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廣場邊兒停著一輛黑色東風,魏恒走過去直奔副駕駛,車門卻拉不開,他用力拍了拍車窗,很快,車門從里面被推開了。
鄭蔚瀾見他一臉驚慌狀坐在副駕駛,安全帶還沒拉好就催促道:“快走。”
鄭蔚瀾依發動車子,才問:“怎么了?后面有狗攆你?”
魏恒不答,在后座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半瓶下去,又分秒不歇的拿出手機,喘著粗氣道:“我給你發一張照片,你查一查照片上的圖案。”
魏恒辦事一向有條不紊沉著冷靜,屬于就算被人拿槍指著腦袋還能抽根煙冷靜下來等死的類型,此時卻火急火燎的像是在交代后事,這讓鄭蔚瀾很詫異。
“誒誒誒,你慌什么,先把氣兒喘勻實了。”
魏恒懸在手機屏幕上方的手指一頓,果真半晌沒動靜,等他把氣息調整平穩了,忽然把手機往腿上一扔,扶著額頭重重的嘆了一聲氣。
鄭蔚瀾一邊開車一邊錯眼瞄他,擔憂道:“怎么了到底?你暴露了?”
魏恒閉著眼,咬著牙:“不咒我,你能死?”
鄭蔚瀾瞄他兩眼,道:‘那也不能夠。’
手機響了一聲,他拿出來一看,是魏恒剛才給他發的照片。照片拍的略顯匆忙,背景有些虛影,不過焦點所在的‘表盤’鑰匙扣還算清晰。
“這是什么東西?”
魏恒歇了一會兒,又喝了幾口水,已經恢復了冷靜:“物證。”
鄭蔚瀾猛地看向他:“你看到東西了?”
魏恒點頭,不緊不慢的又喝了一口水,道:“稱得上線索的東西只有這個鑰匙扣,我懷疑是兇手留下的東西。”說著皺了皺眉:“上面的圖案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查清楚。”
鄭蔚瀾索性暫時停車,細細的看了一會兒鑰匙扣,疑惑道:“聽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這圖案有點眼熟。”說著看他一眼,問:“那些警察還在找常念?”
礦泉水瓶子在魏恒手里被捏的咯咯作響,嚴重變形,而魏恒全然未覺,冷冷的盯著擋風玻璃,道:“只是懷疑,沒有證據。他們或許還沒有停止對常念的搜捕。”
鄭蔚瀾嗤笑一聲,揣起手機,開車匯入公路:“瞎他媽折騰……既然你能看到東西,那是不是說明邢朗已經信任你了?”
聽到‘邢朗’這兩個字,魏恒心里猛地一顫,手里的水瓶差點脫手,故意板著臉說:“不知道,別提他。”
鄭蔚瀾扭頭看他一眼,只能看到他沒有一絲表情和溫度的側臉:”怎么了?他懷疑你了?”
魏恒用力的捏著水瓶,勉強維持冷靜:“我說了,現在別提他。”
“行行行,不提他。”
鄭蔚瀾讓他自己冷靜了一會兒,等到他臉色不再那么難看,才說:“既然你看到東西了,那咱們現在能撤嗎?”
魏恒果決道:“不行,現在不是時候。”
鄭蔚瀾無奈的搖了搖頭:“如果找不到呢?你還打算在警局干一輩子?”說著嘆了聲氣,道:“有句老話說的好,天底下沒有密不透風的墻,你只要待在……”
魏恒皺著眉頭,煩不勝煩的指了指前方的人行道:“你想從那個推嬰兒車的女人身上碾過去嗎?”
“不啊。”
“那你還不減速?”
不年不節的工作日,五泉山墓園很寧靜,大片大片的松樹林圈著一片四四方方的墓園,陽光靜靜的灑在青石路面,像是積了一層水,四周的草木從里不時響起一兩聲秋蟲的低鳴。
鄭蔚瀾把車停在墓園門口,從后座拿出兩束花,遞了一束給魏恒。
魏恒捧著花,率先走進墓園。
除了他們兩個,偌大的墓園里難尋其他人的身影。讓人走在其中也不由自主的保持沉默,沉浸在這片無喜無憂,安詳永恒的寧靜中。
“我打聽到馮光的下落了。”
鄭蔚瀾有意壓低了聲音,似乎是怕打擾到什么人。
此時聽到馮光這個名字,魏恒忽然有些恍惚,似乎已經快遺忘了他一直對這個人耿耿于懷的原因。
見魏恒沒有反應,鄭蔚瀾接著說:“他現在住在鑫之源小區,在大西門服裝批發市場看場子,他上下班的路線我也摸透了,什么時候過去找他?”
魏恒依舊沒有說話,只靜靜的拾級上臺階,遙望著松樹林的盡頭邊矗立的最后一排墓碑。
鄭蔚瀾又等了他一會兒,才聽到他說:“算了。”
鄭蔚瀾停了一步,連忙追上他,詫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算了。”
魏恒淡淡道:“就算他記得我又怎么樣?我能做什么?”說著一笑:“殺了他嗎?”
