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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摸摸就不疼了。)

      月色與血光皆是肅殺。

      鬼哭通體漆黑,此刻卻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暗紅微光,觸及薄薄一層皮膚時,自刀尖溢出微不可查、狀若興奮的嗚鳴。

      殷宿情不自禁地瑟瑟發抖。

      謝鏡辭的動作快到不留給他絲毫喘息時間,欺身襲來時,刀口猶在靜靜淌血。

      那全是與他同行之人的血跡,他們空有一身元嬰修為,竟在亂戰中被她瞬間抹了脖子。

      ……怎么可能會是這樣。

      心底的怒火轟然匯聚,殷宿止不住地戰栗,緊緊握住雙拳。

      這女人橫豎不過金丹,甚至在一年前的意外中身受重傷、修為大損,他已向神明借來力量,明明已經有了足以超越她的實力,為何還會――

      為何還會僅僅憑借一招,就把他壓制到動彈不得。

      青年周身顫抖著咬牙,指間力道匯集。

      他不甘心。

      他付出了自己的整段前半生,沒日沒夜苦練修習,每天都在起早貪黑,未曾有過懈怠的時候。

      憑什么這群世家子弟能坐享其成,只不過投了個好胎,就足以繼承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天賦機遇,恬不知恥,任意揮霍。

      而他一次又一次突破,一遍又一遍挑戰,窮盡所能,還是一輩子都追上不上他們的腳步。

      何其不公平。

      叢生的怒火終究戰勝了心底恐懼,殷宿狂呵一聲,拔刀暴起,元嬰級別的邪氣隨刀風嗡然蕩開,于半空劃出弦月般圓滑的弧度。

      謝鏡辭早有防備,迅速后退幾步,擋下雷雨一樣密集兇猛的刀光。

      “覺得我之所以贏你,是靠天賦和修為嗎?”

      她眼底仍蔓延著冷意,極為不悅地盯向殷宿刀口上的一抹紅。

      那是裴渡的血。

      一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煩意亂。

      謝鏡辭不愿同他多說廢話,拇指不露聲色稍稍一動,按緊正輕微震顫著的刀柄。

      當最后一個字定定落下,女修纖細的身形宛如利箭,再度向他襲來。

      殷宿還是控制不住脊背的顫抖。

      ――怎么會這樣?

      他已經擁有了遠遠超出她的修為,理應終于能把謝鏡辭踩在腳下,可為什么……他還是會感受到與幾年前無異的、被她死死壓制的戰栗與無措?

      謝鏡辭的刀光有如銀河傾落,伴隨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而下,殷宿狼狽去接,奈何被靈力震得骨髓發麻,一時竟全然跟不上她的動作,被劃出道道血痕。

      即便已至元嬰的門檻,他卻依舊被毫無懸念地碾壓。

      直到這一剎那,他才終于能脫離修為的桎梏,頭一回真真正正地審視謝鏡辭。

      殷宿從未見過,有誰能將刀法用得這般出神入化。

      仿佛長刀已然同她融為一體,一招一式皆出自本心,被牢牢印刻于心底,拔刀而起,只不過轉瞬之間,就已根據他的動作轉換了三種截然不同的招式。

      快刀如雨,不留給他一絲一毫躲避的空隙。

      ……他贏不過她。

      無關乎修為,謝鏡辭就是比他更強。

      這個念頭恍如猛錘,狠狠壓在青年胸膛之上。當謝鏡辭刀刃逼近時,除卻恐懼,充盈在他心口的,更多竟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既然這樣……那他持續了這么多年的怨恨,又應該發泄在何人身上?

      “自己技不如人受了挫,便紅著眼埋怨旁人,也不看看自己究竟幾斤幾兩。”

      謝鏡辭語氣很淡,臨近末尾,忽地輕聲一笑,發出嘲弄般冷然的氣音:“看見了嗎?我就是比你強。”

      話音落地,刀口一蕩。

      在嗅到血腥氣的瞬間,謝鏡辭眼前倏然闖進一道光。

      籠罩在四周的夜色頃刻散去,整個世界如同褪去了一層烏黑沉郁的幕布,伴隨著太陽光線一并涌來的,還有街頭久違的叫賣聲。

      ――那群人眼看力不能敵,即刻撤去了幻境。

      至于他們的身影,自然也隨著幻境消失不見。

      謝鏡辭頗為不悅地皺眉,她本來還打算活捉一兩個活口,從其口中問出主導這一切怪事的罪魁禍首,如若他們不愿說,用些特殊的法子便是。

      “謝小姐,你沒事吧!”

