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楊氏沒有否認,只道:“我知道。所以,眼下有人要損我的面子,我自是要動手了!”
“可你這面子無論如何都保不住的。”老者說到這里,掀起眼皮瞥向楊氏,提醒她,“你知道的,那船要翻了!”
“我便是知道這個,才會來求族老的。若不是那船要翻了之事,旁的事哪里需要族老出馬?”楊氏平靜的說著,手忽地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她道,“我需要有個名正順的理由跳船,正好趁著那又蠢又壞的貨色翻臉時跳下來,即便受傷,那也只是些皮肉傷罷了。”
“前頭那些年我得了面子,眼下,我想求個里子。”楊氏說著,看向面前的老者,“正巧借那想攀高枝,喜歡仰仗他人的籠中雀之手跳下來。”
聽她提到‘籠中雀’三個字了,老者瞇了瞇眼,似是倏然意識到了什么一般,忽地看向她的小腹,厲聲問道:“妍娘,你肚子里這孩子是誰的?”
楊氏看向老者,沒有說話。
這模樣落在老者眼里不由一愣,待反應過來之后,臉色頓變:“難道你也想做那籠中雀不成?”
“我不需要仰仗他,我自己便能過活。”楊氏抿了抿唇,說道,“只是對那太蠢的,我拉了那么多年,實在拉不動,累了!”
一陣狂風自一旁開著的窗邊涌了進來,案幾上燭臺里的火苗在這夾雜著大量水汽的狂風中被吹的搖晃不已,一道驚雷撕裂夜空,照的窗邊的老者臉色一片慘白,看著抿唇不語的楊氏,他顫著唇,再一次開口了:“妍娘,你實在是太過聰明且自私了!”
楊氏掀起眼皮看了眼老者,凄白的雷光下,兩人的臉都是慘白如紙:“我沒辦法!族老,我不知道你說的第二條路適不適合我,可第一條路,我確實后悔了。我能讓他身體壞了,還能讓他的心也以為自己是離不得我的。我能騙他們所有人,卻偏偏只有我自己是騙不下去的。我實在太清楚他的本性了,也知道他為什么這般聽話。更清楚這樣一個配合著我演戲的又蠢又壞的貨色其實是配不上我的。我一直在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得到的,卻只有當年羨慕不已的那幾聲虛榮的恭維聲罷了。甚至連兩個兒子都不隨我,一樣蠢得很,沒有半分用處,我后悔了!”
“那面子的風光我已經得到過了,到手之后才發現不喜歡,所以眼下我想要里子。”楊氏說道,“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全然配得上我,甚至我都自覺有些配不上他的那個人了,他或許還能給我一個聰明似他這般的孩子,我很滿意。”
“你都知道自己有些配不上他,他那般一個比你還聰明自私之人為何肯吃這樣的虧?”老者看著楊氏,雙唇顫顫,慘白的面上露出一絲決然之色,“你都在時刻算計著你與你那夫君之間你吃虧了這等事,他難道不會算同你之間誰更吃虧這種事嗎?”
“我知道。”楊氏當然不是那等蠢人了,她對老者說道,“但我知道他會同意的。”
“他當然會同意了,因為他想讓你將老夫也拉下去淌這混水!”老者看著楊氏,面上閃過一絲怒容,“你以為他是看上你了?他那是看上老夫了!”
“我知道。”看著面前的老者,楊氏點頭說道,“所以有族老在,這便是我的底氣!”
“可你的底氣是老夫的晦氣!”老者死死的盯著面前的楊氏,眼里的怒意越積越盛,“老夫好不容易及時抽身,激流勇退,便是不想讓整個楊氏一族陷入泥沼之中,你這般……你這般……”
“族老,這偌大的楊家真正做事的也只有那么幾人而已,您是一個,我也是一個。”楊氏看著面前的族老平靜的說道,“之前是您在扛,你退了之后,這楊氏族內之事出面的都是我,所以說是我在扛也不為過。”
“既然這偌大的楊家是你我在扛,那這楊家自是生也隨我,死也隨我……”
“放屁!”面對一臉慷慨陳詞,頗有幾分梟雄姿態的楊氏,老者出口便是一句謾罵,“你以為你做了什么?扛了些內宅之事便叫扛起楊家了?你當我弘農楊氏祖上數百年的積淀,當我楊家那些在外做著你那看不上的不入流小官的族人是擺設不成?你有什么資格說出這番‘生也隨我,死也隨我’的話?又有什么資格將整個楊家拖下去,為你做的孽趟渾水!”
看著突然憤怒翻臉的老者,楊氏垂下了眼瞼,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說道:“族老,您既為求一身干凈,很多事都是讓我出面的,我自是少不得沾上一身泥污的。眼下我這族老的臟手想求個好的結局,不想走那世間大半臟手的悲慘結局,這所求難道很過分?”
“你也知道這世間大半臟手的結局都是不好的,那昔日就別從老夫這里拿好處!”老者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再聰明,既是楊氏女,當年若沒有老夫點頭,你哪里能這般出頭?老夫一句話能讓你在那庵堂里抄上一輩子的佛經!既拿了老夫的好處,有些過分所求還是收起來的好!”
“可我聰明又自私啊!”楊氏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老者,笑了,她的手緩緩覆上了自己的小腹,“我自然是比不過族老的手段的,可我已經將我知道的都告訴了他。族老,你以為我這聰明又自私的臟手是靠什么活著的?若不是已然告知了他,怕是今日我就要突然暴斃,帶著那些秘密進墳墓了。即然知道族老下手一向是穩、準、狠的,所以……我又怎敢不帶一點依仗的獨自前來見族老?”
“靠你還是他的施舍同憐憫嗎?”楊氏笑著搖了搖頭,“他想拖你下水,必然需要一枚與你連接的結,我就是那道結,我靠這個而活。”
“所以,眼下我腹中這個孩兒至關重要,他當然不會信任我,可我腹中有這個他血脈相連的孩兒,一旦族老同他綁上了,必然需要一個極信任之人,沒有誰會比我腹中這個孩兒更適合的了。”楊氏說到這里,忽地笑了,她開口坦,“所以,我其實還是不甘心不如鄭氏那等女子的。先時挑中郭家郎,就是膽子太小了,不敢拖族老下水,以至于只能在自己掌控范圍之內挑個生的好看些的草包,累的自己跟個草包一起過了這么多年。忍著對他的嫌棄忍久了,憋屈的到底還是自己!這般一想,其實我早該如此的,有族老壓陣,再輔以手段,這大榮有哪個夫君是我不能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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