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搖搖頭:“自殺。”
魏恒不禁又看了他一眼,再次回頭看了看秦放口中‘自殺的前男友’。
秦放依舊在專心致志的打游戲,在一陣迅如猛狗的操作后,他們的隊伍還是被團滅了,他呲牙低罵道:“靠,真他媽佛性,人都不會殺。”
說著重整隊伍,又開了一局。
雖然他說的話辦的事看似沒心沒肺,但是魏恒卻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一絲留白,那絲留白使得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急需什么東西填滿。
魏恒很清楚秦放需要的是對故人的緬懷和追憶,于是他不忍不問:“你們交往了多久?”
秦放提著一側唇角露出一抹極淡的苦澀笑意,說:“十個小時。”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意料,魏恒不再追問,等他自己說下去。
秦放手指如飛般點擊著手機屏幕,嘴里也沒耽誤和魏恒聊天,道:“他是我鄰居,比我大幾歲,從小把我當弟弟帶著。我們倆之間,是我主動,是我纏著他。他一直沒有給我回應,直到一天晚上,他領我出去開房,完事兒我們躺在床上,他說從今以后他就是我男朋友,我們會在一起很久。結果第二天,他就吃安眠藥了。”
不知指代方是誰,秦放低罵了一句:“靠。”
魏恒適時的給出一點反應,道:“為什么?”
秦放忽然笑了一聲,觸摸屏幕的動作輕柔了許多,感嘆似的道:“說不清楚,我們三個人,一攤爛賬。”
三個人?
魏恒心有疑惑,但是沒有說出口,直覺告訴他,那個還未被秦放說出口的第三個人在他們三個之間充當的角色,或許比已經自殺死去的季寧安扮演的角色更加重要。
這一局打的很爛,他們的隊伍依舊沒能沖出對方的包圍,接二連三的送了人頭。秦放也不像方才一樣著急上火,指天罵地,他好像瞬間成熟,沉穩了許多,就連聲音都變的溫柔。
“韓斌。”
猝不及防的,秦放說出韓斌的名字。也不需要誰發問,又道:“韓斌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會自殺的人,季寧安死了以后,還是他打電話通知我。”
秦放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他對我說,‘我們三個人需要坐下來談談,我在寧安家里等你’。當時我以為他瘋了,我和季寧安都在一起了,他還想跟我聊什么?結果我到季寧安家里一看,季寧安已經死了,他就坐在旁邊,對我說‘我必須向你坦白,他對我說過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還說,讓我照顧你。’”
秦放的聲調驀然一沉,咬牙道:“這個混蛋,他知道他會死,他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此時魏恒作為一個局外人已經沒有插話的余地了,他能做的只是扮演好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秦放把手機一關揣進口袋里,然后仰起頭看著遠處長輸了一口氣,等到情緒恢復了幾分冷靜,才接著說:“韓斌是季寧安的朋友,本來我和季寧安的圈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季寧安做過的最蠢的事就是把韓斌拉進我和他之間。”說著,他疑惑道:“他為什么介紹我和韓斌認識?他從來沒有給我介紹過他的朋友,只有韓斌是唯一的例外。更可笑的是,我見到韓斌的第一眼,竟然就喜歡上他了。我一直以為我喜歡季寧安,直到見到韓斌,我才發現我對季寧安只是依賴,或者說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歡他。但是已經晚了,我已經對季寧安表白了,我纏了他十幾年,我的童年,少年,青春的所有回憶全都在季寧安身上,我以為我能喜歡他一輩子。”自嘲似的,秦放搖頭低笑:“結果還不如第一次和韓斌見面,和韓斌待在一起的那一個下午。”
秦放回過頭,看著季寧安那雙永遠溫柔,永遠憂郁,也永遠沉默的眼睛,道:“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或許是因為秦放信任他,才把這些話說給他聽,但是魏恒卻不理解甚至不贊同他的行,更不認為他現在追憶季寧安的方式有任何可取之處。
其實這些事無需琢磨,因為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已經永遠的沉睡了。秦放再什么思考都無濟于事,更沒有意義。但是現在的秦放顯然還沉浸在不愿接受季寧安自殺的事實,迷失在季寧安留下的謎題當中。
秦放只顧著思考答案,卻忘了出題的人已經死了,無論他得出什么結果,都沒有人替他驗證。所以他永遠不會得出正確的答案,如果他不能認清這一點,放下對季寧安的緬懷和愧疚,他將永遠生活在惶惑當中。
魏恒甚至有些無情的想,一個活人怎么能被一個死人長久的控制。
秦放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然后伸手拉了魏恒一把,打了個哆嗦:“這地方待久了陰氣重,走走走,出去。”
魏恒落后兩步走在他身后,沒一會兒就聽到秦放在吹口哨,是深情又歡快的天空之城變奏版。
魏恒忽然覺得,或許秦放早已看明白了,只是暫時的不愿走出來而已。他是在以折磨自己的方式向季寧安懺悔,因為他一直在為了自己的‘不忠’而負罪在心,盡管他和韓斌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墓園門口斜對面的松樹林邊停著一輛黑色凱雷德,一個穿著商務休閑裝的男人靠在車頭正在低頭看手機。
秦放站在門口,細細的看了兩眼對面的車,低聲說:“我去,他什么時候換車了?”
