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念及自己此行還要倚重對方,石木卑才將心中不快與羞憤按捺下來,轉道:“麻將軍素來雄鎮南面,對敵國軍事自然精熟通透,不是我這種閑養國中之人能質疑。這一路敵軍,確是兇悍異常,兼有諸多悖逆亂民追隨,不是能夠輕易戰勝的。但他們辱我國威太甚,兼又掠獲國資良多,若不能阻殺在途,任由他們安然南歸,則主上必有震怒追責,凡其行途所涉各路,俱難得免啊……”
這當中輕重如何,麻秋自然無需石木卑提醒。他雖然并不長久追隨主上儀駕近畔,但卻絕對是心腹之選,權威之重還要甚于下游冀南的平原公石宣,對主上脾性如何,又怎會乏于了解。他索性不再搭理其人,轉而望向部將繼續追問細節。
石木卑并不因冷落而尷尬,見縫插針的勸說麻秋繼續增兵,千數之眾不可那就數千,數千還不能勝那就上萬,鄴地軍民十數萬眾,無論如何也不會拿這一路晉軍游眾束手無策。只有盡快殲滅了這一路晉軍,他們這些襄國之眾才會了卻一樁心事,縱然主上追責,也有開脫之辭。
“軍務在論,閑雜人等暫且稍退。”
麻秋也因這個石木卑的絮煩擾不已,特別見對方并無有價值情報提供之后,索性擺手直接讓人將之引出,之后才與眾將討論該要如何做。
鄴地軍民十數萬,看似數量極多,但其中過半都是難作戰用的苦役屯戶,為大軍提供各種輔助。
若跟早年的鄴地繁榮相比,簡直就是云泥之判,舊年鄴地作為河北最富庶的地區之一,集聚生民何止百萬,要知道晉國單單中原一戰、在打敗魏王石堪之后,便擄掠百數萬生民南渡黃河,也成為日后崛起之基石。而這些生民,大半都是出自鄴地。
如今鄴地,單單人力便縮水十數倍巨,兵患壓力又極大,麻秋這一座大營南行幾十里外便有晉人的探哨戍堡存在。所以看似十幾萬的軍民之眾,其實真正能夠自由調度的并不多,一旦調動太多致使防線出現漏洞,以枋頭謝艾對時機把握之精妙,自然不會錯過。
當然真要說起來,麻秋若果然想狙殺這一路晉軍,辦法還是很多。但前提是,他有沒有必要不計代價的替襄國那些人擦屁股?
若僅僅只是惠而不費的隨手解決掉,那也沒什么可說的,盡管主上久不留居都邑,但襄國也算是鄴地的后方基地,與襄國那些權貴耆老們保持一個融洽關系還是很有必要。
更何況,石木卑也說了,這一路敵軍攻破建德宮防,擄掠宮中資財良多,兼有諸多宗親貴眷都被俘虜,麻秋若能將他們解決境中,既能得于財貨實惠,也能更得主上親昵,何樂不為。
可是這一場試探作戰下來,麻秋便先損失數百精騎,這就讓他不得不有所遲疑。特別那一路晉軍據說已經原地駐扎下來,很明顯是要拼死以戰,而不是放棄那些追從之眾而遠逃,這就讓麻秋不得不考慮如何在付出最小代價的情況下獲取到更多的利益。
有了利弊取舍,便有了權衡比較。說到底,麻秋只是羯國南面門戶看守,如今敵人是翻后墻進入禍亂一場,即便麻秋不予理會,事后主上臭罵一番在所難免,但也絕不會因此權柄驟失。畢竟麻秋還是盡責的,否則羯國所面對危患局面還要更加惡劣。
“鄴北各塢組織兵力,務必要將這路南人甲兵死困境中,但也不必急于交戰,只要確保對方不作逃遁即可。”
稍作沉吟之后,麻秋便做出了決定。他并不是國中那群害怕被追責牽連的貴胄耆老們,也就沒有必要追求從速以定。
即便眼下將這一路敵眾剿殺誅滅,就算自身傷亡也在許可之內,但事情也就僅止于此了,就算他能盡數接受這路敵軍的所得,但那些取自宮禁內的財貨,他就能全作截留?
況且若真逼得敵軍狗急跳墻,將俘獲的皇子宗眷們盡數誅殺,他縱有事功,也難杜絕私情的忿怨。為給那些國中貴胄們收拾爛攤子而承擔這樣的隱患糾紛,在麻秋看來并不值得。
還有一點那就是,這一路晉軍斬獲如此豐厚,且統軍者還是南國沈大將軍從弟,枋頭的謝艾如果不能做出妥善接應,肯定也是一樁罪過。所以枋頭必有來救,這一點毋庸置疑。
往年的麻秋,在于謝艾對峙的過程中,無論在戰略上還是戰術上都一直陷于被動,被壓制的很辛苦。他是做夢都想能有一個占據上風的機會,如今只需要將這一路晉軍困在境域之中,便等于給枋頭的敵軍制造了一個不得不就的目標。
只要敵人的目的變得確鑿起來,其舉止應對便有跡可循,對于這個送到手能夠戳痛敵軍命門的機會,麻秋自然不會錯過。
他倒想看一看枋頭的謝艾還有什么手段來接應搶救這一批袍澤,一旦被他把握住機會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所得又遠勝過僅僅只是解決掉這一路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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