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出門為何帶著魏遲,為何穿得如此單薄,又為何身負重傷?”
她太能抓疑點了。幸好魏嘗早有準備:“我沒打算直接交出策論,自然做好了長住長安的準備,所以才捎上他,不料半道碰見一行蒙面人,將我重傷后,把我二人擄了去。當時我遭人幽禁,出逃時情況危急,隨便翻了幾件衣裳換,哪還顧得上單不單薄。”
“對方是誰,意欲何為,將你幽禁于何處?”
“前兩問不清楚,我又不是神,哪里知道自己招惹了哪路仙人。至于府邸位置,”魏嘗抓來一支筆,在木簡上涂涂畫畫幾下,“這里。”
他所畫便是當年“金屋藏子”的那所密宅。早在初來時,他就覺此地是個棘手的禍患,叫宗耀秘密安排了轉賣。如今那處應是一名富商金屋藏嬌的府邸,就算薛瓔去查,也查不到前任主人及內里究竟。
而轉賣府邸,銷毀其中證據,又正好符合他故事里那伙“神秘人”的行事作風。
審訊一般問到這里,薛瓔終于沉默下來,半晌說出了最后一個疑問:“可我與你父親并無關聯,為何對他與薛嫚的舊事頻頻……”
她沒說下去,魏嘗卻也懂了,說:“你是研究我父親,研究得走火入魔了。我在醫書上見過這種臆想病,方才看你中邪似的,就猜到了。”
薛瓔一噎。他自己有病,當別人也有病?但說起來,要不是有病,她腦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如同臆想一般的場景,又是從何而來?
好像只能是這個解釋了。
見她有點苦惱地摁起了太陽穴,魏嘗心里默默說了一萬句對不起,隨即聽她疲倦道:“今天的事,我好好理一理,你回去吧。”
他試探道:“你原諒我了,不追究我罪行,也不逼我寫策論,不趕我走了嗎?”
薛瓔眉心蹙起,簡意賅:“沒原諒,追究,逼,趕。”
“……”
魏嘗正要據理力爭一下,忽見外頭林有刀匆匆入里,急稟道:“長公主,平陽有異動。”
倆人齊齊偏頭,異口同聲:“謝祁逃了?”
林有刀驚嘆了下他二位的料事如神,說道:“是的,侯世子被連夜護送出了平陽。”
平陽侯將嫡長子連夜送出侯國,說明什么?說明他心虛了。
之前朝廷抓到的幾個軍中奸細,曾于獄中指認平陽侯,聲稱自己是受了他指使。但薛瓔知道他絕非主謀,不過一個擋箭牌而已,所以這么多日來,哪怕朝中有心人幾次催問案情進展,她也一直命廷尉府秘而不宣。
但如今很顯然,主謀為叫平陽侯這個替罪羊坐實罪名,將奸細指認的消息偷摸告訴了他,意圖引起他的主動反抗。
而這恰恰是個圈套。
他送離嫡長子的行為,證明他確實參與了冀州動亂,且很可能接下來,他還將有下一步諸如魚死網破的動作。
一旦這樣,薛瓔就無法打擊真正的主謀了。
魏嘗當機立斷:“我去追回謝祁。”
薛瓔知道這是個辦法,只要謝祁回來,平陽侯必然不敢輕舉妄動。但是……
“他昨夜便已離開平陽,你怎么追?”
“我還以為你會說,我如今是戴罪之身,不能出去辦差。”魏嘗輕松道,“放心,只要你愿意把這事交給我,我一定給你追回來。”
薛瓔也恨自己第一反應竟是他怎么追,而不是他憑什么追,但到底還是顧全大局,說:“交給你可以,但謝祁必然以為你是朝廷追兵,拼死不愿配合。平陽侯手底下能者不少,如今都護持在這個嫡子身邊,就算你追上他,還得跟他們來場硬仗,你一個人應付得來?”
“追人就是求快,捎上一隊侍衛反倒束手束腳,半道還得等人,我單槍匹馬慣了,沒什么不行的。真要多個接應的,不如你把林有刀借我。”
薛瓔一向果決,到了這時卻有點猶豫,還是魏嘗又催促了一次:“你多想一刻,我就難辦一分。”
得,倒還成她的不是了。
她點點頭,說:“你和林有刀一起去馬棚挑馬。”
魏嘗扭頭就走,又被她叫住,見她遞來一支袖箭,嘴上卻什么都沒講。
他接過來,想了想說:“如果我把這事辦成了,你能原諒我嗎?”
薛瓔微微一滯。其實理智點想,她應該可以原諒他。
首先,某種意義上說,不論衛厲王還是魏嘗,都對大陳及她有恩。即便是出于交易,出于各取所需,前者一樣是大陳建朝的功臣,后者也確實救過她性命。
其次,換位思考一下,她認為魏嘗的隱瞞無可厚非,換成她,也會作出同樣選擇。
再者,身為上位者,哪怕看在策論的份上,也該寬容大度,不計前嫌,禮賢下士。
但薛瓔還是不想輕易原諒魏嘗。而且她仔細考慮了下,倘使換了別人,比如林有刀戲耍她,自己可能不會這樣。
薛瓔看他一眼,說:“考慮一下。”
魏嘗卻似乎覺得考慮就等于答應了,扭過頭,神采飛揚,大步流星地走了。
*
自他離開公主府的一刻起,薛瓔便進入了戒備狀態,接連幾天,一面緊盯朝堂動向,一面謹防平陽侯可能的動作,也沒騰出閑來顧及什么衛一王,衛二王。直到第七日夜里,得到平陽傳來的消息,說謝祁被人裝在麻袋里捆回了城,方才松了一口氣。
她聽聞這消息,唇角浮起笑意來,說:“倒算他能耐。”
前來報信的傅羽自然知道她在說誰,卻突然垂了眼道:“殿下,還有個壞消息。”
她笑意一滯:“什么?”
“將謝祁捆回平陽的是有刀。魏左監為給他斷后,已失去蹤跡一日一夜了……”
薛瓔驀地從榻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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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嘗:那個,大家別緊張,因為其實我還是有點腹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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