而不舍浪來浪去的勁兒,杜云停怎么還沒被浪拍死在沙灘上呢?
顧黎深夜才回到村中。
他踩過有些松軟的土,邁開腿,悶聲不響地走在村里的路上。農村的夜晚來的格外早,家家戶戶都睡了,只有蟲鳴一直沒斷過,使勁兒扯著嗓子叫個不停。
晚上的黑暗沉沉的,眼睛適應了,也還能勉強看見面前東西。繞過一座土房時,顧黎的腳步停了停,他扭過頭,看了眼黑乎乎的窗戶。
里面沒有透出半點光,寂靜無聲。
顧黎的步子沒有再邁動。他猶豫了下,終究還是上前,就坐在窗下。
草葉的清香淡淡的,夾雜著泥土的香氣向上躥。塘子里忽然有一只青蛙叫出了聲,這聲音讓顧黎清醒了些,驟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幾乎是逼著自己重新站起身,一次也不回頭,直直地朝著窩棚的方向走去。
兩頭牛頭挨著頭,親近地靠在一處。顧黎走近了點,忽然看見墻邊還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就隱藏在墻壁的倒影下面。
“誰!”他喝了一聲,手下意識向著腰部摸了摸,沒有摸到槍。再看時,黑影子已經自己從墻邊站了起來,還抱著雙臂。月光灑下來,顧黎看清了對方那張臉。
他的手忽然頓了下,僵硬地放回去。
小知青就在墻邊站著,垂著頭,聲音很輕:“顧二哥,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現在回去……”
夏天夜里的風有點涼,顧黎心里卻好像有火蹭地一下子燒起來了。那團硬生生被按熄的火沒能就此偃旗息鼓,這一陣風反而徹底助長了它的聲勢。之前建起來的堡壘轟然塌了,都因為小知青這會兒的模樣潰不成軍。
“……怎么來了?”
不等小知青回答,顧黎已經將門推開,指尖稍微有些顫抖,“進來吧。”
杜云停依進了門,男人點燃燈,在他臉畔舉了舉,又沉默地放回去。
只有幾天不曾見,他卻覺得小知青像是又瘦了,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這讓男人眉頭蹙了蹙,沒有說出來,只是問:“不舒服?”
他這一聲問的很平淡,里頭卻有點藏不起來的溫柔味道。顧黎打量著他這會兒的有些潮紅的臉,遲疑了下,伸手試了試,而青年也微微低下頭,配合地讓他摸。
只碰了一下,顧黎臉色就變了。
對方額頭的溫度,顯然比平常時候要高,稍微有些灼人。
這是發燒了。
對面的青年咳了兩聲,白皙細弱的脖子從衣領里頭露出來,小聲說:“沒事兒,就是有點著涼……”
顧黎嘴角緊緊抿著,顯然不覺得這是沒事。他沉默了下,怎么也沒辦法把這樣的小知青送回去,心都跟揪起來了似的,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最終下了決定,一把掀開被子。
小知青誠惶誠恐,忙搖頭,“顧二哥,我剛才就是感覺頭有點熱,在外面吹點風,我馬上就回去……”
話音未落,男人的一只手已經按上了他的額頭,不容反駁道:“睡。”
杜云停于是不再說話,乖乖地躺進去。
顧黎這屋子里,條件并不能算好,床板硬的有些膈人。顧黎顯然也知道,把他用被子裹住,抱著放在一邊椅子上,自己沉默著把冬天的被子也當了褥子用,厚厚地鋪在底下。
再躺上來時,這床就軟和了不少。杜云停往上一躺,簡直都不想起來了。
他側過身,男人就在床邊上坐著,用力絞著濕毛巾,滴滴答答的水從毛巾上滴落下來,隨即整塊都被覆在他的額頭上。
杜云停躲在被子里,被窩不知道是被他發燒的熱度燙的,還是被別的什么,滾熱一片。他沒一會兒就被捂出了汗,來回挪動,顧黎說:“怎么?”
“出了汗,”慫慫探出頭,小聲說,“顧二哥,我想擦擦身……”
感覺到男人一下子僵了,他又補上一句,“這樣睡不著。”
顧黎嘴唇抿得更緊了,半晌才蹦出來一句,“不行。”
杜云停頓時大為失望。怎么就不行了?
“你在發熱,”男人說,又往盆里嘩啦啦倒了半盆水,“安安靜靜躺著。”
他這會兒心里都燒著火,不希望青年再給他火上澆油。
可小知青卻對他心底里的糾結一無所知,這會兒蹭著被子,探出來一條手臂,說:“顧二哥,我就擦擦汗……”
顧黎把毛巾塞進他手里,示意他自己擦。杜云停沒接,仍然看著他,“我夠不著背。”
顧黎額角砰砰直跳,對上他目光,只好又將毛巾拿了起來。他甚至沒敢掀開被子,手只是從被子的一角探進去,順著細而瘦的脊背往下,壓根兒不敢細碰,粗略地擦了擦。
小知青還在哼唧,好像被擦的舒服了,發出的聲音就像幼獸。
顧黎終究忍不住,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杜云停:“……唔唔?”
