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妤這天回去得有些早,乘著馬車還沒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了在前邊走著的霍青行,挺拔清俊的少年手里抱著幾本書,走得不疾不徐,阮妤想了下,轉頭和譚柔說,“我先下車。”
譚柔自然也瞧見了外頭的霍青行,她眉目溫煦地點點頭,等阮妤下車后,目送著她朝那個少年走去,這才放下車簾,柔聲和孫大說,“孫師傅,走吧。”
“哎——”
孫大應了一聲,手里的馬鞭高高一揚,繼續往前趕,等離得遠了,笑著和譚柔說,“估計阮小姐又要給小行介紹生意了,”又說,“自打阮小姐來了咱們青山鎮,咱們這邊可真是不一樣了。”
他自己成了阮家的專用車夫,比起以前接散客要多賺不少。
最主要的是阮小姐脾氣好,也不用像以前似的,總擔心碰到那些脾氣不好的客人,錢沒賺多少還遭罪受。
鎮上還有不少小年輕被喊去當跑堂,聽說每個月光月錢就有二兩銀子,年里年節還有封紅,女人也去了不少,擦洗盤子之類的,他家婆娘也去了,每次回來都要跟他說阮小姐的好話,什么有新菜他們都會第一個嘗,有時候還能帶些酒樓剩下的菜,說是阮小姐說的,他家那個小子這陣子可胖了不少。
孫大心中感激阮妤,自然說的全是她的好話,“聽說現在金香樓外頭那條早飯攤都被阮小姐承包了,其中有個認識的阿叔,最近碰到我也在說阮小姐的好話,說是因為阮小姐,他這個月賺了不少,以前天氣一冷就沒什么人,現在不怕了。要是能再多賺些,估計他家小兒子就能早些娶媳婦了。”
譚柔一直溫溫和和聽著孫大說話,偶爾便應上一句,心里卻知道,阮姐姐對那位霍公子是不一樣的。
車簾隨著顛簸在半空翻動,她看到在身后并肩站著的兩個人,因為隔得遠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也能察覺出他們的相配,譚柔笑了下,收回目光繼續靜坐著回家。
……
霍青行早在阮妤下馬車的時候就察覺到了。
原本安安靜靜走著的人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腳步就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似的,別說走了,根本連動都動不了。自打那日從阮家離開后,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阮妤了,本以為這些日子的靜思足以讓他在面對阮妤時恢復成從前的模樣,他以為自己成功了,哪想到只是看著那道朝他走來的身影,看到她臉上如舊的笑容,他就心跳如鼓、潰不成軍。
霍青行收回目光,薄唇下抿,抱著書本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收緊一些。
阮妤卻沒有發現他的不同,仍舊神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真巧,居然在這碰到你。”
“嗯。”霍青行應一聲,沒看她,腳下步子這會倒是終于可以重新提起來了,他緊緊抱著手里那幾本書,似乎這樣的力道可以讓他保持足夠的清醒。
他知道阮妤沒有錯。
她只是天生喜歡幫助人,對她而,他跟那個賣首飾的老奶奶還有門口擺攤賣早點的人并沒有什么不同,或許是阮先生和她說了什么,所以她也就順其自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了他。
從始至終,這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是他不小心對她動了心。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自然不會怪她,他只是想離她遠些,再遠些,他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消磨掉這些不該有的情愫,或許保持相應的距離會讓他一點點忘記這些感覺。
他想,這應該不是很難的事。
他從小對感情一事就看得很淡,從不強求不屬于他的東西,他這次也只是不小心喜歡上了一個人,再過些日子就會好了。他希望能恢復到從前的樣子,若是能神色自如地和她做朋友自然最好不過,畢竟她什么都不知情,若是不能,他也希望能和她保持應有的體面,至少不要讓她發覺他的心思。
他們是鄰居。
尤其如今小虎子他們的學堂又搬到了阮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他不希望因為他的一己私欲讓她不自在。
雖然他也不清楚她還會在青山鎮待多久。
她總是要嫁人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她那位未婚夫就會帶她離開了……到那個時候,阮嬸阮先生怎么辦?金香樓怎么辦?金香樓還能交給其他人打理,他知道她現在就在培養那位譚姑娘,可阮嬸他們呢,他們在這待了幾十年,怕是不會適應外面的生活,人生地不熟,去哪里都不方便。
“在想什么?”阮妤早就習慣了他的沉默,自然不會因為小古板今日不說話就覺得如何,她只是看到了他微微蹙起的眉,似乎在思考什么非常嚴峻的問題。
所以才出聲詢問。
霍青行聽到她的聲音才驟然醒來,想到自己剛才思考的那些問題,少年長眉緊蹙,本就輕抿的下唇也抿得更加厲害了,他抱著書,聲音有些發緊,“……沒什么。”
而后突然大步往前邁了幾步,像是在發泄著內心這些不該有的情緒。
看著剛剛還好端端的人突然快走起來,阮妤愣了下,等反應過來,忙追過去喊住人,“霍青行,你做什么?等等我!”
好在少年只是快走了幾步,很快就停了下來,阮妤追了幾步也就追上了,可她很久不曾這樣快走過了,這會不免有些氣喘吁吁,一邊勻著呼吸,一邊抬眼去看霍青行,皺著柳眉問,“你怎么了,突然跑這么快?”
因為剛才那一頓小跑,阮妤白皙的臉上添了兩抹紅暈,紅唇微張,杏眸水亮,竟比平時還要好看許多。霍青行看著眼眸一沉,心跳也頓時快了許多,只是從前讓他疑惑的砰砰聲,如今卻讓他痛苦不已,他連忙別過頭,壓著嗓音說,“剛剛突然想起一些事,抱歉。”
“那你好歹也和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阮妤這么說了一句,卻也沒太放在心上,等氣息勻好了便又神色如常地和他說,“走吧,回家。”
“嗯。”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阮妤突然輕輕咦了一聲,停下腳步說,“那個,不是你家那只小貓咪嗎?”
不遠處有不少野貓,那只黑白相間的貓在那群三花貓中非常顯目,跟那些懶洋洋攤著肚皮曬著太陽的野貓不同,那只小貓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他在找什么?”阮妤好奇道。
霍青行也瞧見了,聞也只是淡淡答道:“找他的母親。”
“嗯?”沒想到竟是這么個回答,阮妤眨了眨眼,顯然有些錯愕,她抬頭看他,“他的母親呢?”
霍青行余光瞥見她的臉又立刻收回,垂著眼低聲說,“不知,我撿到他的那日,就只有他。”說完便邁步往前,朝家的方向走。
雖知萬物有靈,但阮妤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一邊跟著霍青行往前走,一邊又問,“他叫什么?”
“我沒給他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