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淮南軍進食完畢。這時候,大鍋里的殘湯剩羹才輪到那些流民們進食。正當那些流民們打算一擁而上的時候,旁側觀望的淮南軍士卒卻沖進來揮著馬鞭一番抽打喝罵,待到這些人安分下來,才吩咐由伍什頭目并營主分餐。
那些頭目們得到這樣一個機會自然不會客氣,別的都不管且先將自己的肚子填飽,尤其那個跛足的老營主更是一個人痛飲三大碗,更將碗沿殘留的油花舔舐得干干凈凈。至于其他人,難免飲用不足,甚至連刷鍋的水都端起來痛飲幾碗。
吃飽了肚子便要干活,在淮南軍的見識下,這些流民們開始切割馬料、挖掘溝渠、修葺營墻等等,工作自然有輕有重,全由那些頭目們分配。于是這些面黃肌瘦,原本在隊伍中便是受欺負的角色,這會兒便囂張起來,反正他們背后有淮南軍將士撐腰,一聲令下誰敢反對便要遭受一番毒打。
這一番忙碌,一直到了深夜,流民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營宿地,淮南軍則只派了十幾個士卒在營外看守。
待到返回宿地后,他們宿處也各有不同,鋪著草氈的床鋪有軟硬,經過一天的勞作,那些頭目們各自已經樹立起一些權威,自然下意識優待自己,首先選擇了綿軟床鋪,很快便酣然入睡。
至于其他那些流民,這會兒有的橫倒便睡,有的則望著那些酣睡的頭目憤恨不已,夜色中雙眼里兇光閃爍,但這一夜終究無事。
如此又過一天,流民們生活、勞作一如前日。只是在黎明之前夜色最深時,營帳里突然有異響發出,那名鼾聲如雷的跛足老營主正酣睡之際,突然脖頸被人用力扼住,他掙扎著驚醒過來,旋即便見床鋪旁正環立著十幾個壯丁,一個個神色猙獰兇狠。
“這老狗真將自己當作了營主,完全忘了此來何事!”
一人緊緊扼住那營主咽喉,另一手則捂住他的嘴巴,湊到他耳邊低聲猙獰道:“明日飲馬,你要仔細挑選,若是誤了主公大事,明晚就把你這一把老骨頭拆斷,明白沒有?”
老營主聽到這話,額頭上已是沁出細密冷汗,頻頻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又過了一會兒,東方魚白漸露,營外已經響起淮南軍叫喚起床的聲音。區區半夜休息,并不足完全補充消耗的體力,但這些流民們也不敢怠慢,一個個拖著不乏沉重的身軀爬起身來,魚貫行出營帳來,開始新一天的勞作。
那老營主最后行出,右手還在揉捏著仍然疼痛的喉嚨,待到行出來后,便發現隊伍中許多道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更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只是在看到營外默立的淮南軍士卒們后,渾濁的眼底才泛起一絲希冀之光。
“老余,今天要修整北側土城,任務繁重,若是做不完,可不要怪我手中馬鞭無情!”
一名淮南軍士卒行過來笑著說道,順便抬手拍了拍那老營主肩膀。
“做得完,一定做得完……”
那老營主弓著腰賠笑說道,繼而便邁著跛足給一眾力役們分配工作。待到眾人各自領命散去,他落在最后方緩緩行走,嘴唇張開似在傻笑,然而口里卻頻頻低聲念叨:“將軍救我,將軍救我……”
然而在其身后那兩名淮南軍兵卒卻似無所覺,只是自說自話,漸行漸遠。而后其中一名頭目發現老營主落后,便返身回來拉著他請示許多。
一直到了傍晚,老營主再也沒有獨處的機會,身邊始終有人,因此一整天心事重重,到了傍晚需要擇人飲馬的時候,隊伍中更有十數人握緊拳頭,厲目死死盯住那老營主。最終,這十幾人終于如愿以償得到飲馬的機會。
這十幾人步履如尋常行往馬廄,雖然僅僅只是短短兩三天的勞役,但淮南軍諸多事務都極有條理,他們已經有所習慣。馬廄被打開之后,戰馬剛剛被牽出七八匹,突然另一側有騎士飛奔而來,口中叫道:“飲馬之后,夜中再加一次馬料。”
聽到這話,看守馬廄的兵卒便皺眉道:“怎么還要再加馬料?營儲早已經不……”
講到這里,那兵卒陡然收聲,擺手催促那十幾名力役道:“速去速去,先飲這幾匹。”
那些人神色微有異變,其中幾個裝作為馬松解束胸皮帶而落后幾步,便聽后方兩名兵卒低語道:“糧用已盡,援軍不至,幢主準備黎明棄守撤……”
十幾人牽著幾匹戰馬離開營壘,行至溪流旁,旁側有七八名淮南軍士卒挎弓立在草地上。突然一名壯丁捧著嚎叫起來,很快便將人注意力吸引過來,而后幾名淮南軍士卒緩步行過來準備查探。
這時候,有幾名壯丁拉著戰馬滿滿往相反方向行去,待到離開一定距離后,突然翻身上馬,繼而縱馬往遠處飛奔而去。
“有人盜馬!”
“找死!”
待到那些人逃出后,旁側才有壯丁大叫,而淮南軍兵卒也大聲咆哮著,只是咆哮的同時腳下卻不動,只是持弓拉弦將草地上剩下的壯丁們俱都射死。
與此同時,營壘中也發生了變故,在力役們的營壘外,蕭元東突然率領數百名武裝森嚴的淮南軍兵卒將這營壘團團圍住,而后那些力役中突然跳出兩名頭目,指著人群中幾個壯丁叫喊道:“他、他……這些都是意圖作亂的奸人!”
那老營主見到這一幕,頓時錯愕,原來他不是惟一一個打算告密的,甚至不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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