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臺手術比預計繁瑣,也危險,由于術中的分散出血,令喬藤措手不及,他猶豫不決同夏主任交談,“子-宮這塊,藥物滲透過量,影響比較大。”
夏主任拉低手術燈,湊近觀察,“加注0.5g麻醉劑,輸血400cc,我切斷堵塞的尾部,你在傷口噴濺出血液時,迅速縫合,時差把控在2-3秒內。”
“孕囊腐蝕,溶血性糜爛,子-宮有可能保不住,需要一起剝。”喬藤語氣凝重,吩咐麻醉師,“通知陳主任吧,做好摘除的準備。”
隨即,接過手術刀,嘗試最后的剝離。
陳崇州在等候區得知消息,直接闖入手術室,砰地巨響,喬藤右手歪了一下,立刻聚精會神平衡住。
“陳主任...”護士大驚失色阻攔,“您不可以進去!”
他扯下備用的手術服,動作利落穿好,蹲在墻根消毒,越過護士去里面,“手術刀給我。”
大型手術中,生-殖科和心血管外科的手術,最考驗醫生的細致程度,尤其縫合的手法和準確度,稍不留神,前者下體殘廢,后者血管破裂性命攸關。
喬藤手軟了,犯了主刀的大忌。
可手術進行到一半,不具備時間安排下一位主刀。
陳崇州拿起手術刀,“你讓開。”
護士一籌莫展,夏主任在這時放下隔離屏風,“陳主任,你應該記得心理學的一堂課,醫患帶有感情色彩,不適合主刀。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在醫科大學也曾副修婦產科,是李校長最終推薦你選擇了生-殖科室,但任憑你有多大的本事,現在你一定抓不穩手術刀。”
陳崇州雙手倏而攥拳。
距離手術臺仍有數米,沈楨小腹的血跡像是一張天羅地網,勒得他喘不過氣,寸步難移。
鮮血與羊水沿著膝蓋淌下,浸濕了手術單。
饒是他一向鎮定自若,沒畏懼過什么,也震撼得當場松開手。
手術刀的銀白光暈折射于他眉目,犀利,鋒寒。
“老喬——”陳崇州拼力克制,然而那一灘密密麻麻的血肉,沖擊他語不成語,調不成調。
強烈的窒息感在心底崩塌,潰敗,淪為無際的廢墟。
“你保住她,求你了。”
喬藤手上的刀尖一頓,旋即偏頭,護士替他擦拭額頭的汗漬,夏主任返回,“你接力我,手速務必快,掐住出血的源頭。”
麻醉師繞過屏風,示意陳崇州出去。
王媛秋是婦產科的資深了,從總醫院調任麻醉科,認識陳崇州四年半,始終沒機會共事,卻久聞他是業界的翩翩公子,不止在市人民,省內二十七所三甲醫院,陳主任的“艷名”也排得上號。
上至icu彌留階段的老太太,下至育嬰室啼哭的新生兒,陳主任老少咸宜。
玩笑歸玩笑,可見在同行的眼中,心服口服他這副清俊的好皮相。
那股禁欲系的風流味道,女人愛得死去活來,自詡情場高手的男人,撞上他,也慘遭滑鐵盧。
如此失控的模樣,實屬難遇。
轟動了全科室,幸虧廖坤在三樓生-殖科,趕來和蔡醫生聯手控制住他。
陳崇州練過搏擊術,雖然不精,可粗淺的皮毛,也折騰得蔡醫生夠嗆,他齜牙咧嘴按摩大腿,“差點踢壞我命根子!我他媽最近造二胎呢!”
廖坤強迫他坐下,緊接著,坐在他旁邊,“你十年前學過婦科,你有臨床經驗嗎,添什么亂?”
陳崇州掩面,食指反復刮眉心,“如果她以后生不了。”
“那不生唄,前任姜院長丁克,和老婆養了八條狗,回家鏟屎累得跟孫子似的。你不嫌棄沈楨就行。”廖坤安慰他,“喬藤的醫術你不清楚?那些官太太傻啊,舍得砸重金聘請他當私人醫生,她們難道錢多燒得慌?”
他捂住臉,胸口急劇起伏,“陳智云和易鴻文打了招呼,逼易名撤銷證詞,和平區局已經釋放了倪影。”
廖坤納悶,“你三叔呢?他號稱鐵面閻羅王,省里的二把手都發怵他,張盛那么大膽子,在他眼皮底下開綠燈?”
“缺少證據。”陳崇州手微微發顫,神情倦怠至極,“佟嬌承擔了所有罪行,轉賬沒有備注借款,法律范疇的詐騙罪和傷害罪均不成立,倪影完全不算嫌疑人。”
廖坤問,“醫院攝像呢?”
他搖頭,“事發的前后三天,倪影沒出現。”
“有高人背后指點吧?倪影的手段也就勾搭男人撈錢而已,這么縝密的籌謀布局,篩選敢死隊,應付審訊,她恐怕沒這腦子。”
陳崇州面容陰翳,一不發。
次日早晨護士查房,尿袋干干凈凈,沈楨的傷口邊緣也清理得干爽,沒發炎,沒紅腫,明顯精心照看了一夜。
她愕然,“陳主任,您沒睡覺嗎?”
陳崇州揉鼻梁,淡淡嗯。
“您對沈小姐可真好,她是您的未婚妻?”
他手勢停下,片刻,繼續揉,沒答復。
“隔壁的蔡太太,老公是臺灣人,在內地做生意,她生產一星期了,老公沒露面,簡直不是東西。”
護士在輸液瓶內注射了消炎藥,記錄好體溫心率,走出病房。
或許針扎得疼,陷入昏迷的沈楨有了知覺,脖頸恍恍惚惚掠過一絲觸感,是粗糲溫涼的手掌,梳理她的長發。
她眼睛時睜時闔,男人逆著光,那張臉鍍了一層虛無零碎的橙白,尤為不真實。
他收回手,沉默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