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陳逸正要開口。
“你是那位,”張志海拍了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去巫市探望岳父的年輕人!”
話音一落,滿室寂靜。
緊繃心弦卻滿頭霧水的張若琳。
巋然不動但面色稍顯不自然的陳逸。
張志海話說出口,敏銳的洞察力讓他頓時察覺氣氛不對勁,目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打轉,他站起來,遲疑地問:“年輕人,你記得我嗎?”
陳逸神情已恢復從容,點點頭:“嗯。”
“編輯跟我說,是你向他推薦了我的詩,很感謝你,因緣際會,我收獲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我還想著你什么時候再去巫市給你老婆買炸洋芋,我得好好謝謝你,后來我不做洋芋了,還想著大概是遇不到了,沒想到在這里遇見,”張志海往前一步,向陳逸伸出手,“真的很感謝你。”
陳逸放下蛋糕雙手回握。
“舉手之勞,是金子總會發光。”
張志海沒有忽視他放下蛋糕的動作,雙手緊握,是一種尊敬和鄭重。
他也沒有錯過他女兒如釋重負又狐疑的神情。
“你怎么會在這?”寒暄過后,張志海不打算再委婉。
因為顯然,這年輕人是同張若琳一道來的。
陳逸目光越過張志海,對上張若琳遲疑的眼神。
似乎只是征求一個同意,她六神無主,他便自己下了決定。
“張叔叔,我是陳逸。”
張志海的神情有一瞬的迷茫,似乎在記憶里尋找這個名字的蛛絲馬跡。
隨即,他眼底流出驚異,緊握的手緩緩松了勁,目光仍舊停留在陳逸年輕的臉龐上,細致地巡過眉眼和輪廓……
陳逸視線瞥過倏然松開的手,心底一沉。
張若琳站在張志海身后,看不到父親的表情,但也留意到那陡然疏離的手部動作,心緊緊揪著。
良久,滿室沉默讓旁邊的警官都忍不住看了過來,似乎對這場重逢充滿好奇。
“是小逸啊……”張志海的聲音再度響起,從容不迫,語氣緩而溫和,就像是在叫從未離開過跟前的晚輩。
陳逸眼底深沉一片。
“是,張叔叔,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他們拎著大包小包離開火車站,一路無。
抵達公司給張志海預定的培訓酒店,酒店要求張志海到附近的派出所做登記。
這情況也不可能再過什么生日,張志海面上沒有什么反應,越是平靜,張若琳就越是不安。
張志海在前臺存行李,陳逸遠遠站在酒店門口,手里還拎著那個獅子翻糖蛋糕,久經奔波,獅子已面目模糊。
張若琳走到他跟前,低垂著頭:“要不,你先回去吧。”
陳逸沉默著,思量半刻,他低聲問:“你可以嗎?”
她點點頭。
陳逸看了眼張志海的背影,“那我就不告別了,你替我跟叔叔說一聲。”
張若琳仍是點點頭,頭都沒抬。心臟已被他溫和的妥協扎得生疼。
陳逸揉揉她腦袋,轉身離開。
她這才抬起頭,目送他踏進城市的燈火闌珊里。
陳逸回到家,門口躺著一個快遞,他想不起什么時候買了東西,只隨手拾起,連同蛋糕一塊放在茶幾上。
略疲憊地把自己扔進沙發,靜靜趟了半晌,才緩緩坐起。
“飽飽,開燈。”
光線鋪滿房間,明亮更見清冷。
他給自己倒了杯冰水,隨手拿起快遞,看見寄件地址,劍眉蹙起。
學校寄過來的。
寄件人一欄只寫了:米菲。
什么東西?
水杯放一旁,他繞到書桌拿工具刀,此時電話鈴聲響,他看了眼來電顯示,點免提,一邊繼續拆快遞。
“喂……”溫柔悅耳的女聲傳來。
陳逸割開快遞袋。
“嗯,有事么?”
那邊有半晌愣怔,失望的聲音傳來,“沒有事就不能問問壽星今天怎么過生日的?”
陳逸撕開袋子,抽出里邊的盒子,顛了顛,還挺沉。
“沒什么好過的。”
安荷察覺到語氣里的冷淡,“在海南跟項目么,你姑父不帶你吃蛋糕啊?”
“回北京了。”
“啊是嗎,”安荷聲音喜出望外,“那出來慶祝慶祝嗎?”
陳逸打開盒子,目光微微頓住。
盒子里躺著一本厚實的英文部頭。
《co□□os》carlsagen.
《宇宙》卡爾.薩根,英文原著。
“不去了,在忙。”
陳逸注視著微微卷翹的邊緣和稍顯陳舊的封面,嘴角彎起。
他拖來椅子坐下,才緩緩翻開書頁。
安荷:“已經在外面過生日了么?”
這書顯然是原主人翻閱過許多遍的,還注釋了不少生僻的天文學單詞,一些精彩處還留有原主人的批注和筆記,甚至是碎碎念。
星辰的產物在想星辰的事
人家怎么就能翻譯成“我們由星辰所著,如今眺望群星”?
真厲害!
七千萬年是什么概念,我們好似只能展翅一日的蝴蝶,以為那一日就是永恒
嗚呼!我們只是小蟲子.
哀吾生之須臾,羨宇宙之無窮。
……
陳逸目光不自覺變得柔和,一頁頁翻閱著。
沒有得到回復,安荷問道:“陳逸,你在聽嗎?”
書頁正中,夾著一張照片,陳逸拿起。
照片像素不高。
背景是模糊的玫瑰星云,右下角一個同樣模糊的身影——是他。
這是他的照片。
是探訪密云天文臺那次她拍的。
他以為她在拍玫瑰星云。
也不知是不是默契,他下意識翻開照片背面,果然寫著兩行字。
輕輕默念,他的目光倏然變得灼熱。
“在聽,”他回道,目光始終沒離開照片上娟秀的字跡,他像是自自語道:“安荷,不知道你信不信磁場這回事,朋友的磁場與戀人是不同的,朋友間的磁場,貴在穩定,戀人則相反,吸引,磨合,翻涌,碰撞才有能量。”
“陳逸……”
“我們認識十年,從未變化,很穩定,這是磁場的自然選擇。”
兩廂沉默,安荷隱忍的抽泣聲傳來,“我輸給了太早認識你,我錯就錯在不夠勇敢,倘若我早一點……”
“你還是沒懂,”陳逸打斷她,似是耐心耗盡,仍舊出提醒,“另外你錯了,她比你,更早認識我。”
難以喻的歸屬感,從不在誰早誰晚,誰對誰錯。
我們是產生了自我意識的局部宇宙
宇宙早已詮釋一切的際遇。
陳逸掛斷電話,仍舊看著那兩行小字,內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請在浩瀚宇宙收下我渺小一粟的愛意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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