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希原原本本回答道。
褚翜聽完后,神態略有沉思,又過片刻之后,才又望向兒子:“你既然身臨此會,心內可有思得?”
“兒、兒子覺得,沈維周雖有厲,但并無悖義。神州陸沉,王夷甫之輩,也、也確是難辭其咎……”
褚希一邊打量著父親的神態,一邊小心翼翼說道。
褚翜聞后,嘴角泛起一絲笑容,只是略顯苦澀,他撫著兒子發頂,感慨說道:“若是我兒能得沈維周一二,父輩毋須長憂。”
他這一番感慨,心情可謂復雜,其實中朝王夷甫之流是是非非,雖無公論,但卻自在人心。沈維周這一番看法,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見。而這一場風波,內容如何還是次要,最重要還是選擇的時機。
褚翜還是小看了沈家尤其是沈維周其人的格局,原本他以為憑著司馬勛之事將王導逼出臺城,從而讓沈家取得執政之位已經是沈家這一階段最高目標。所以他近來一直都在思忖淮南有關的事宜,因為這是接下來爭執的重點所在。
雖然沈維周再歸淮南主持北上已經漸成定局,但是具體到職權劃分以及政令行使、軍務安排方面等細節,還有太多文章可做。褚翜本身便有曾在豫南、淮上用事的經歷,再連結一部分時局內的豫州僑門,未必不能以鄉眷為理由從沈維周口內略作奪食。
可是沈維周突然在這時候發動對王衍其人乃至于整個瑯琊王氏的聲望打擊,則就打亂了褚翜的步驟,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江東朝廷以越府為基礎,而瑯琊王氏便是越府中最為醒目的標簽。沈維周明面上在打擊王衍,實際上則是在發動一場去越府化的改革,所以整個青徐僑門或多或少都要遭受波及。
豫州僑門雖然不乏在越府任事,但絕對比不上青徐僑門幾乎合宗合鄉的在越府任事那種規模,所以在南渡之初,豫州人家便一直處在弱勢之中。雖然青徐僑門包括瑯琊王氏近年來屢受打擊,但仍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對其繼續進行追擊,也是符合豫州人的利益。
最起碼,在這一場風波中能夠將更多的青徐人家踢出局外,自然相應的會有更多豫州人家登上位置。甚至于就連褚翜眼下都在猶豫是要繼續奪食淮南,還是順勢鞏固中樞勢位。至于那些不在位的人家,等待登場早已望眼欲穿,可想而知會作何選擇。
當然,沈維周發動時機之巧妙還在于,眼下正是王導被逼出臺城,青徐人家自己內部也在進行調整的空當,根本不可能團結起來以一個整體的面目來應對這一場風波。
似乎是為了印證褚翜的猜測,他這里還在沉思,派出查探消息的屬官已經匆匆返回,告知諸葛恢剛才不久告病離臺歸家,擺明是不想攙和這一件事。諸葛恢選擇回避,看起來是有點不識大體,罔顧青徐僑門整體利益,但是同殿為臣日久,褚翜也是深知諸葛恢所面對的困境,說到底還是對王導心存畏懼。
王導手段如何,時局中沒有人不清楚。諸葛恢如果要為了青徐僑門整體利益而硬撼沈氏,那么難免會給予王導復起的機會。王導如果一旦重歸臺城,未必會直接與沈家針鋒相對,反而極有可能回過頭來將諸葛恢這個青徐僑門的備選給踢走。
是犧牲自己成全大家,還是首先保全自己不受所害?很明顯,諸葛恢選擇了后者。
如今青徐人家,有相當一部分是唯諸葛恢馬首是瞻,諸葛恢一旦退縮,其他人家就算想要反對,也完全沒有什么凝聚力,注定是要輸上這一場!
現在想來,沈家父子環環相扣,每進一步,人或以為這是他們的最終目標,然而很快就會發現這僅僅只是在為下一步而做鋪墊。原本褚翜這里是已經決定要在淮南問題上跟沈維周爭一爭,可是突然又出來青徐僑門這一個目標,如果放棄,實在可惜。
而且在褚翜看來,這或許還不是沈維周的最終目的,讓青徐僑門自亂陣腳,吸引豫州人家前去撲食,接下來肯定還會再有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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