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響,那何山已是滿臉的煞白。
“來得好,壯力都隨我出來,咱們去跟這些狗賊拼命!”
一個年輕人口中叫嚷一聲,抽出肋間別著的銹跡斑斑柴刀,眼中閃爍著幾分亢奮的癲狂。
“要死了!你要害死全莊上下……”
一直蔫巴巴的何山眼見此幕,突然頓足咆哮一聲,站起身來劈頭給了那年輕人一巴掌,繼而唇角顫抖道:“莊上有什么吃食,都拿籮筐盛來,年幼的拉上年少的,趕緊往溪后跑,逃出幾人是幾人。四十往上男女,跟我攙著阿公去送食……”
何山陡然爆發,令得鄉人們都為所懾,一時間竟然無人反對,出出入入亂成一團。那何山再怎么叫嚷,也約束不住這些已經驚恐不已的鄉親。而此時,一隊百數騎士已經涉過溪流,沖進了莊子里。
“莊上何人話事?速速出見!”
百數勁卒們在莊前勒馬而定,居高臨下叫嚷道。
眼見那些兵眾們披甲佩刀挎弓持槍,鄉人們更加驚悸,此前叫囂拼命的年輕人這會兒也嚇得篩糠一般顫抖,垂首不敢發聲。最終還是何山戰戰兢兢行上前,距離騎士們還在數丈開外便跪拜下來,膝行上前顫聲道:“小、小民便是莊民首領,不、不知君侯有何遣用?若、若取食用,必、必傾家供給,只求君侯不傷鄉眾……”
“這莊主倒是有趣!”
騎士當中有一年在十七八的青年騎士無論甲衣還是軍械俱都不同余眾,顯然是這一隊騎士的首領,聽到何山回話倒是忍不住詫異一笑,這鄉人雖然語驚悸顫抖,但居然還能表述清楚意思,倒也難得。
“原來是此處鄉長,不必驚悸,起身上前答話。莊中若有食用馬料,且先備好,我等稍作休息,不會加害鄉人。”
說話間,騎士們分出二十余騎,繞過莊子往四方游弋,另有二十多人進莊游走一番,而后行出表示沒有危險,于是眾人才紛紛下馬。
眼見這些騎士們并沒有即刻大開殺戒,何山才安心一些,眼下逃脫已經無望,又恐激怒這些悍卒,忙不迭召集男女丁壯收拾各處屋舍,恭迎這些軍眾入內。
隊伍中有馬馱資用,既然有鄉眾上前代勞,軍眾們便分出數人指點這些鄉眾飲馬放汗、拌料飼養。那年輕兵長則拉著何山坐在族老宅院庭門前,皺眉打聽此間鄉情并山水地況,尤其重點詢問山丘北面劉氏堡被擄掠焚燒之事。
“這些賊眾實在可厭,連襁褓嬰孩都不放過!若能追蹤發現,必將賊眾臠割泄憤!”
軍眾們席坐在地,彼此議論起來,神態之間多有憤慨。
聽到這些議論聲,何山才知這些騎兵們并非屠殺劉氏堡那一群,但心情卻不敢松懈,此前他也離鄉闖蕩過幾年,深知此世凡持兵戈者便絕無善類,若是稍有觸怒,他們整個莊子便要遭受滅頂之災。
所以對于那年輕兵長的詢問,他是絞盡腦汁、有問必答,過片刻見那兵長問答間不乏和氣,才壯著膽子詢問道:“不知君侯等來自何方?”
“我等乃是淮南沈都督麾下王師,不知莊主可聞?”
年輕兵長笑著回答道,神態間不乏自豪。
“淮南王師?莫不是田生肥膏,江流谷米的淮南?這、這都是聽劉氏堡人說起,說淮南是天中樂土……”
聽到何山這么說,周遭兵眾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那年輕兵長拍著何山肩膀笑語道:“莊主所不錯,我等正是來自天中樂土的淮南。沈都督統率王師大軍十萬,已經北上滎陽,業已收復數縣,只是仍有賊眾逃竄鄉野為害,因此追剿撲滅。鄉人若能提供賊蹤,剿滅之后,都督府自有酬謝。自此后鄉人們也能再歸王教,安居樂業,善養于土。”
何山聽到這話,倒并不如何感觸,他們鄉人不受軍眾殘害已是至幸,又哪敢奢望什么酬謝。只是看到這兵長甲衣精良,佩刀寒光流轉,可知不是凡類,忍不住感慨道:“君侯滿身良用,必是一位威名遠揚的將主!”
聽到這莊主小心翼翼的恭維,那兵長忍不住大笑道:“不敢當君侯之稱,我不過沈都督麾下一兵尉罷了。”
旁邊又有兵眾笑道:“兵尉之名,莊主或是不知,但我等所部將主郭誦郭使君,不知莊主可曾聽說過?”
“郭、郭使君?”
聽到兵眾們這句話,不獨何山自己,近畔其他正在壘灶燒水的鄉人們也都停下手中動作望了過來,已經有老邁者忍不住顫聲道:“諸、諸位君侯真是郭將軍所部人馬?郭將軍果真已經率軍打回了滎陽?”
未畢已是老淚縱橫:“郭將軍歸郡,鄉人性命終于能有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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