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斜了灰衣仆婦一眼,抬手示意,兩個婆子沖在前頭,直往正屋沖進去。
灰衣仆婦一下子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沉悶的嚎叫,掙脫捉著她的婆子,拎著裙子飛快的沖進正屋。
宋氏被她嚇的連往后退了兩三步,抬手輕輕拍著胸口。正皺眉間,灰衣仆婦的尖叫聲從屋里傳出來:“姑娘!不好了!來人了!有人來了!知道了!來了!”
宋氏高挑著眉梢,長長的舒了口氣,露出滿臉的笑容,轉頭看了眼宋嬤嬤,宋嬤嬤也是滿臉笑容,沖著宋氏連連點著頭。
兩人緊走幾步進了屋,宋嬤嬤一腳進了屋,仿佛想起什么,轉身示意著婆子,婆子們會意,急忙奔出去抬了轎子進來。
宋嬤嬤陪著宋氏進了里屋。
整間屋子家俱極少,都是清一色的原色榆木,連漆也沒上過,窗前床上掛的都是清一色的本白麻布帳子,一片灰蒙蒙的死氣中,躺著個枯干瘦弱的婦人,正睜著眼睛,面無表情、空洞疏離的看著宋氏。
宋氏被屋里的灰敗和死氣撲的機靈靈顫抖了幾下,迎著肖氏空洞到沒有任何情感的目光,突然間悲從心起,心酸的眼淚滾珠般往下落。這也許也是她的未來……
宋嬤嬤嚇了一跳,急切道:“王妃,您這是怎么啦?”
宋氏忙搖著頭,用帕子按著眼淚,指了指肖氏,哽著喉嚨說道:“當年我見她……”
宋嬤嬤暗暗嘆了口氣,忙笑著勸道:“王妃那時候還沒長大呢,這會兒不是懷舊的時候,看樣子肖夫人病的不輕,得趕緊接回去延醫請藥。”
宋氏勉強笑應道:“嬤嬤說的是,你看看我,光顧著傷感了,來人!”
宋氏別過目光,不肯再看肖夫人那空洞的顏面,只吩咐著婆子:“快!把夫人抬起來,轎子不行!回去抬春凳來不及了,就用外間那張榻,把夫人抬到榻上,多鋪幾層被褥,千萬小心些!”宋氏自顧自熱鬧的張羅不停。
幾個婆子找了幾床被褥出來,鋪到外間的榻上,推開焦急慌亂的灰衣仆婦,小心的將肖夫人抬到了榻上,幾個人直接抬起榻,直往外出去,灰衣仆婦慌亂的扎扎著手跟在后面。
宋氏松了口氣,用眼角示意跟進來幾個護衛仔細搜一搜這屋子,自己扶著宋嬤嬤,款款出了正屋。
幾個婆子剛剛小心翼翼的將那榻抬出院門,沒走兩步,慧清師太跑的如一團風般直撲過來,灰衣仆婦看到慧清師太,仿佛一下子鮮活過來,急忙提著裙子迎過去叫道:“師太!她們知道了!她們搶人!”
慧清師太喘的說不出話,只撲過去死死拉住那張灰敗的榆木榻,看了眼閉上眼睛,根本不準備理會這一切的肖夫人,轉頭看著宋氏厲聲叫道:“你是什么人?太放肆了!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家眷!”
“是慧清師太吧?既來,自然是打聽清楚了再來的,要不是這太平府數一數二的尊貴人家,也不能勞動我們王妃的大駕,親自過來探病視疾不是!”宋嬤嬤用眼角瞄著慧清,譏諷中帶著濃濃的傲慢。
慧清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慘白,緊盯著微微抬著下巴,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宋氏看了半晌,身子漸漸萎頓成一團,半晌,才無力的說道:“王妃來探病,也得依著禮法,哪有探病把病人給探走的理兒?趙居士生病,家里自然有人來料理,王妃這樣做可不妥當,就是接人,也得等趙居士家里來了人才是正理。”
“趙居士?!”宋氏失笑出聲,居高臨下的瞄著慧清,譏諷的笑道:“這家人不就是林相么?你來了也好,正好給林相傳個話,他要是來了,就讓他到山下宋園來看肖姐姐好了,肖姐姐都病成這樣,連個太醫也不給請,雖說在外清修,可也是堂堂正正的相府夫人,難不成這才是你說的正理?這林家的仁義體統都擱哪兒去了?
行了,你起來,別擋著道!趕緊去跟你家主子說,肖姐姐我接走了,我明天一早再回去太平府,他的夫人可就隨他的意思了!”說到最后兩句,宋氏的聲音拖的長長的,透出濃濃的鄙夷。
慧清聽的渾身如披冰水,哪還敢再多辯半句,只好扶著榻沿站起來,雙手合什,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的對著宋氏彎下腰去。
宋氏愉快的輕笑了兩聲,扶著宋嬤嬤的手上了車。
宋嬤嬤卻沒上車,親自跟在肖夫人榻邊看護指揮著,眾人重新又小心翼翼的抬起肖夫人,徑直往宋園疾步過去。
遠遠的,一輛圍著靛青象眼格織錦緞圍子的寬大楠木車靜靜隱在一叢高大的灌木后,吳世承擰著眉頭,滿臉迷惑茫然的看著清風庵后搶人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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