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寫的是“病,速歸”,她沒有準備過肅雍這個時候發病,因為來這里根本就不用上戰場,不用殺人,怎么會犯殺癮呢?
甚至肅雍自己都不在意,還讓顏矜出去采藥,這顏矜采藥向來需要很久,這些年能夠在肅雍身邊都數次說要出去,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立時就找到,但是既然能夠寫的了紙條,恐怕目前尚且能夠控制。
她倏地站了起來,對裴大奶奶笑道:“今日我身體有些不適,過些日子再來找你說話。”
這裴大奶奶也送了一口氣,原本看著王妃面嫩,以為可以糊弄,沒想到她壓迫力極強,裴大奶奶連聲告辭要走,這邊如荼讓丁媼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因為立時就要走,所以如荼還得盡快跟表姐楚蓁蓁以及顧八娘道別。
她神情很急,楚蓁蓁留了幾句,發現如荼心不在焉,也并不敢再挽留了,她好像意識到這次這位王妃表妹過來并非是真的來看她的,但是這些話她還不敢說出去,因為王妃來的這一趟,她們這一房難得的起來了,這樣的榮光誰不想蹭。
從顧家走的很順利,顧八娘望著遠去的車轅,對楚蓁蓁道:“娘,王妃的車架真大……”語氣中極是羨慕。
楚蓁蓁看著這輛馬車,和女兒道:“你瞧,那時我和王妃身份相同,如今卻大不一樣了,所以呀,你一定得嫁個好人家,這樣你才能做人上人。”
她說的都是肺腑之,即便女兒讀那么多書,又有什么用處,還是被困在后宅之中,如果總是要被困在后宅中的,為何不選個大一點好一點的呢。
十多年前,越如荼還要喊她一聲表姐,那時大家都說姑姑嫁的越家的二兒子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道越家兩位表妹會如何,現下看著,人家成了王妃,她連個誥命都不是。
可見選擇郎君的重要性,越如荼那是選對了人。
此時的如荼并不知道她表姐把她當成教育模板教導自己的孩子,她急忙要趕過去,路上有肅家軍開道,宵小并不敢多靠近。
肅雍下榻的地方在寧州最南邊,等如荼快馬加鞭趕到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院外圍著陸敬亭和石濤,這二人都憂心忡忡的看著如荼。
如荼便道:“你們進來說話,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爺怎么會病倒?
現在如何了?”
其實肅雍這個毛病,妃貼身之人并不知曉,陸敬亭跪下回話,“回王妃的話,也不知道怎么地,我們在經過一片高坡時,有幾個土匪沖了下來,您也是知道的,這些土匪我們壓根都不會讓他們靠近王爺,可是那些人卻非一般人,他們好似會遁地術一樣,在地下伸出那種流星錘來,還有那種籬笆上的那種尖刺,全部從地下伸出來,尤其是王爺那里,他們一直跟王爺斗,王爺就殺了這些人,殺著殺著……”如荼知道了,“就殺紅了眼,是吧?”
見陸敬亭點頭,她便道:“那王爺現下是……”“王爺從懷里拿了一顆藥吞下,讓屬下守著。”
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面對韃靼千軍萬馬都沒有怕過的肅雍,竟然對付幾個土匪都犯了殺癮。
如荼對他們道:“你們就不要靠近了,王爺過幾日自然會醒過來的。”
有如荼這句話,陸敬亭就放心多了。
石濤原本心中有些忐忑,但見如荼過來,一切如常,心中也安定幾分,他已經舍棄了自己的舒適圈,把命別在腦袋上了,可不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屋里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收拾出來的,有一股氣味兒,如荼用帕子捂了捂口鼻,對床邊的劉成道:“你先發動人去找顏矜回來,現下還離不開他。”
劉成連忙出去了,留下如荼帶著下人們在這里。
床上躺著的是前天還跟她開玩笑的肅雍,如荼心想,那幾個小土匪不足為俱,但是引誘肅雍犯殺癮的人難道知道他的問題嗎?
這不可能啊?
“丁媼,你去打一盆熱水來,我幫郎君擦拭身體。”
她的下人都是跟她走南闖北多年的,丁媼不敢有二話,連忙出去吩咐去,茯苓則和橘柚主動去廚房做飯,金藤銀藤則守在門口,各司其職,留下如荼夫妻在內。
如荼好像他醒來了一樣似的跟他說話,“你說說你,離開我了就遭受了這樣的事情,以后我一定半步都不離開你的身邊,遇神我就殺神,遇佛我就殺佛。”
熱水打了過來,如荼擰著帕子讓眾人下去后,慢慢的幫肅雍擦拭身體,擦洗好了,只見肅雍眼睛倏地睜開了,如荼正要說話,卻被他壓著,“不要說話。”
如荼不明就里,但是看到他竟然是裝的,心情瞬間回暖了許多,茯苓正好又端了飯菜過來,如荼便道,“今日不必你們守夜,你們趕路也累了,先去歇著,這些明兒來收拾便好。”
丁媼幾人心中感激,感激主子時時刻刻想著她們這些奴婢,再者她們也確實很累了,天寒地凍的,人是又困又乏,這些人來不及思量,便退了出去。
等她們走光了,如荼把內室的門關好了,這才和他道:“好了,起來吃飯吧,敢情你讓我回來,就是為了幫你送飯呀。”
肅雍從床上坐起來,連忙擺手:“當然不是了,我是想告訴你,今天我犯了殺癮,可是那種感覺只是一瞬間,過了一會兒便好了,不像以前那樣,我自己都沒辦法控制自己。”
如荼把飯碗給他,“可你為何要裝睡呢?”
