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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八章 臭豆腐(二)

      趴在案上歇息的小吏們有氣無力的聽著那幾個渾身帶著酒氣,卻醉意全無的漢子磕磕巴巴的說著事情的經過。

      “那書生就站在橋與路之間,臉上流著血淚,那紅白兩支隊伍一撞便燒起來了,那瞎嚷嚷的書生身上也被火燒到了,慘叫起來,一會兒的功夫就燒成黑炭了……”

      雖對方身上酒氣濃的三尺開外就能聞到那股子酒味了,可看那驚慌失措的神情,顯然對方已被當時目睹的那一幕完全嚇醒了。

      事實上不說酒鬼了,就連未喝酒,連夜被人請回來的劉元等人聽罷也嚇了一跳。

      “這說的……我還以為在看鬼怪話本子呢!”劉元摸了摸鼻子,對一旁的白諸說道,“又是半夜迎親又是紅白事相撞的,比鬼怪故事還鬼怪故事!關嫂子他們聽了又能高興多個談資了。”

      上回劉家村那事也是如此,關嫂子他們逢人就是一拍手,得意道‘看我先前說的準不準?是鬧鬼了吧?’這話只要聽到了,一開始劉元還會一次次的糾正道‘不是鬧鬼了,真相是那劉耀祖殺的人’,關嫂子等人聽的都很是認真,一問也都知道是劉耀祖殺的人。可一個轉身的功夫,劉元又能在旁的地方看到他們在那里得意吹噓道‘看我先前說的準不準?是不是鬧鬼了?’

      如此糾正了幾次,眼見還是老樣子,真問起來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一個轉身去外頭吹噓還是將‘鬧鬼’二字掛在嘴邊。

      后來劉元也明白了:關嫂子他們并不是不知曉真相,只是比之真相來,更喜歡那能去外頭吹噓的‘鬧鬼’傳聞與那能一張嘴靈驗的‘半仙’名頭罷了。

      當然,作為辦案的寺丞自是不會如關嫂子他們一般閉眼不看真相,只胡說八道吹噓的。就譬如眼下這將幾個酒鬼駭醒的一幕,雖說似極了鬼怪故事,可于劉元等人而,卻是還未到現場,便已知曉這多半是個障眼法了。

      障眼法使出來自是要給‘眼’看的,如此……自是要有對著使障眼法的那個人才是!可眼下這所謂的障眼法與之看的對象卻是面前三個咋咋唬唬、驚慌失措的酒鬼。

      酒鬼顯然是被那鬼怪故事似的障眼法駭到了,對此深信不疑,堅稱‘有鬼!’,不過好在辦案的不是酒鬼,而是他們。

      衙門里畫人像的小吏正認真將酒鬼話語中描述的書生模樣細細描畫著,畫好了一張,便舉起手里的畫像問那三個酒鬼:“那書生可是生的這般模樣?”

      三個酒鬼盯著那小吏畫的人像看了會兒,便搖頭道:“不對!眼睛好似要大點,眉毛好似還要再濃點……”

      一聽這話,重新磨墨的小吏便瞥了眼那三個酒鬼,又看了看手頭一摞畫廢了的人像畫,不由嘆氣道:“你等能描述的準些嗎?都是照著你等描述的畫的,廢了這么多張了……誒,林少卿?”

      正嘆氣準備重畫的小吏眼見一旁自過來之后便一不發,聽著酒鬼嚷嚷著‘有鬼!’若有所思的林斐忽地走了過來,拿起那筆架上的筆,蘸了蘸墨,而后便開始在那紙上勾勒了起來。

      比之畫人像的小吏那細膩的筆鋒,林斐卻只寥寥勾勒了數筆便落了筆,將筆放回了筆架上,而后將自己畫好的人像畫舉起來,問那三個酒鬼:“你等看到的,那摔了右臂的書生可是生的這般模樣?”

      寥寥數筆當然比不上專畫人像的小吏那般描畫細致的,只是雖落筆勾畫的書生輪廓十分粗獷,可那書生眼里的不甘、絕望以及那瘋瘋癲癲、喜極而泣的神態卻是讓三個酒鬼只一眼便認了出來,當即驚呼道:“誒!就是他!就是他!”

      酒鬼先前不曾見過那書生,也只是隔著濃濃的夜霧瞧了這么一眼。人的注意力總是只有這么多的,彼時又有如此招搖顯眼的紅白兩色隊伍在側,只這一眼究竟能看的多細致?更遑論那書生臉上還在流血淚。

      能一次就畫出讓酒鬼點頭驚呼“就是他!”的畫像倒不是林斐畫工如何了得的緣故,而是如此情形之下,酒鬼能記住的除卻那書生的一番穿著打扮以及斷了的手之外,自也只有那剎那間的神情了。

      眼見酒鬼認了出來,畫人像的小吏松了口氣,嘆道:“我畫了這么多次也未畫準,還是林少卿厲害,只一次就畫準了。”

      林斐卻并未如小吏那般松了口氣,而是搖了搖頭,垂眸看向手里的畫像一不發。那一身重孝的打扮以及折了的臂彎簡直似極了今日見過一面的梁衍,當然,是不是梁衍,等趙由跑一趟回來便知道了。

      正這般想著,問個話的功夫已經跑了一趟的趙由回來了,帶來的消息除卻按說早該回家的梁衍至現在還未回家之外,還有梁衍今日剛還了一筆債窟窿的事。至于那債窟窿怎么還的,聽那借錢給梁衍之人唏噓道:“梁衍說是折了一只手換的,當場掏出了一大包銀子來。可我眼里看到的卻不是那一大包銀子,而是那裝銀子的荷包還真是精細,上頭那繡工……嘖嘖嘖,一看便是最精細的蜀繡,也不知什么人給梁衍的。就那一只荷包拿去當鋪當了,也值不少錢呢!他這折的一只手還真是走大運了!”

      聽著趙由一板一眼的帶話,林斐眉頭下意識的擰了起來:作為親眼看到皇陵前那一幕沖突之人,他當然知曉荷包是郭家二郎的了。

      訛郭家二郎的錢,用訛到的錢去填補債窟窿,至于那債窟窿……則是請大師做法欠下的。如此……看來看去,這因果按說也牽連不到幾百年前的梁公身上,可想到今日墓碑被人潑了污血的梁公,以及那些大師口中嚷嚷的‘梁家這位要鬧了’,林斐便忍不住搖頭。

      梁衍幾乎不事生產,吃的用的盡是幾百年前的梁公傳下來的,他可以怨很多人,恨早逝的父母不出息,恨那些大師只收錢做法卻不見半點法力顯現,卻偏偏將禍水引到了皇陵里最無辜,且還是真正給了梁家后輩飯食所依的梁公頭上。

      真就應了那句話——欺負死人不會開口說話!若是梁公活著,哪里還有梁衍以及郭家兄弟撒野的地方?

      該回來的梁衍至今未歸,聽起來死的這個人越發像是梁衍了,更何況他這畫像也是照著梁衍的神態來畫的……當然,是不是真的梁衍,單憑一具燒成焦炭的尸體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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