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懂事,所以浪費整個刑警支隊的警力,看他們忙得團團轉卻不出聲。
他還不懂事,所以可以為了自己母親的名聲,把別人的犧牲當做理所當然。
就跟他母親一樣,因為當時還小,所以自私地去破壞他人的家庭,不擇手段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男人猜到她要說什么,臉上血色往下褪去,同時爬升起一股羞愧與不堪,他訓斥道:“你不要再說了!”
穹蒼頓了頓,仍舊不留情面地說了下去:“因為她當時不懂事,所以間接逼死了田兆華。
后來又因為不懂事,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導致范淮一家四口,死了三個。
背了那么多條人命,她仍舊心安理得地做著一個好媽媽。
十幾年后,她那個不懂事的兒子,再次藏著證據,想讓范淮就這么為他母親認下罪名。
這些都是因為他們母子的不懂事。
怎么,全世界欠他們的了?
得心甘情愿地為他們做出犧牲?
你是他舅舅,你只讓我們理解他,卻不教他什么是最基本的道德觀,你想讓他成為什么樣的人?”
男人緊張看了眼門口,咬牙斥責:“我讓你不要說了!”
穹蒼冷笑一聲:“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錯了,你還要用這樣的錯誤再去創造另外一個錯誤?
田文冕已經十三歲了,他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只是他還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會造成什么樣的傷害。
你應該告訴他,而不是回避。
回避不是保護,你在踐踏他對這個社會的認知。”
男人惱羞成怒,沖著穹蒼叫道:“你到底是哪個警局的?
把你的證件拿出來給我看看!我外甥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你懂嗎?
你不能這樣對他!”
穹蒼無視他,揮開他的手,徑直推門進去。
然而她沒有回客廳,而是快步去了里側田文冕所住的房間。
田文冕看見,站了起來,跑過去想攔住她。
后面的男人也出現慌亂,加快步伐追了上來。
然而兩人都慢了一步,大門在他們面前重重合上,并從內部反鎖。
“開門!你想干什么!”
男人抓著門把手上下按動,同時用力敲擊著門板,然而沒有用處。
他氣急敗壞,拽住靠近了的賀決云,質問道:“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還擅闖民宅,這是犯法的知道嗎?
你們是警察也不行!快點讓她出來。”
賀決云飛速應承著“好好好”,將他擠開,占據了門口的位置,而后不輕不重地敲門,呼喚道:“穹蒼,快點出來啊,人家要告你的,你這是犯法知道嗎?
犯……犯什么法來著?”
男人發現他們三個居然是狼狽為奸,暴怒中又覺得很荒唐:“你們什么意思啊?
趕緊給我開門!你們到底是不是警察?
簡直無法無天了!”
“不好意思,她不是警察,她是我們的顧問。
這個人也不是警察,他是三夭的工作人員。
您開門的時候,我們沒來得及說清楚。”
何川舟不急不緩地摸出證件,展示給男人看,“不過我是。
您想找我很方便,想找我的上級領導可能不是非常方便。
老人家一直在各地開會、安排工作。
非刑事案件他管不上。”
男人瞄了一眼,發現這人職位還不小,于是更生氣了。
有種被權勢欺壓的感覺。
然而何川舟態度親和,無論如何也跟“暴力執法”連不上關系,她拉著男人往邊上走了一步,安撫地說:“不過您放心,人是我帶來的人,我管。”
她將證件放回去,又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男人見狀信以為真,以為她要叫同事過來幫忙了。
何川舟翻了會兒手機,走到門邊,鄭重道:“穹蒼啊,一定要遵紀守法,我們公安機關辦事,是有嚴格的程序規定的。
是由公安部部長會議通過的明文規定。
不過你也不是我們內部人員,所以我還是先給你念念刑法,你自己斟酌一下。”
“哦對了另外要提醒你一句,非法獲得的證據,法院是不會采用的。
比如偷啊、搶啊、偽造啊、詐騙啊這些,都不行……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田文冕見他們一直在攪渾水,氣急,從空隙的地方踹了門板一腳,瘋狂叫道:“出來!不要動我的東西!你快點出來!”