魏恒也朝對面看過去,一眼認出了那個正在按手機的男人是韓斌。
“魏老師,你開車了嗎?”
秦放問他。
魏恒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沒車。”
他們說話的工夫,韓斌已經發現了他們,很快把車開過去停在墓園門口。
韓斌下車,掃了秦放一眼,然后對魏恒笑道:“魏老師。”
“韓隊長。”
“來看朋友?”
魏恒一噎,心道這句話聽起來怎么這么扎耳朵。
在他們寒暄的時候,秦放繞著嶄新的凱雷德走了兩圈,眼睛里的艷羨之意很明顯,拍了拍車頭,對韓斌說:“我開一會兒。”
韓斌什么都沒說,直接把車鑰匙給了他。
秦放樂顛顛的拿著車鑰匙就要上車,拉開車門,回頭沖魏恒道:“上車啊魏老師,從這兒打車回市里得小一百快。”
魏恒剛想鉆進后座,又聽秦放說:“坐副駕駛,我還有話跟你說。”
他去看韓斌的臉色,韓斌臉上保持著紋絲不動的微笑,沖魏恒抬了抬手,給他一個‘請便’的手勢。
于是魏恒坐在副駕駛,韓斌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后座,習以為常的又拿出手機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放在方向盤上拍了兩下,道:“這幾百萬的車就是比我那幾十萬的車舒服。”
韓斌在后座按著手機,頭也不抬的說:“你可以直接開回家。”
秦放從后視鏡里瞄他一眼,說:“閉嘴吧您。”
韓斌抬起眼睛看著他笑了笑,不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魏恒和秦放閑聊,雖然秦放熱情高漲,但是擋不住魏恒反應冷淡。外加魏恒此時總有些心不在焉,就連和秦放討論尸體都提不起興趣,一路看著窗外的郊外風景,隨時都會闔眼睡著的樣子。
話題七扭八扭的,又被秦放拐到了魏恒身上,忽秦放然問他:“魏老師,剛那個人真是你男朋友?”
魏恒本來都快睡著了,因為他這句話忽然清醒,胳膊架在車窗上抵著額角,微微側眸看著秦放,道:“嗯?”
秦放看了他一眼,笑說:“我怎么覺得不太像。”
“……像什么?”
秦放一臉沉思狀的搖了搖頭,道:“你們倆之間沒那種氛圍。”
魏恒無端有些緊張,不由自主的合攏衣襟,挺直腰背,微笑著問:“什么氛圍?”
秦放想了想,道:“說不上來,就是挺沒內容的。”
魏恒不知道他口中的‘沒內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鄭蔚瀾露給他什么破綻。既然秦放已經看穿了他的謊,他也沒有堅持的謊稱鄭蔚瀾是他男朋友。
本來就是一個無足掛齒的小誤會,沒什么存在的必要。
見魏恒既不肯定,也不反駁,只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秦放端詳他兩眼,忽然笑了:“還真不是啊?”
魏恒:……
合著他也是在亂猜。
秦放又道:“那你是不是單身?平常我也沒見你和誰走的近。”
魏恒語焉不詳的笑了笑,算是給他一點回應。
秦放忽然拍了兩下方向盤,道:“我就說吧,你肯定是單身!”
不等魏恒有什么反應,秦放像吃了一嘴蜂蜜屎似的,樂的眉開眼笑,說:“那我還有機會!”
魏恒:……
他們表兄弟兩個真的不是商量好的嗎?
“秦放。”
一直悶聲不吭的韓斌忽然叫了秦放一聲,聲音不冷不熱的。
秦放呲著牙還在笑,聞聲樂顛顛的透過后視鏡往后瞅了一眼:“干嘛?”
韓斌的眼神有些雖然平靜,但是很有攻擊性,和他對視久了,難免心生懼意。
他就這么看了秦放一會兒,忽然笑了笑,說:“好好開車,別聊天了。”
秦放臉上頓時就不那么痛快了,跟沒聽到似的,又說:“魏老師,晚上我帶你去一家酒吧,你肯定沒去過,是一澳大利亞人開的。老板在店里養了袋鼠,喝瓷實了就開始摔瓶子砸吧臺,熱鬧的很。”
光聽他這么說,魏恒就非常的不想去,就沒搭茬。他也不敢和秦放搭茬了,因為他察覺到的到韓斌一直在后面盯著他,那冷刺似的視線扎的他后脖頸癢的很。
二十幾分鐘路程過去,他們已經到了市里,魏恒隨便在鬧市區找了個地方要求下車。
秦放不肯放他走,把車停在路邊,拽著魏恒的手腕不放他下車,說要請他吃晚飯,吃完飯直接去酒吧看袋鼠。
魏恒自然是不肯去,想盡辦法的和他周旋。
就在他們各自堅持的時候,韓斌忽然下車了,打開副駕駛車門掰開秦放箍在魏恒腕子上的手,然后握著魏恒胳膊扶他下車,說:“回見,魏老師。”
說完,他坐在副駕駛,砰的一聲拉上了車門。
韓斌鎖死車窗,張開手在秦放面前晃了晃,問:“看得見我嗎?”
秦放支棱著眼皮瞅他一眼,說:“油頭粉面的小人精。”
韓斌點點頭,冷笑:“看來我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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