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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誰允許你動他的?)

      又有人道:“在此之前,小姐大多時候都殺氣騰騰的,連走路都在琢磨新學的刀術,裴公子來謝府后――哇啊啊謝小姐!”

      謝鏡辭朝他們露出一個賊標準的微笑。

      謝鏡辭:“裴渡,跟我過來。”

      老主管顫顫巍巍:“小姐,無論做什么時候,都務必記得節制一些,裴公子他身體不好……”

      謝鏡辭:“……”

      謝鏡辭很懷疑人生地把裴渡拉走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別人眼里的形象是個積極向上好好少年,沒想到輪到別人一看,哐當成了個癡迷打怪升級的霸道屠夫。

      情人眼里不出西施,自己眼里才出西施。

      城里身中邪術的人不少,其中身份有高有低。上位者溝通起來實在麻煩,一行人商議片刻,一槌定音,找到了琳瑯坊里剛醒來不久的賬房先生。

      “唉,我跟監察司說過很多次,不曉得當時究竟發生過什么事兒。”

      賬房姓廖,被接連數日的噩夢困擾,眼底凝出了死氣沉沉的青灰,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三個字一喘:“那會兒正值夜里,我獨自回家,剛瞥見一道影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謝鏡辭靜靜地聽,指尖輕撫桌面。

      一旁的孟小汀好奇追問:“或許,先生曾經結過什么仇家?”

      先生連連擺手:“哪兒能啊?我一輩子過得平平穩穩,別說結仇,連罵人打架都幾乎沒有過。”

      “不一定是仇家。”

      謝鏡辭笑道:“也許是某個同你相看兩厭的人,又或是日子過得不順心、連帶著看你也不順眼的人,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極有可能從某天起消匿了蹤跡,再沒出現在你眼前。”

      她語氣不緊不慢,自帶沉緩悠靜的威懾,賬房先生聽罷一愣,竟沒像之前那樣立即反駁,而是眉頭微沉,顯出有些遲疑的模樣。

      “你這么一說……好像的確有過。”

      他吸了口冷氣,似是突然渾身發冷:“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我和那人是同鄉,都生在一處山中村落,我們村子沒什么錢,無論修煉還是念書,對于其中大多數人家來說,都是件苦差事。”

      孟小汀驚詫地與謝鏡辭對視一眼。

      “按照村里的規矩,在學堂終考拿到頭名的,能被負擔起繼續念書的錢,送去更大的城中。”

      賬房先生發出低聲喟嘆:“我們兩人平日里不分高下、各有所長,在終考里,我以三分之差勝過他,得來了離開村落的機會;至于他……那時恰逢他爹重病離世,家里欠了一堆外債,情況如何,你們應該能明白吧。”

      莫霄陽原以為能聽見多么狗血的恩怨糾葛,聞怔忪一呆:“就這樣?”

      “就這樣啊!后來我回到家鄉,得知他在五年前就不見了蹤影,至今沒再出現過。”

      賬房先生蹙眉:“雖然這樣一說,我在夢里見到的情景的確是家破人亡、屢屢落第……但我并未存心害他,就算他心有不甘,也不至于用上如此陰毒的招數吧?”

      用不用,恐怕得那人說了才算。

      謝鏡辭目光稍凝。

      果然如此。

      當時她與裴渡同時撞上殷宿,而身后那人突然出現時,裴渡正好站在她身后不遠處。

      按理來說,裴渡才是更容易被邪氣擊中的那個,來人卻特意避開他,把靶子對準謝鏡辭。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明確了目標。

      她與殷宿有仇,結合云京城里昏迷的人形形色色,彼此之間并無聯系,可以大致推出那些人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報仇。

      正因為復仇之人并非同一個,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們才會顯得毫無關聯。

      至于那團邪氣,應該就是一切行動的組織者。

      只不過……這所謂“復仇”的理由,還真是愚蠢又可笑。

      同樣的走投無路,同樣的心生嫉妒怨恨,自己沒法繼續活,便把過錯全都歸結在別人身上。不過是群膽小怕事、不敢承擔的懦夫,就連報復,也要借助那團邪氣的力量。

      從賬房先生口中,似乎已問不出別的什么東西。

      謝鏡辭溫聲道了謝,剛出琳瑯坊,就聽見莫霄陽的自自語:“所以那群人是自己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好?”

      “話也不能這么說。”

      孟小汀神秘兮兮地一笑:“方才你們在問賬房先生話的時候,我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從兩個女客嘴里,聽到了很是有趣的消息。”

      謝鏡辭與莫霄陽一道睜圓了眼看向她。

      “被救醒的人里,要屬云京城鼎鼎有名的許老板――就是我曾跟你們說過,林姨那個突然昏睡的合作對象。”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一仰頭:“聽說他剛一醒來,就發瘋一樣胡亂語,說什么‘不該一時貪財陷害于你’,顯然是曾經做了虧心事。”

      “也就是說,這群人各有各的原因和目的,許是為了復仇,經由邪氣主導,聚在了一起。”

      謝鏡辭還是想不明白:“可賬房先生的同鄉五年前就失蹤了,殷宿也不見蹤影許久。若想報仇,為什么要一聲不吭等待這么多年?在失蹤的那段日子里,他們又發生過什么?”

      完全搞不懂。

      “那邪氣所用的秘術,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孟小汀打了個寒戰:“倘若我夢見什么血紅大宅、咬脖子的人,一定會嚇得半死。”

      那場夢可謂她的人生污點,謝鏡辭囫圇應和:“唔唔嗯嗯――”

      等等。

      咬脖子的人。

      她當時說了……咬脖子的人?

