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夢魂難尋,楚北捷無法入睡。
伏在他懷里的長笑,卻早已乖乖地睡了。均勻地呼吸著,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貼著楚北捷肩膀的小臉熱熱的。
“真的可以放下來?”楚北捷抱著長笑一動也不敢動已多時,此刻壓低了聲音,不放心地問。
“嗯。”
“放下會把他弄醒吧?”
“不會,他已經睡沉了。”
楚北捷瞅了瞅懷里的兒子,皺眉道:“我看他會醒。”
娉婷又好氣又好笑,走過去從他手里嫻熟地抱過兒子,安置在毯子上。
“輕點。”楚北捷緊張地開口,“小心別弄醒了,他會哭吧?”說著一步跨到毯子前,低頭目不轉睛地仔細瞧著,眸子在燭光下炯炯發亮。
娉婷放好長笑,直起身子瞅著楚北捷,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都說父嚴母慈,我看王爺倒反過來了。”
楚北捷也知道自己太過緊張,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將她輕輕拉過來,咬牙道:“這又是誰害的?”不由分說,低頭去咬娉婷小巧的耳垂。
“哎呀……”娉婷低叫一聲,耳上輕輕發疼,接著泛起溫熱濡濕的感覺,原來楚北捷咬過之后又將舌頭盤在上面舔了起來。娉婷頓時紅了臉,伸手抵著他的胸膛,羞道:“王爺這是干什么?”
“本王正在思量,如何不戰而屈人之兵。”楚北捷沉聲笑了,熱氣噴進娉婷耳中,“王妃服輸嗎?”
“王爺這招,勝之不武……”
他鐵打似的身板,怎會被娉婷輕易推開,磨蹭夠了,才一手牽了娉婷,無聲無息走了出去。兩人出到帳外,天上星光明亮,眼前一片清幽。
楚北捷嘆道:“這般好心境,該有琴聲來配才好。”轉頭望著娉婷。
娉婷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琴?”
楚北捷笑而不語,深邃的眸子盯著她。娉婷一陣臉紅耳赤,在楚北捷的目光下,怕是無人能保持心如止水的境界,于是索性笑著牽了楚北捷的手,繞過靜悄悄的兵營,尋了一處僻靜的小林子,一道坐下。
“既無琴,娉婷唱支曲給王爺聽,好嗎?”
楚北捷問:“什么曲?”
娉婷露齒而笑,“唱一支降曲,給王爺賠罪如何?”
“哦?”楚北捷沉默片刻,柔聲問,“娉婷為何要向本王賠罪?”
娉婷不知為何,竟驀然怔了一怔,垂下濃密的睫毛,思索片刻,慢慢道:“因為娉婷的任性,讓王爺吃了那么多的苦頭,所以心懷內疚吧。”
她低著頭,楚北捷憐意大起,將她摟進懷里,沉聲道:“只要你和長笑都在我身邊,吃多少苦頭都算不了什么。”
娉婷自與他重逢,已非第一次被他這樣抱著。但此刻的感覺,竟比前些日子更為安心,也許是長笑被楚北捷抱在懷里的一幕已銘刻在她心頭。
她情不自禁地抱緊了楚北捷,將頭埋在他寬闊的胸膛里,低聲問:“王爺后悔遇見娉婷嗎?”
楚北捷沒有回答,伸手托起她小小尖尖的下巴,熱吻落了下來,覆住她優美的紅唇。
星光閃爍,林子被拉出疏疏的斜影,默默護衛著一雙蜜意正濃的璧人。
“今晚讓本王唱支曲給你聽吧。”楚北捷終于不舍地松開了娉婷,淡淡笑著,凝神想了一會兒,竟真的唱起來。
“故春盈,方恨秋思;故秋思,方恨離情;不離不棄……”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豪邁多情,在林間久久回蕩。
“不離不棄……”
清音舞靜夜,林風嗟年華。
無琴。
但楚北捷低沉的歌聲,并不需要琴聲來配。
他用心低唱,僅僅“不離不棄”四個字,已足以讓昔日絮飛蝶舞的敬安王府隨風,讓堪布城外怒馬鮮衣的對峙隨風,讓這一路上無數次絆倒他們、刺痛他們的哀傷往事,隨風。
歌聲在林中徘徊飄蕩,嵌入一幕幕往事,娉婷聽得如癡如醉,睫毛一顫,眼淚直直墜下。淚珠在舒展的青草上飛濺成花的瞬間,歌聲停止了。
林中極靜,讓娉婷能聽清楚楚北捷每一個悠長的呼吸,甚至每一次心跳。
“娉婷,我今日終于懂了。”楚北捷一曲既了,極認真地說道。
娉婷舉袖,不動聲色地擦擦眼角,“王爺懂了什么?”
楚北捷寵溺地用雙臂將她圈著,沉聲道:“懂了你的百轉千折,不改初衷。”
“百轉千折,不改初衷……”娉婷低聲咀嚼。
“聰明的白娉婷,愚蠢的白娉婷,善良的白娉婷,狠毒的白娉婷……都是我所愛的白娉婷。”楚北捷長長舒出一口氣,反問,“我怎會后悔?”
娉婷眸中淚光閃爍,緩緩抬頭,看清楚他眼中的光芒,堅定毅然。
仿佛從某處傳來冰塊破碎的聲音,漸漸變成驅散陰云的雷鳴,隱隱回蕩心田。
讓哀怨和隱埋的恨意,都煙消云散吧。
她曾身懷六甲,哭倒在灑滿藥汁的冰冷地上,將絕望傾倒于五湖四海。
身后,是他帶領的千里追兵,千軍萬馬,殺氣騰騰。
曾經對月而起的誓,要覆蓋如此如此多的往事,要經得起如此如此多的考驗。
她將目光移向天邊,忽然驚喜地輕聲道:“月亮出來了。”
“在哪?”
纖細白嫩的手往天上一指,“在那,王爺沒看見?”
楚北捷沒有轉頭望天,而是直直看著她,像要用眼中那兩汪幽深的黑潭將她淹沒。片刻后,俊朗的臉上逸出一絲淺笑,“看見了,在這呢。”
他低頭,吻在她顫動的睫毛上。
兩人說了一夜無緒的傻話,竟都不覺一絲倦意。清晨,天蒙蒙亮了,微弱的光里,霧氣一縷一縷從林中飄起,他們這才雙雙回帳。往毯子上一看,長笑早就醒了,沒哭沒鬧,正在聚精會神地琢磨毯子邊緣的流蘇如何扯得下來。
“才睜開眼睛就開始皮了。”娉婷說著把他抱起來,長笑對那流蘇興趣正濃,小手緊緊拽著不放,連著毯子也被他扯起來一角。
楚北捷直夸,“好小子,這股韌性像極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