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以來所有的富貴福分,我愿雙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這一時。
只求再一會兒。
從此再不離你寸步。
從此家國大事,再不能左右我們。
從此天下人間,楚北捷眼里,最寶貴的,只有一個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會兒。
楚北捷筋疲力盡,沖入山林,駿馬長嘶,在黑暗中踏斷無數枯枝,樹影婆娑,來不及投下身影,便已快速落在他身后。
山林過后,就是隱居別院。
馬蹄踏碎積雪,一騎飛行。
林中陰沉,月光透不過密密的覆雪樹杈。聞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隱隱嗅到,硝煙的味道。
我回來了!
娉婷,請你讓我一抬頭,就能看見你的身影。
這遲到的兩個時辰,我用一生來還。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斷,腰間拔劍,猛夾馬腹。
駿馬箭一樣,沖出重重山林。
隱居別院,出現在眼簾里。楚北捷睜著布滿血絲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滿天。
血腥味飄在夜空中,濃得比雪更令人心寒。
手腳已經僵硬,心仿佛從那刻開始停止跳動。
殘忍的寒,滲透百脈。
最后一口涌動的氣支撐著他馳到別院前橫七豎八的尸骸中,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個個,都是年輕的親衛。
朝夕陪在他身邊練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斷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臉上都無怯意,每具親衛的尸身旁,總有幾個慘狀更甚的敵人尸骸。
楚北捷在鮮血中跨步,他見過比這殘忍上百倍的沙場,只是從未知道,鮮血的顏色,能令人心寒心傷至此。
娉婷,娉婷,你在哪里?
他小聲在心里喚著,唯恐即便是這樣的聲音,也會嚇走已經渺茫的生機。
眼角一挑,他發現了楚漠然。
滿身染血的楚漠然處處傷痕,一支利箭赫然穿過他的右肩,將他牢牢釘在地上,一具敵將尸身壓在他腹上。
他仍有氣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聲呼喚。
仿佛早在等待楚北捷的聲音將他喚醒,楚漠然很快掙扎著睜開眼睛,他眸中呆滯,直到看清楚楚北捷的臉,才猛地收縮了瞳孔,壓抑不住地激動,“王爺……你總算回來了……”
“發生了什么事?娉婷呢?”楚北捷沉聲問,“娉婷在哪里?”
他盯著楚漠然,一向銳利的目光也膽怯地戰栗起來。似乎只要楚漠然抖動著嘴唇說出一個不祥的字,就能讓天地崩裂。
“何俠帶走了。”楚漠然急促地呼吸著,扭曲著臉,閉目積聚僅存的力量后驟然睜大眼睛,吐出兩個字,“快追!”
楚北捷霍然站起,轉身沖出大門。
迎面碰上剛剛到達的臣牟和幾個腳程最快的下屬,腳不停步,沉聲命道:“救火。留下軍醫和兩百人治療傷者!其余的跟我走!”語間,已翻身上了馬背。
駿馬仿佛察覺到楚北捷一往無前的信心,嘶叫一聲,人立起來,重重踏在雪上。
何俠,云常的駙馬何俠。
楚北捷炯炯有神的眼眸看向云常的方向。
娉婷仍在。
她在被帶往云常的路上,至少還有一天半的時間,才會被帶出東林國境。
只要娉婷仍在,天涯海角,不過咫尺。
“王爺!”臣牟匆匆從別院跑出來,稟道,“敵人中也有未死的。小將弄醒了一個有官階的,他說他們是沿著橫斷山越過邊境而來,應該是按來路回去。他們人數不少,足足八千人馬。”
風聲鶴唳,熟悉的危機感撲面而至,楚北捷反而冷靜下來,恢復往常沙場對陣的沉著,“何俠估計不到我已回到別院。既然來時分成小隊,回去的時候也應該分成小隊,人馬在云常邊境會合。”
震動天地的馬蹄聲轟轟傳來,落后的大批人馬終于到了。
楚北捷不待他們下馬,拔劍指天,高聲問:“東林的兒郎們,云常搶走了鎮北王妃,你們還有力氣追嗎?”
鎮北王妃?
誰敢搶走鎮北王心愛的女人?
片刻沉默后,爆發出能震撼山巒的回答,“有!”
“他們有八千人馬,我們只有三千多連夜未曾休息的疲兵。”楚北捷緩緩掃過這群東林的年輕男兒,讓他沉毅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邊,“尋不回她,生死于我已無大礙。你們卻可以自行選擇,追,還是留。”
“追!”
毫無猶豫地,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回音一重重送回來,震落枝上的白雪。
臣牟也已吩咐好別院的善后事宜,上馬馳到楚北捷身邊,堅決地道:“只要跟隨的是王爺,沒有人會膽怯。王爺請下令吧。”
楚北捷低聲道:“放出你的隨身信鴿,要邊境的東林軍在橫斷山脈西側阻截云常敵軍。何俠既然敢深入東林犯險,除了帶來的八千人馬,一定也在云常邊境埋伏了重兵,要邊境的將軍小心落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軍令一下,楚北捷迎風拔劍,直指蒼穹,“我們追!”
“追!”三千多把利劍,鏘然出鞘,反射出森然寒光。
應聲震天。
幾乎踏碎大地的馬蹄聲,重新響起。
割面的冷風,再度無情吹開楚北捷臉上的血口,他的眸中,卻充滿了決心。
娉婷,天涯海角,只要你在,那只是咫尺。
只要你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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