“別出聲,”顧黎覺得自己也要出汗了,也跟發了熱似的,他捂著小知青的嘴,心跟個十七八沒經過世事的毛頭小子一樣上下來回撞,哪兒還看得見當初的半分沉穩,“趴好了。”
這一身擦完之后,顧黎渾身也要濕透了。
他伸手,擦掉了滴從額頭處滾落的汗。
擦完之后,小知青總算是安靜下來,乖巧地蜷縮在被子里,就露出巴掌大一張臉。顧黎摸了摸他的額頭,還稍微有些熱,好在熱度比之前下去了點。
他等著小知青睡過去了,便去打水洗澡。
方才那一遭后,他甚至比杜云停這個生病的人出的汗還要多。一大桶水提了過來,顧黎也顧不得井水涼不涼,拿了瓢往身上潑。
聽見嘩啦啦的水聲,杜云停一下子就清醒了,瞬間睜開眼,亢奮道:是不是顧先生在洗澡?
7777:……
宿主對于看顧先生洗澡,到底是怎么樣奇怪的執念啊。
慫慫撐著病體也要堅定不移地轉身,就這么側著偷偷打量。顧黎站在前頭的一小片空地處,杜云停只能從門縫里瞥見點風景。
7777:……收著點,快從床上掉下去了!
杜云停又重新躺好了,半晌忽然小聲說:二十八……
7777頓覺不大好。
二十八二十八,杜慫慫跟它打商量,望遠鏡……
還想要望遠鏡!你怎么不上天!
杜云停頓了頓,幽幽道:日照香爐生紫煙——
給你給你!系統頓時頭大,簡直沒辦法聽杜云停用奇奇怪怪的語調背這些東西,一把把望遠鏡塞給他,給你——你閉嘴!
杜云停拿了東西,心滿意足,硬生生在床上把望遠鏡架上了鼻子,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兒。
背肌結實,肩膀寬厚。身上還有點傷,可不僅不礙眼,還添了點血性,看得人腿發軟。
杜慫慫:嘿嘿嘿……
7777心好累,想打人。
興許是心愿遂了的原因,杜云停把望遠鏡還回給系統,第二天一早又恢復生龍活虎,半點沒有昨天懨懨的病態。
顧黎早上替他打的飯,一直端到了屋子里。其他幾個知青問是怎么了,男人只說:“病了。”
知青們倒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郁涵身子骨的確有些嬌弱,聽說之前在縣城里時還暈倒過。不舒服時被顧黎看見,帶回去照顧,也是情理之中。
和杜云停住一屋子的男知青同高麗一塊兒來探望,見杜云停已經沒什么事兒了,也就放下了心。
小姑娘板著臉,還囑咐他:“郁涵同志,有什么不舒服你一定要和組織上反應,不要都靠自己硬撐。咱們知青隊也會盡量考慮你的身體情況,盡量商量著給你換點活干,你千萬不要勉強。”
杜云停嗯嗯啊啊,都應下了。
7777心想,你還是太天真了些,杜慫慫哪里是會勉強自己的人……
只有他勉強別人的份好嗎?
男知青不像她這么操心,只顧盯著這屋子看,頓了頓,面色古怪:“是顧黎同志照顧的你?”
他看了眼男人倒水的背影,聲音更小了,“……他可不像會照顧別人的那種啊。”
高麗也有同感,他們在這兒幾天,滿村的人都見過了,只有顧黎的威懾力最重,畢竟是扛過真槍真炮的,目光往下一壓,壓得幾個人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知青們私下說起來,都最怕他,覺得不好親近。
杜云停就笑笑,說:“顧二哥人很好的。”
高麗跟發現新大陸一樣盯著他猛瞧,顯然是不可置信。
杜云停也不想和他們解釋。顧先生的這種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就足夠,沒必要再展現給別人看。
他已經退了燒,顧黎還是從村里的赤腳醫生那兒拿了藥,盯著他吃下去。等杜云停咽完了,被苦的皺巴著一張臉時,男人就從自己帶回來的東西里摸出一顆糖,剝了塞進他嘴里。
杜云停含著糖,口齒不清地問:“顧二哥怎么這么多糖?”
顧黎淡淡道:“習慣了。”
杜云停有點稀奇,他認識現實中的顧先生,煙基本上都沒怎么離過手,卻沒見過吃糖的模樣,“顧二哥不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