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娘子倔強的拗過頭,一聲不吭。她就是個女人,怎么當男人看?她不是妖怪,她就是個女人!
范先生五味俱全的看著女兒,突然笑起來:“你跟你母親真像,你也跟你母親一樣好命,好,我不說你了,宗梁是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好男兒,你母親當年就是萬事以女書、孝經為準,想必你也一樣,那也好。
只一樣,你聽著,小五再怎么著,你放心,她決不會損了李家的清譽,李家一窩子山匪出身,也沒什么譽不譽的,你也一樣,我也一樣,都是落草之人,那些什么書香,算不上!
李家兄弟四個的親事,你放心,小五不會讓任何人插手,你大可放心,至于以后,你有子有女,要攀好親,只怕你還得打著小五的門旗號才能攀得上。這事也不用我多說,再過個三年兩年,你就算有眼無珠,到時候,你也能知道。你大可放心!”
范大娘子呆呆的聽著父親的話,這些話,她只聽懂了宗梁是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好男兒這一句。
范先生深吸了口氣,無力之極的揮了揮手:“好了,你回去吧。還有,從明天起,你別過去李家了,你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又是孝中,天天到李家去,這和你的女書孝經也不相符。再說,也省得讓小五連累了你們姐妹的清譽。從明天起,你就守著女書的規矩,守嚴實了,就在家里做針線吧,哪兒也不要去,連二門都不許踏出半步!”
范大娘子臉色青灰,抖著嘴唇看著父親。
范先生已經灰心到底,倒平和下來,看著女兒,目光悲涼,“你既然認準了你的道,那就謹守到底,去吧。”
范大娘子站起來,身子搖了幾搖,看著父親還想說話,張著嘴卻不知說什么才好,呆站了半晌,一路怔怔忡忡出了院子。
玉硯忙上前扶著她,走了十幾步,范大娘子才猛的喘過來一口氣,轉頭看著玉硯,低低的吩咐道:“你去找大爺,就說我要見他,這會兒就要見他!”
玉硯愕然無比,急忙點頭,扶著范大娘子要先送她回去,范大娘子一臉狠厲,用力推了玉硯一把:“你快去!”
玉硯被范大娘子推得往后連連趔趄了幾步才穩住,急忙提著裙子往李宅東院跑去。
范大娘子看著玉硯飛快的跑遠了,往自己的院子走了幾步,停住,想了想,轉身往李家花廳過去。
范大娘子站在花廳旁的假山后,往東院方向不停的張望,不大會兒,就看到李宗梁跟著玉硯,匆匆往角門奔過去,范大娘子忙閃身出來,紅漲著臉低低招呼了一聲,李宗梁急忙停住,范大娘子轉身進了花廳,李宗梁跟在后面也進了花廳,玉硯垂手站在花廳門口守著。
范大娘子在炕上坐了,揪著帕子,垂著頭,斷斷續續把剛才和范先生的話說了,抬頭看著緊緊蹙著眉頭的李宗梁,遲疑了片刻,又將織坊的事也說了。
李宗梁怔神的看著范大娘子,沉默了好半響,溫聲問道:“你現在是怎么個想頭?”
“我聽你的。”范大娘子揪著手里的帕子,垂著頭低低說道。
李宗梁看著她,斟酌了好半晌,才開口道:“上回回來,我也和小幺聊過,小幺說,在我這里,萬事都要以你為重。往后咱們成了家,我也得把咱們的小家放在頭一位,有一文錢,先盡著你和孩子用,有了富余再說別的。男人娶了媳婦,就得先對妻兒盡職盡責,不能再象從前那樣,義氣為先,小幺不光跟我說過這話,就是二槐,她也說過。你看,她雖說是妹妹,可論明理懂事,我不如她。”
范大娘子張了張嘴,李宗梁目光柔和的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范大娘子低低道:“我不是說她不好,她到底……再怎么,也是個姑娘家,我比她大,又念過書,出身……我是姐姐,長嫂如母,我總得……”
“要說這個,先生說的對,你不能總想著你比她大,總覺得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家,和你一樣,替她操心擔憂,總怕她哪一步沒走好,你這個做姐姐的有愧于心。
可是,別說你,就是我,就是先生,加一起,也不及她一半,她哪里錯哪里對,咱們根本就看不出來,她做的那些安排……那些安排你看不到,這些都不能怪你。我告訴你,她做的那些事,有時候事后我能明白,有時候是水生跟我說了我才明白,有時候水生說了,我還是想不大明白,有時候,水生說他也不明白,水生還說,他覺得,小幺肯定還做過很多事,我們根本就不知道。
你看,人跟人不一樣,小幺雖然是我嫡親的妹妹,可這份見識眼光智計,我不及她萬一,你是個本份的內宅姑娘,她那些事,你肯定聽都沒聽說過,就別去多想多操心了,你放心,小幺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能照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