下一秒,門真的從里面被打開了。
穹蒼臉上覆著一層冰霜,站在門口。
幾人的叫喊聲戛然而止,定定看著她。
穹蒼抬起手,手上拿著的赫然是一本記事本。
田文冕氣沖沖上前奪過,抱進懷里。
“‘致我親愛的媽媽’。”
穹蒼輕輕吐息,“‘我把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鎖在生日的小盒子里。
這樣我就知道你們還會在我身邊。
’。
可惜,很抱歉,那不是你爸送給你媽的定情信物。
我知道你沒丟,拿出來吧。”
田文冕面無血色,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
穹蒼沉吟片刻,提個主意:“這樣好了,你把東西拿出來,我就告訴你,殺死你母親的兇手是誰。”
田文冕倏然抬頭,懷疑地看著她。
“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真的知道。
我還見過兇手。”
穹蒼勾起唇角,蠱惑地說,“你是想,繼續隱瞞這件事情,還是把害死你父親和母親的兇手都找出來,你自己選。
哪個更重要,你覺得呢?”
何川舟不贊同地叫了聲:“穹蒼。”
穹蒼肯定地道:“警察抓不到她的。
你想知道的話,只有這一個機會。”
田文冕深深呼吸,一陣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敵不過穹蒼話里的條件,試探道:“真的?”
“真的。”
穹蒼伸出手,“東西呢?
是你愿意主動,交給警方的東西。”
男人按著田文冕的肩膀,小聲嘀咕道:“你們……你們怎么能這樣啊?”
田文冕深深看了穹蒼一眼,下了決定,從幾人中間鉆過去,進了房間。
隨后從床底下翻出一個藍色涂層的金屬盒。
他小心掀開蓋子,從里面拿出一支筆,表情復雜地握在手中,最后撫摸一遍,決絕地遞給他們。
何川舟顧不上穹蒼的談判方法是否合理,戴上手套,先將東西接了過來。
“這是什么東西?”
粉紅色的,比一指稍寬的東西。
因為年代久遠,邊上裝飾用的一圈塑料已經開裂,外層的金屬也開始生銹。
她擰了一下,從縫隙里看見一些電子元件。
“是錄音筆!”
何川舟心頭巨震,同時在筆身上看見了當年那位死者名字的縮寫字母。
她急匆匆將東西裝進袋子,叮囑賀決云道:“我馬上送去提取音頻。
賀決云,你看著穹蒼啊!”
賀決云驚訝叫道:“你覺得我能看得住她?
!”
你搞錯沒有?
何川舟已經跑到樓梯間,大喊了一聲:“反正我們公安內部沒給她透露過任何消息!”
田文冕以為他們出爾反爾,拽住穹蒼的衣角,尖聲道:“你說了會告訴我的!”
“可以,我告訴你。”
穹蒼低下頭,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站好,希望你能成熟一點接受。”
田文冕退了一步,跟頭小牛崽子似的倔著一股氣:“你說!”
穹蒼沉默半晌,開口發聲時已是異常平靜。
“范安,范淮的妹妹。
因為哥哥入獄,被丈夫長期虐待、家暴,最終不堪忍受,自殺了。
她死之后,她母親也自殺了。
范淮逃離警方的監控,被通緝了。”
田文冕明顯愣在原地,臉色煞青,難以處理這種復雜的信息。
男人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一雙大手捂住他的耳朵,將他攬進懷里,指責道:“你不應該告訴他!”
穹蒼問道:“不過問的事情,不代表它會消失,只是你不會知道,有什么人在承受著不屬于她的傷害。
我不告訴他,你以為他不懂?
他可以天真快樂?
不,他要一輩子憎恨那個殺害她母親的人。
要憎恨警方的無能、社會的無情。
這樣的欺騙,是善意的?”
穹蒼低下頭,朝田文冕道:“當然,你現在依舊可以選擇憎恨,但你起碼應該知道,這個錯誤的在哪里。
別再說什么,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追查真相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過分自私,是很可怕的。
你以為我們在干什么?
我們在追求的,就是怎么結束。”
誰也不知道它的在哪里,然而它已經蔓延出了多個支點和悲劇。
沒有真相,所有的冤魂都不會平息,所有的受害者都不會停止。
只有無比清晰地認識并面對這種殘酷,它才有終結的一天。
穹蒼理好衣領:“感謝配合,我先走了。”
賀決云聞如蒙大赦。
他甚至想放個禮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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