      她向裴渡表露身份,理應是在夢境后半段,那時頂多竄出個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兒,一旦說漏嘴,提到咬上腺體那件事――

      豈不就意味著掉、掉馬了?

      謝鏡辭腦袋瘋狂亂炸。

      謝鏡辭通體發熱發冷又發涼。

      謝鏡辭聽見裴渡遲疑的嗓音:“謝小姐……?”

      她決定回家洗個熱水澡。

      只有這樣,當她閉上雙眼死去的時候,尸體才不至于太快發爛發臭。

      空氣在這一瞬間達成了微妙的凝滯,謝鏡辭正思索著應該如何解釋,猝不及防,突然察覺到一股越來越近的殺意。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打開另一扇窗。

      她從沒覺得,殺意是種如此美妙的東西。

      四周兀地暗下來。

      他們仍然走在云京城一望無際的巷道里,天邊暖意融融的太陽卻瞬間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漸漸從烏云中顯現的慘淡弦月。

      日光與燈光盡數隱去形影,墨一樣的濃云翻涌如潮,在無邊寂靜里,響起一道森然冷笑。

      這笑聲噙滿嘲弄諷刺,乍一劃破月色,如同暗夜里生出的一只冰涼手骨,陰慘慘捏住耳膜。

      謝鏡辭看出這是場精心布置的幻境,聽得心煩意亂,剛要拔刀,頃刻愣住。

      在四面八方,突然竄出十多個高矮不一的人影。

      每個人身側都懸著團邪氣,雖然不如昨夜濃郁,卻也能躋身進元嬰期水平,仿佛是最初的氣團平均分成了許多份,分別依附在每個人身上。

      而在他們臉上……居然清一色戴著面具。

      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的,純白色面具。

      孟小汀娘親失蹤當夜……她們家中便是闖入了戴著純白面具的人。

      謝鏡辭眼瞳驟然縮緊。

      面具,云京城,遲來的復仇,被強制帶走的女人,孟小汀的死訊。

      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居然在此時此刻,隱秘且詭異地有了交集。

      不等她繼續思考,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便身形一動。

      他體格高挑,卻像許久未曾鍛煉,身體瘦弱得好似木柴,于電光石火間,拔出手中長刀。

      這是殷宿。

      十多個元嬰期面具人一擁而上,裴渡面色沉靜,拔劍出鞘。

      面具人雖有元嬰修為,但顯然本身修煉不夠,無法熟稔將其操控。裴渡劍光一出,自空中凝出道道鋒利無匹的冰刃,對峙之間,氣勢竟穩穩壓了一頭。

      但是以一敵多畢竟吃虧,更何況還是以弱戰強。

      莫霄陽與孟小汀一并上前迎敵,謝鏡辭眉心一跳。

      殷宿的刀刃變幻莫測,與另外兩人的攻勢來回夾擊,刀尖一挑,堪堪掠過裴渡左臂,惹出一道飛濺的猩紅。

      少年早已習慣疼痛,對此不甚在意,手中長劍揮下冰痕陣陣,將一窩蜂的進攻全盤擋下。

      那把刀觸到了他。

      在昨天夜里,也正因為他們,裴渡才會被邪氣所傷。

      鬼哭刀嗡嗡一晃,謝鏡辭不明緣由地心跳加速,耳邊傳來熟悉的叮咚聲響。

      [相應場景觸發,人設激活。]

      [請稍候,臺詞載入中……]

      四周明明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她卻嗅到一股極其微妙的木香。

      屬于裴渡信息素的木香。

      那道香氣上,絕不能沾染除她以外的任何氣息,尤其是……他人的刀。

      ――那是她的所有物。

      就算要劃破他的皮膚,也只能用她的鬼哭。

      這幾人定然逃不了了。

      高大瘦削的男子飛快后退幾步,純白面具下,雙唇咧開猙獰弧度。

      此地是精心布置的幻境,他們即便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找到逃脫方法,唯一能夠迎來的結局,是被一擁而上的元嬰修士無情剿殺。

      天之驕子又如何。

      他在夢里無數次見到這兩人的隕落,也無數次親自把他們踩在腳下,如今眼睜睜看著幻夢變成現實,忍不住笑得雙肩發抖。

      這可怪不得他。

      要怪只能怪謝鏡辭與裴渡牽扯太多,他的身份也是,孟小汀的身世也是,知道的東西過了頭,理所當然會得到制裁。

      殷宿眼底笑意未退,倏而一凝。

      于幽邃幻境里,毫無征兆地,陡然響起長刀嗚咽般的嘯鳴。

      血一樣的暗紅刀光,頃刻間把夜幕撕裂得一干二凈。

      太快了。

      那抹血紅靠近之際,伴隨著狂舞的疾風與一道道尚未凝結的腥氣,殘月降下飄渺如紗的幽光,透過變幻交織的光與影,殷宿見到那抹不斷逼近的身影。

      謝鏡辭身著白衣,卻被飛濺的鮮血染成緋紅,所過之處刀鳴锃然,恍若勢如破竹的疾風,劃破途中所有人的喉嚨。

      鮮血映著月色狂飆,如同倏然綻開又頹靡敗落的花,不過瞬息之間,連空氣都暈開殺氣橫生的幽異。

      在層層破開的風聲里,刀光已然咫尺之距。

      視線所及,是一張瑰姿艷逸的臉。

      她姿色天成,占盡風流,此刻一雙柳葉眼被刀光照亮,漆黑瞳仁里幽影暗生,嬌嫵之余,更多卻是野獸般狂亂的冷意。

      在那雙眼中,分明盛滿了令人膽寒的血光。

      “喂。”

      謝鏡辭周身籠罩著血氣,嗓音微微發啞,只需第一個字出口,便讓殷宿遍體生寒:“誰允許……你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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