“我若不裝睡,他們恐怕就不會露出狐貍尾巴來,你是知道的,那些土匪故意送上門給我殺,恐怕就是想我多睡幾日,讓他們好好布置起來。”
想必那些人張狂習慣了,沒有想到他真的敢來,所以沒有布置過,現在布置一番,一般的人又看不懂這些門道,說起來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那你是想自己單獨出去?”
“說你聰明,你是真的聰明。”
吃飽了飯,肅雍又鬧著想吃桃兒,如荼無語道:“都出了這樣的事情,你還想這些?”
肅雍搖頭晃腦的道:“正所謂食色性也,好如荼,你就滿足我吧,要不然,我整個人飯都吃不下了。”
今日快馬加鞭如荼只覺得自己整個骨頭都快散架了,哪里還有閑功夫做這個,便冷冰冰的拒絕,“不成,我要睡了,再說我今兒和那裴家人說話,正覺得有些古怪,不曾想,你竟然叫我回來了。”
“古怪?
什么古怪?”
如荼便把裴家的背景說了一遍,末了,好道:“他們家極是富貴,比寇家還要出手不凡。”
寇家的富貴是那種能夠想象得到的富貴,但是裴家深不可測呀。
肅雍暗自記住了,他見如荼實在是太累了,就不再勉強了,只悄悄自己撇嘴,覺得如荼實在是太冷淡了,自己開解了一下自己,也倒頭就睡了。
次日,肅雍早起,由如荼幫他稍微改了一下妝容,比如加了胡子,皮膚涂黑,衣服穿成元寶樣的,站起來活似一個西北跑馬賊,“這才好,你就裝作是來這邊經商的,即便微服,別人也看不出來呀。”
肅雍苦著臉,“你瞧瞧,你都把我畫丑了。”
畫丑了,總比就那樣出去強,肅雍嘴上說,但是心里還是知道的。
他喊來石濤和王騫倆人,這倆人看到他的妝扮,也紛紛回去改裝,就這樣,他們打扮成幾個晉商,途徑寧州,準備去中州做生意的商人。
黃河的堤壩破損嚴重,而且河邊非常淺,現在是冬天河面結冰還好,若是夏天一漲潮,這里便會淹死無數人。
看到這里,肅雍才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他問石濤:“你看這里以前修過嗎?”
石濤認真的看了看,“下官……”他一說出口,便被王騫給拐了一下,他又改口,“我看著完全沒有修繕過。”
別說是石濤了,就連王騫也看的出來,“您瞧,這周圍都不住人了。”
肅雍冷笑:“也不知道是不住人了,還是全部被沖跑了,因為堤壩每年不修,所以朝廷無論省哪里的錢也不會省這里的錢,這一筆筆下來,可不是養肥了許多了。”
修個黃河朝廷可能少則幾百萬兩,多則上千萬兩,這些撥下來的錢,竟然從來都沒有用到正途上。
也難怪那些人要貪了,這可比做生意賺的多多了。
做生意的人家,南來北往到處跑,一年能有幾十萬已經是生意極好的時候,可這修黃河的錢,一股腦兒的便進了內庫,也不過是買兇殺人,有的人甚至都不用殺,這些錢就進了口袋。
年年這里的地方官員都會上折子哭窮哭天災人禍,如今看來什么天災啊,多是人禍。
連著出去好幾天,肅雍才宣布自己的病好了,他準備出去會會當地官員。
王少夫人和石老夫人聽如荼轉述,都聽的直搖頭,王少夫人是永定人,體會更深:“其實每年都有不少寧州人往永定跑,可您也知道我們永定多小呀,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的人,所以,每次知府會給饅頭盤纏給了讓他們去旁的地方,我們這兒還是好的,旁的地方,那些災民只等著死了。”
“以前大周雖說地方稅務常常收不上來,但是卻從來不會短這兒的銀子,因為都知道黃河的問題是最大的民生問題。”
即便像如荼這種不大出門的閨閣女子,以前也曾經聽說過。
三人正說著話,卻聽說此地周知縣的夫人過來拜訪,其實這也不是周夫人非要過來,而是畢竟有高官夫人在這里,她不來,旁人只會說她不知道禮數。
周夫人心情忐忑,進門先跪地請安,她出身農家,丈夫好不容易得了這個知縣的位置,夫妻二人平時還是布衣裝扮。
說實話如荼看到周夫人也十分驚訝,在如荼眼中,本地這位知縣應該是腦滿肥腸,其夫人也是個穿金戴銀的人,沒想到周夫人比她家的粗使婆子穿的還差。
一身褐色的土布衣裳,頭上僅僅只插一根銀簪子,銀簪子上還掉了一大塊,跪下來請個安也說的胡亂語,沒有章法。
王少夫人都忍不住道:“周安人,你快些起來吧。
您這是說些什么呢,污了我們王妃的耳朵。”
周安人耳朵臉頰通紅,“王妃,都是我不好,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還請您不要怪罪。”
“我怎么會怪罪你呢,快請坐吧,你似乎不是本地人呀?”
見如荼問這個,周安人笑道:“我和我郎君都是天府人,天府您知道嗎?”
天府在蜀地,如荼如何不知?
她笑著點頭:“我知道啊,我們家里有個廚子就是天府那邊的人,燒的菜辣的很。”
周安人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別人提起她的家鄉了,她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是啊,我們天府的菜都很辣,或者是麻辣。
寧州什么都好,但是寧州人吃面,我們習慣吃米飯,怎么也改不過來。”
“我送你個廚子便是?”
如荼不在意笑道。
周安人連忙擺手:“王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我們太爺那點俸祿可養不起,養不起。”
這也太窮酸了些,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不過周安人堅持拒絕,如荼也就不再強求,她放下茶碗,“不知道安人有幾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