“你就不擔心他跟警察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嗎?”
“擔心,但是擔心沒用。”
魏恒頓了頓,語氣驀然低沉了許多:“你有時間的話還不如回那片林子看看。”
“林子怎么了?也被挖出來了?”
魏恒皺眉,憂慮道:“沒有,但是我最近總是有些不放心,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
鄭蔚瀾捏捏他的肩:“別想這么多,林子很安全,就算被挖出來了,和你也沒有……”
他這邊話還沒說完,忽聞打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魏老師?”
魏恒循著聲源轉頭一看,才看到已經被他們丟在身后的一排墓碑后坐著一個男人,那男人就坐在距離中間過道只有三塊碑的墓碑前,拿著手機不知在干什么。他看到魏恒的正臉,才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道:“還真是你啊。”
魏恒渾身一僵,勉強笑道:“秦主任。”
以此同時,他把手背到身后,對鄭蔚瀾打了一個手勢。
鄭蔚瀾不著痕跡的把兜在下巴的口罩戴好,壓低了鴨舌帽,安靜的站在魏恒旁邊。
離開法醫室,秦放脫下了一成不變的白大褂,穿著一身簡約入時的休閑裝,暗紅色的棒球服歀外套在墓碑和青松的背景中尤其乍眼。
“真巧,沒想到還能在這兒碰到你。”
秦放瀟灑不羈慣了,不僅穿著和此時的環境不符,那興高采烈的語氣也和此時的環境格格不入。
魏恒靜靜的說:“嗯,我們來看個朋友。”
秦放往前走了兩步,朝鄭蔚瀾伸出手,笑道:“你好。”
鄭蔚瀾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對魏恒說:“那我先上去了。”
他緊走幾步,拐入西邊一排墓碑中,往深處走去。
秦放看著他隱在墓林中的聲音,贊道:“你這朋友個子真高,腿真長,都能當模特了。”
魏恒微微笑了笑,沒搭話。
秦放忽然‘誒?’了一聲,看著魏恒問:“他就是你男朋友?”
魏恒目光平靜的看著他,頓了頓,點點頭。
秦放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眼睛恨不得追著鄭蔚瀾跑出二里地,直到鄭蔚瀾沒影了,才把目光收回來,惋惜道:“晚了一步呀。”
魏恒裝作沒聽出這句話的深意,指了指鄭蔚瀾消失的方向,道:“待會兒聊。”
往上走的途中,魏恒看了一眼最后一排墓碑,然后沿著鄭蔚瀾留下的線路拐入一列墓碑,在最后一塊碑前看到蹲在地上正在抽煙的鄭蔚瀾。
他徑直走過去,拿走鄭蔚瀾手里的花,連同自己手中的一起扔到松樹林中,看著面前陌生的墓碑,道:“待會兒你一個人先走。”
“那你呢?”
魏恒道:“我和你一起走,秦放肯定會提出同行,如果他沒有開車就會搭你的車,到時候更麻煩。”
“那個男的也是警察?”
魏恒低低嘆了口氣,道:“不是,他是支隊的法醫,也是邢朗的表弟。”
鄭蔚瀾張了張嘴,說:“臥槽……”
在陌生人的碑前待了十幾分鐘,然后鄭蔚瀾按照計劃獨自離開。又過了十幾分鐘,魏恒才沿原路返回,下臺階的時候聽到剛才碰到秦放的地方傳出陣陣游戲音效。
起初那聲音很模糊,隨著他越走越近,某爆款手游中的音效變的愈加清晰,魏恒才確定秦放是真的在墓園打游戲。
秦放還坐在一塊墓碑的石階上,聽到腳步聲逼近,操控著手機里的人物頭也不抬的說:“魏老師,你男朋友怎么自己一個人走了?”
“他還有事。”
秦放潦草的點點頭,然后抬起屁股往左邊挪了一點,給他空出一個位置,道:“坐。”
魏恒:……
他不知道秦放為什么可以做到像是邀他一起吃飯似的,邀他同坐墓碑前。
他撩起大衣下擺,坐在秦放身邊,先看了一眼秦放身上那件時尚的暗紅色外套,然后看了一眼為他們提供座位的墓碑主人。
很意外,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樣貌很年輕的男人,下方刻著他的名字,季寧安。
這位卒于14年,僅僅只有二十七歲的季寧安先生正在通過一張黑白照片對著他們微笑。僅從依照中就足以看出,他生前是一個沉默溫柔,斯文俊秀的人。
像是察覺到魏恒在看著墓碑上的人,秦放迅速的點擊著手機屏幕,道:“唔,他是我前男友。”說完又大可不必的補了一句:“已經死了。”
他的口吻輕松隨意的好像在說著今天的天氣不錯,魏恒著重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側臉,依舊沒有在他臉上捕捉到絲毫多余的情緒。
“生病了嗎?”
魏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