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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柔情

      陳淵站在鏡子前,擰開水龍頭,水流最大的一刻,他整張面孔沉入池底。

      剛才的一幕,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動蕩。

      趙霽九不顧安危撲向他,擋在胡鋒刺出的利刃與他身軀之間。

      沒有一個男人不為此震撼。

      倘若他反應慢一些,她的下場是鮮血淋漓倒在他懷中。

      林笙愛過他,黃夢愛過他,萬喜喜也愛過他。

      她們愛他的英朗,愛他的地位,在她們眼中,他榮耀,發光。

      但飛蛾撲火的決絕,自我犧牲式的情意,他從未感受過。

      陳淵風光顯赫了三十七年。

      權勢,財富,威望。

      唯獨一個情字,他所得寥寥無幾。

      家族的棋子,大房的武器,兄弟為敵,叔伯反目,痛失摯愛。

      是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連同喬函潤,縱然萬般苦衷,終究欺瞞了他真相。

      陳淵掙扎浮出水面。

      “陳董?”李哲叩門,“胡鋒已經交給警察了。”

      好半晌,他拉開門,水珠沿著下頜線,喉結,沒入胸膛的溝壑。

      李哲遞出方帕,“是淮西分局韓局的下屬,據傳胡鋒名下的酒吧設有專門的包廂聚賭,非法斂財上千萬,淮西分局暗中監視他一年了,他反偵查力不弱,雇傭了一批嘍啰替他領取分紅,清一色的現金,不存銀行,包括視察場子是他的司機,他本人從不出面。那家酒吧有地下車庫,車庫后門通往百貨商店,商店二樓也是胡鋒的產業。春節期間全市商戶嚴查,查到胡鋒的酒吧了,服務生提供的情報也準確,可韓局帶隊逮捕時,只短短三四分鐘,各個包廂偷天換日,演藝廳的歌舞表演也非常正規,韓局懷疑胡鋒有線人和秘密通道,又盯了他幾個月,胡鋒之后撤得利索,酒吧和商店再未露馬腳,淮西分局急于清剿,卻無從下手。胡鋒平日欺行霸市,和誰起沖突了,對方不敢報警,借這次猥褻的機會,正好羈押他,只要進了審訊室,不愁撬不開他嘴。韓局委托我向您表達感謝,趙小姐那邊,淮西會盡快給一個公道。”

      陳淵從大堂出來,趙霽九同樣沒離開。

      她徘徊在門口的馬路牙子,凍得顫顫巍巍。

      雪越下越大,視野一片迷茫,幾乎看不清前路。

      偶爾一輛出租駛過,有客,或不載人。

      趙霽九棗紅色的大衣落了一層厚厚的雪,三分狼狽。

      陳淵皺眉,邁下臺階。

      李哲服侍他坐進車里,調頭打閃。

      這工夫,陳淵降下玻璃,面無表情,“上來。”

      趙霽九隱約意識到什么,偷笑成一朵花,姿態卻拿捏得端莊,“陳董的私車,我方便坐嗎?”

      這一招欲拒還迎,對多數男人奏效,對陳淵無用。

      他從車窗內拋出一柄傘,吩咐李哲發動引擎,駛離她面前。

      趙霽九撿起,打開傘檐,是他常用的那把純黑繡銀邊的傘。

      長情的男人戀舊,若論長情,癡情,非陳家的男人莫屬。

      于他們而,舊物輕易不送,一旦送出,起碼不生疏了。

      趙霽九所有的怨氣煙消云散,開心得大幅度揮手,“陳淵!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嗎?我會保存好的!”

      后座的男人煩躁閉眼,愈發用力揉太陽穴,“是個鬼。”

      她并未用它遮雪,而是夾在腋下,冒著呼嘯的北風,一溜小跑。

      李哲沒忍住,“其實趙小姐很有意思,您如果娶了她,相當有滋味,您這些年太壓抑,太苦自己了。”

      男人手勢一頓,從分開的指縫看他,“娶她不壓抑了?”

