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香樟郁郁蔥蔥,蟬噪聲聲入耳。
“若他打贏了這一仗,莫說許家倒臺,他在軍中也能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他說。“到了那時,他便處處都是助力,也無人能與他抗衡了。這皇位,不早晚都是他的?”
吳順海跟著點頭。
“那廠公為何不喜?”他問道。“咱們早站了廣陵王的隊,又幫了他這么多,到了那時,廠公豈不高枕無憂?”
段崇卻緩緩道:“夜長夢多。”
聽到這四個字,吳順海也沉默了。
如今皇上身體康健,也不過四十來歲,只要不出意外,再執十來年的政,那可是輕輕松松。
薛晏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如日中天了,可誰知再過十來年是什么情形呢?
再說,人有多善變,他們東廠人再清楚不過。如今他們雖對薛晏有雪中送炭的恩情,按著段十四按時發回的信件,他們也知薛晏比起錦衣衛,更信任他們東廠。
可若薛晏過個十來年大全在握的太平日子,身側有那么多的擁躉,誰知道到那時還記不記得東廠這點恩情?
他們要面臨的變數太多。
對他們來說,最理想的狀態,便是薛晏一直郁郁不得志,在他們的幫助下登上皇位;或者薛晏在幾年之內快速登基,他們趁著現在的光景,借薛晏給自己多牟點利。
但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經不受他們控制了。
這么想著,吳順海的神情也變得凝重了。
“那這……廠公,這可如何是好?”他問道。
段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沖淡了口中甜膩的葡萄味。
“自然不能真讓他這般順利。”他說。
吳順海連連點頭。
他做奴才出身的,平生最會察觀色,看到段崇這幅神情,他就知道,段崇已經有了主意。
“公公的意思是……”吳順海試探著問道。
“聆福如今,不還是許家船上的?”段崇緩緩道。“他若是知道了,許家人定然會知道的吧。”
吳順海面露苦色:“可錦衣衛做事向來隱秘,想必不會輕易讓聆福……”
他一頓。
“公公的意思是,讓咱們給他們透露些風聲?”
段崇笑了笑。
“沒錯。”他說。“之后再怎么辦,就要死到臨頭的許家人,自己想辦法了。”
引得薛晏和許家斗起來,無論結果如何,對他來說都有益無害。
薛晏若贏,也會元氣大傷,薛晏若輸,許家也沒有置他于死地的辦法。
段崇最為享受這種拉扯之間,將人馴養在鼓掌之間的樂趣。將他打傷,再親自給他甜棗,讓他不知仇人是誰,還對自己感恩戴德。
著實有趣,也有利可圖。
而此時,錦衣衛已經進了清平帝的御書房。
清平帝正在批閱奏折,聆福伺候在側。看到有便衣人求見,清平帝收起奏章,看了身側的聆福一眼。
聆福看到有人進來,正暗地里打量對方,想從對方的行舉止上看出端倪,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可那幾人在清平帝面前跪下,便一不發。聆福正要再看,便收到了清平帝的目光。
這是讓他退下的意思。
聆福自然不敢違抗圣旨,行了個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御書房的門在他身后沉重地關上了。
聆福往后看了幾眼,便走到廊下,問守在那兒的小太監道:“剛才進來那幾個,可看出是什么人了?”
小太監茫然搖頭。
聆福咬牙,罵了他一聲。
他知道,如今即便是問旁人,也問不出什么來。他們這種在宮里伺候的,雖看上去風光,但有多不太平,也只自己知道。
伺候好了眼前的主子,他們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他們就是大樹上生的藤蔓,樹倒了,他們也要跟著完蛋。
所以,他伺候著眼前的皇上,也需給自己找退路。
他原以為許家是個靠得住的,在朝中煊赫,后宮中又有得寵的妃嬪,還有自家的皇嗣。
可沒想到,那位婕妤娘娘自己作死,許家又仗著勢力龐大,連走了幾步險棋,好處沒撈著,反而自己混得岌岌可危。
聆福只覺得憤恨。
他在宮中,雖日日伴在皇上身側,但手下的耳目,也僅限于宮中而已。
如今,他外頭的靠山眼看著要倒,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又往御書房里看了一眼。
里頭靜悄悄的,什么都聽不見。但他心里卻莫名有些慌,總覺得要出什么大事。
就在這時,有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聆福看了一眼,覺得面生,只當是哪個沒長腦子的走錯了路。
他走上前去,開口便訓斥。
“知道這兒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這里亂撞?”他道。
那小太監卻隱秘地一笑。
“奴才自然知道這兒是什么地方。”他說。“奴才是專門來這兒,來尋公公的。”
聆福皺眉打量他。
就聽小太監的眼睛往御書房的方向瞟了瞟。
“公公不想知道,里頭是什么人?”他聲音壓低,只他們二人聽得清。
“公公隨奴才來,奴才這就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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