      莫霄陽被她的突然暴起嚇了一跳:“那人有沒有傷到你?”

      謝鏡辭搖頭,沉默須臾,開口卻是答非所問:“是他們戴的那種面具嗎?”

      她并未指名道姓地詢問,莫霄陽與裴渡聞心知肚明,把視線凝向一旁的孟小汀身上。

      自打那群戴著純白面具的神秘人露面,她的臉色就變得格外白。

      街坊間嘈雜的吆喝叫賣聲連綿不絕,他們身側卻是詭異的一片寂靜。

      孟小汀下意識攥緊袖口,眼眶兀地蒙了層緋紅:“……嗯。”

      關于孟小汀娘親,無論謝鏡辭還是孟小汀本人,都對其所知甚少。

      和她娘一起生活的時候,孟小汀還只是個半大小孩,懵懂的稚童對絕大多事情渾然無知,更何況過了這么多年,許多記憶都已變得模糊不清,只記得那女人名叫“江清意”。

      對此莫霄陽哼哼一笑:“要想知道有關她娘的事兒,云京城里不正好有個絕佳人選嗎?”

      謝鏡辭:“雖然但是……算了,走吧。”

      若說除卻孟小汀,整個云京還有誰與那女人有過正面接觸,必然只剩下她爹孟良澤。

      說老實話,謝鏡辭并不是很想見他。

      孟良澤稱得上修真界里最有名的軟飯男,把一干家業盡數交給夫人林蘊柔打理,自個兒則在城里各種詩情畫意,美名其曰陶冶情操。

      這兩人乍一看來不像夫妻,更像在雞媽媽庇護下茁壯成長的巨嬰小雞。

      最讓她看不慣的一點是,孟良澤怕老婆怕得人盡皆知,擔憂林蘊柔看不順眼,幾乎把孟小汀當成了個透明人,與她講過的話,一年下來恐怕不超過十句。

      “……啊?小汀她娘親?”

      茶樓里,面目俊朗的男子將眾人打量一番,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你們打聽這個做什么?”

      不得不說,孟良澤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修士們駐顏有術,往往看不出真實年齡,他仍保持著神采奕奕的青年模樣,乍一看去劍眉星眸、風華月貌,妥妥一個漂亮的富家公子哥。

      “其實關于江清意,我知道的事兒也不多。”大概是平日里隨意慣了,孟良澤沒太多身為長輩的架子,一邊說,一邊慢悠悠抿了口茶:“其中絕大部分,我都告訴過小汀――你們想問什么?”

      謝鏡辭開門見山:“孟叔與她是怎么認識的?知道她出生于何地、是何種身份么?”

      “這事兒吧,說來有點奇怪。”

      孟良澤笑笑,時隔多年再提及此事,似乎生出了些許尷尬:“當年我去孤云山里做藥材生意,意外見到了她。怎么說呢,當時她的模樣很是狼狽,像在躲避什么東西,見到我與商隊后,哀求我們帶她離開孤云山。”

      他說到這里,又從喉嚨中擠出兩聲干澀的笑:“我一時心軟,便帶了她與商隊同行。”

      謝鏡辭心口一動:“在那之后,二位便互生了情愫?”

      孟良澤神色更加局促,干笑著點點頭:“我對她一見鐘情,本想帶她回云京成親,沒想到歸家之際,居然聽聞了與林氏的婚約……你們也明白吧,父母之命媒妁之,不好違抗的。”

      莫霄陽接話道:“既然兩位無法繼續在一起,她之后又去了哪里?”

      “這我就不知道了。”

      孟良澤稍作停頓,加重語氣:“我并非薄情寡義的惡人,本想為她安置一處房屋住下,沒想到第二天剛一醒來,就發現她不見了。”

      謝鏡辭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又聽莫霄陽繼續問:“在躲避什么東西……她有沒有提起過這一茬?”

      “她只說是野獸。”

      孟良澤搖頭:“要說江清意吧,其實有挺多地方怪怪的。她自稱在孤云山的村莊里長大,好像從沒到山外看過,剛來云京的時候,被城中景象嚇了一跳。但若要說她是山中農女,手上卻又沒生出哪怕一道繭子,看做派,更像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孤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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