      “回家有一盞燈,有一個活潑樂觀的女人,您懶得搭理,她自顧自講白日發生的趣事,生活像煙花一般熱鬧,不是很好嗎。”

      陳淵目光掠過后視鏡,沒回應。

      鏡中是白茫茫的街道,自南向北,一望無垠。

      穿梭的機動車剎不住閘,歪歪扭扭滑行,前赴后繼撞在樹樁、櫥窗和護欄。

      混亂之際,甩在車后的女人無影無蹤。

      趙霽九饒是長了飛毛腿,消失得也沒這么迅速。

      陳淵心口一慌,“靠邊停。”

      李哲急剎,他匆匆下車,疾步往回趕。

      灑掃主干道導致積留的雪山,一夜未消融,新一場鵝毛大雪覆了舊的,堆積足有半米高,掩住了摔在路邊的趙霽九。

      她啃了滿嘴的雪泥,爬起,又跌倒,索性脫掉濕滑的高跟靴,勉強站穩,哭喪臉埋怨他,“我骨折了,你慢悠悠下來!假如我被軋死了,你收尸——”

      “胡亂語。”他呵斥。

      趙霽九氣鼓鼓,咽下后半句。

      是不太吉利。

      陳淵垂眸,她米黃色的襪子浸透,頭頂和睫毛也沾了細碎的雪霜。

      “車呢。”

      “司機開走了。”

      “我知道。”他眉頭皺得更緊,“我問你回趙家的車在哪。”

      趙霽九懊惱,“攔不著空車。”

      陳淵焚煙,摁下打火機,雪水澆滅了火苗,他手一攏,堪堪點燃,“倔什么。”

      “我沒倔。”她氣勢洶洶,“是你先討厭我。”

      “這不是倔?”

      他側過身,眺望遠處雪霧彌漫的燈塔,“不討厭你。”

      片刻的沉默,“嚇到沒。”

      趙霽九很坦誠,“嚇到了。”

      “害怕還撲?”

      她低頭,又畏懼,又委屈,“我更怕你出事。”

      陳淵一不發。

      這支煙吸完大半,他指腹碾熄,“上車。”

      “陳淵——”

      她毫無征兆喊她名字。

      陳淵停下。

      趙霽九伸手,撥掉他發茬凝結的冰凌,一顆一顆的,像褪色的珍珠,“你流汗了,你熱嗎?”

      他個子高,她不得不踮起腳去攀附,許久,陳淵略彎腰,“是水。”

      “哪來的水?”

      “男廁。”

      “為什么去男廁。”

      他耐著性子,“洗手。”

      “胡鋒欺負我,你心疼不心疼?”

      陳淵如實,“沒到心疼的程度。”

      “那你出頭?”

      他紳士后仰,避開她的氣息,“男人應該出頭,胡鋒欺負任何女人,我今天都會管。”

      趙霽九沒生氣,眉開眼笑湊近他下巴,“陳淵,我喜歡聽你說話。多么無聊的話,我也喜歡。”

      “我不喜歡說。”

      “我可以逼你說啊。”

      ***

      沈楨這胎,在八個半月的時候,有早產跡象。

      起初住在婦幼,陳崇州上班下班兩頭折騰,然后轉院到市人民,第四天,早晨天沒亮,羊水破了。

      蔣斕風風火火通知在急診科值勤的陳崇州,送入手術室。

      “陳崇州。”沈楨躺在病床,面色泛白,“你記住,萬一我有三長兩短,你五十年之內不準給孩子娶后媽。”

      他輕輕掐她臉蛋,“不許晦氣。”

      “你分明是不同意不娶后媽,你支支吾吾!”

      “我守寡五十年,熬到九十歲娶個老太婆有什么用處?”

      沈楨啜泣,“三十年也成。”

      “閉嘴。”

      陳崇州異常緊張,整個人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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