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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8 過境殺賊

      汾陰高塬上的薛氏塢,原本薛氏的族人并部曲早已經悉數遣出,南下安置在蒲坂周邊,或是直接渡河前往河洛。

      王師駐入此中,也并不顯得空曠,尤其此境已經有了物貨云集的跡象,原本薛氏部曲居住的屋舍也都被打通或推倒,用于安置即將入境的來自馮翊的眾多胡卒役力。

      薛濤此刻站在塢壁城頭,心中倒是沒有多少鄉業易主的悲涼感,只是滿心焦灼,望向北方蒼茫的原野。在他身后,除了幾名河東軍府的部將之外,還有李炳麾下的幾名將官。

      李炳渡汾北上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的時間,但卻仍未有聲訊傳來。特別具其部屬所,其人所率不過三百余眾,若僅僅只是打探觀望,這些人數倒也足夠,但是由于李炳親自前往,稍有閃失便難以收場,不免讓薛濤憂愁不已。

      眼下他還未離境遠行,李炳還算是他的上司,就算心中有什么困擾感想,薛濤也不便宣之于口,只能按捺于心底。

      “府兵北行入營事宜,安排妥當沒有?”

      夕陽再次西垂,不知不覺一天的時間又過去了,薛濤眉頭緊鎖,一邊步下城頭一邊轉首望向身后的薛良沉聲問道。

      眼下他也實在難以評價李炳大肆宣揚軍事的行為到底是莽撞還是急智,但眼下既然自己還在郡中,河東又是他鄉土所系,自然也不能側身事外、坐視不理,所以便又將剛剛撤離各境、集結整編的河東府兵再次投用于戰線,用于充實河東王師所兼顧不到的地方。

      平陽賊寇本身并不強大,否則石生不至于在河東漸穩的情況下怯于勢力傾斜而繼續北撤,但是這些匪寇的流動性極高,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

      早前邊線換防、漏洞難免,這些匪寇已經騷動不只,頻頻為亂,活躍得很,如今得知王師將要大動的消息,可以想見必然已經有了將要集結的跡象。

      這幾天的思量權衡,薛濤也能大體想明白李炳的行事邏輯,相對于河東府兵深諳鄉境各邊虛實,來自潼關的王師是沒有這些優勢的,兼之兵力本就不足分散到漫長的防線上將境域守護得水潑不透。

      但潼關王師的戰斗力要遠遠強過河東的府兵,分戍剿防大材小用,不如抓住核心、一舉擊破,先干掉平陽賊寇的根基核心所在,剩下那些余寇再配合郡兵鄉勇繼續掃蕩剿撫。

      這思路不能說是錯,但原本存在的問題卻還依然存在,汾水積淤泛濫,大部軍隊難以通行,這是制約王師北進的重要原因。想要大舉用兵,最穩妥的做法還是穿過稷山,從汾水東側北上攻入平陽。

      兵力不足,是制約這一戰法的重要原因。此前薛濤所以不用,還是因為一旦大舉出兵,則就難免汾陰會受到侵擾,甚至于危及河東腹心,即便傾巢而出,一舉收復了平陽,功過未必能夠相抵。

      更何況平陽之后還有太原,太原的石生經過這幾年的休養,實力也恢復許多,勢必不會坐望南面的平陽藩籬失守,一旦河東王師有大規模的舉動,其人肯定會遣部南來助戰,戰事很有可能就此一路持續下去,不知何時能夠結束。

      薛良上前一步,將府兵歸營的情況詳細交代一番,眼見薛濤眉宇之間愁色縈繞,便又說道:“李將軍乃是司州西域督將,他既然用兵施略,肯定也是得于大將軍首肯。咱們河東府兵在境,本就有輔助為戰的職責,即便因此貽誤早前調令,也是情有可原……”

      不同于薛濤的憂愁,河東府兵的兵長們對于李炳如此大動干戈的舉動反而多有樂見,平陽賊跡如何,他們最清楚,一旦開啟全面戰端,戰線會很快擴大開來,短期之內未必能夠從容剿定,河東府兵填入戰線是必然的。

      如果河東本境發生戰事,府兵們就地留戍是一個必然的選擇,那也就不必急于奔赴陜北。如果戰事再有什么拖延、反復,陜北作戰已經有了一個結果,那么之后可能都不必再離境遠征。能夠留在鄉土,對于他們這些河東府兵而自然是一個讓他們滿意的結果。

      對于薛良的勸告,薛濤并不答話,只是繼續叮囑道:“部伍雖然散出,但整編事宜也不可停頓,趁此稍作磨合,不可廢于前功。”

      他之所以憂愁,還是在于心知河東府兵離境作戰已成定局,即便眼下不往陜北,之后也可能調往山東。相對于陜北南來的塞胡,山東的羯國石虎才是真正的強敵。

      薛濤倒不是怯戰,從決定率領鄉徒歸化入治那一刻,他便一直有著血戰沙場、回報大將軍知遇之恩的覺悟,可是之后外用的地點如果從陜北改到了山東,對手也從塞胡改成了羯國石虎之后,難度自然不同,河東府兵少于大戰磨礪,驟然負此重任,禍福如何實在難測。

      更何況太行山東的河北之地,一旦大規模開戰,必定是王師各路精銳云集,他們河東府兵在其中非但沒有什么存在感,真正的攻堅用險也輪不到他們,哪怕全員沒盡都有可能!

      另一側的薛強也是一身的戎裝,他性格好武厭文,也就被直接編入軍府準備跟隨父親沙場搏勛,見到父親仍是憂愁不已,便忍不住笑語道:“李將軍乃是大將軍府下精強戰將,率徒北上一行,說不定直接斬落賊首都未可知,阿爺實在不必擔心我部長久困頓在此,貽誤軍機。”

      對于兒子能夠洞悉他的憂慮,薛濤倒是比較欣慰,但是聽到其人如此樂觀看法,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先頓足輕斥道:“行伍之內,正需端莊,不作俗稱。”

      之后他又嘆息道:“哪有那么多萬軍之中直取賊將的威武事跡,平陽賊情本就陌生,賊首蹤跡也是飄忽不定。如今南面操戈,訊息早就傳于汾上,即便是賊首頓足,身邊肯定也是群賊環繞,豈會輕易為敵所趁。”

      說話間,一行人便返回塢壁內的中軍大帳。這里本就是薛氏世居的屋舍,李炳入駐未久,倒也沒有做什么大的改觀。

      目下李炳不在塢中,其部眾也還在忙于調度安置各方物貨、力役,招呼難免不周,不過薛濤也沒有心情計較這些,處理了一些軍府本身的人事調度事宜,便直接入睡休息。

      第二天,仍然沒有什么特殊的情況發生。也不知是李炳大動干戈的姿態令得平陽群賊驚悸,還是河東府兵復歸陣線發生了效果,就連此前幾日各邊頻頻發生的賊寇侵擾都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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