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看了眼楊華忠,然后對楊若晴道:“你大伯和棠伢子沒回來,先前人多,我們也不便多問。”
“是咋回事啊?應該不是留飯那么簡單吧?就算是留飯,到了這個點上,也該回來了。”
楊若晴苦笑,“真是啥都瞞不過爹娘的火眼金睛啊!哎,不是留飯,是大娥姑姑又犯病了,剛好被他們倆趕上。”
那肯定是不放心,所以,就陪著周旺一塊兒,把人送去了縣城醫館治療,也可以說是……搶救。
“駱大娥到底是啥病啊?大夫可明說了?”楊華忠沉聲詢問,“若是好病,這個把月,也該有起色。可她的情況,倒像越治越差?”
楊若晴微微蹙眉,“大夫沒有明說,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呢,也很明顯,那就是這個病,很罕見,不好治。”
“到底是不好治?還是治不了?”楊華忠又問。
楊若晴搖頭:“大夫說了,說從前也遇到了類似的病人,有的吃個幾年的藥,漸漸的那脖子上的包消掉了,人也就好了,可是有的卻是不行,所以大夫也說不準,只能說盡量治,能治成啥樣算啥樣吧!”
其實用楊若晴的理解,駱大娥脖子上那個包就是腫瘤了。
大夫口中的那些案例,應該是良性惡性之分,所以大夫自己也很迷茫。
這個東西不像在后世,可以借助醫療技術來甄別,在這個時代,一切就是看運氣,聽天命。
但有一點,不管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雷同,那就是,這類病,很容易就拖垮一個原本殷實小康的家庭,讓他們債臺高筑。
因為人是有人性的,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就那樣被病痛折磨到帶走,即使心里清楚希望渺茫,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掙扎一二……
哎!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類真的好脆弱,很多的夢想和抱負,都不得不受困于這副脆弱的肉體身軀里……
怪不得古往今來很多得道者修仙,想要擺脫這副肉體的桎梏,尋求一種大自在……
楊華忠和孫氏也是經歷過很多事情的人,聽到楊若晴這番說法,兩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凝重。
孫氏喃喃道:“這段時日屢屢聽到你們提起駱大娥的病情反復,我心里,就想起了你嘎婆。”
“她當初也是這樣的情況,可惜,從發病,到走,前前后后不到小半年,”
“尤其要走前的那一個多月,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提起舊事,即使過去了很多年很多年,但孫氏的眼淚依舊落下。
楊若晴也是低下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兒,鼻子也是酸酸的。
那段日子,雖然是過完正月,即將迎來開春的一個上半年,可是,即使每天屋外陽光燦爛,但是睜開眼,只要一想到嘎婆正在經歷的事情,整個人都感覺看不到陽光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就別提了。”楊華忠看到妻子和女兒的情緒都在瞬間低落下去,甚至妻子還流了眼淚,楊華忠只能笨拙的安慰。
“哪個人都有要走的那天,岳母能活到那個歲數,兒女也都在跟前盡孝,她就算走了,也值了。”
“咱村,還有十里八村,好多老人家,明明兒孫滿堂,也明明自個身上沒啥大病,能吃能喝的,最后因為兒女不孝,連窩棚都沒得住。”
“我遇到好幾個那樣的老人家,他們可是拉著我的手哭著說,不想活了,就盼著閻王爺來接,哎,這叫個啥事!”
楊華忠的這番話,安慰起來……其實真的沒什么力度。
不管別人家老頭老太太怎么樣,都不能取代自家老頭老太太的離去,這中間是不能劃等號的。
于是,楊若晴在楊華忠的話的基礎上給他來個美顏濾鏡。
“爹說的是,比起那些看似長壽,生活質量卻一塌糊涂的老人家,我覺得我嘎婆雖說才活了剛剛60開外,但是,大家伙兒對嘎婆好,衣食住行都照顧得很周全,”
“比起那些老人家,我嘎婆真的是太幸運了,也很幸福,是老天爺要收她,沒讓她修那么長的壽元,這沒辦法。”
楊若晴這番打了‘補丁’的話,也讓孫氏聽得心里舒服了一點。
“你嘎婆自己都說了,說我們都是孝順的孩子,她就算去了,也值了。”孫氏長長嘆息著,“你嘎婆雖說后面那一兩個月痛苦,粥都喝不了,只能靠米湯和奶來續命,那陣子是真的痛苦,可比起那些動不動就纏綿病榻好幾年,渾身癱瘓,大小便失禁的老人們來說,你嘎婆也算是幸運的了!”
楊若晴輕輕點頭,其實很想說,最后那一兩個月,她真的不敢在嘎婆面前吃東西。
老人家早就餓得眼窩深陷,顴骨高聳,之前明明是那樣白白胖胖的老人,笑聲里中氣十足。
可是后期,那個病發作起來,老人家一身的肉都掉了個七七八八,瘦到皮包骨,瘦到脫了相。
我們這些正常人偶爾餓兩頓就會低血糖,心慌氣悶眼發黑,后背肌肉一陣陣痙攣……
而嘎婆呢?
后面那一兩個月里,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飽受那樣的煎熬……
楊若晴不敢回想。
想一次就心疼一次。
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嘎婆的離開,其實是種解脫。
擺脫了人類這肉體的束縛,這肉體太不堪重用了,受傷了會流血,生病了會痛,折磨精神和靈魂,拜托了也好,無拘無束的精神體存在于世間,也是另一種逍遙自在……
“好了,不說那些了,爹,娘,你們今夜去而復返,還有其他事么?”楊若晴又問。
孫氏看向楊華忠,“你來說吧。”
楊華忠點頭:“我尋思著,這還有20來天就過年了,往年這個時候,大安和小花都已經從京城回來了。”
今年調任去了長淮洲當巡撫,說是離家更近,可這都臘八節了,夫妻兒女都還沒有回來。
“我想,要不要這兩天咱派人去長淮洲把小花和孩子們先接回來?”他跟楊若晴這征詢著意見。
因為一旦去長淮洲接,來回也有三百多里地,一天時間都走不下來,得在路上過一夜才行。
所以僅僅是他自個過去,怕是不安全,尤其這臘月皇天的,總怕路上遇到一些攔路打劫的,又或者好吃懶做目無法紀的懶漢村霸們,到時候吃了現虧……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