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嵐!”韓頓嘶嚎起來。
不知哪里來的冷意瞬間將他包裹了。
他終于明白這一夜里他所踏過的路全都是他們合伙給他挖的坑。
從他所以為的把凌云閣去了云南的消息暗中傳給沈羲開始,他以為她會耐不住,她的確是耐不住了,但她卻沒有劫囚,而是暗中策反——
他至今不知道她究竟是以什么方式策反周黔的?
她不可能提到她是燕王府世子妃,蕭放是昔年滅秦兇手之一,說出來絕不利于她策反。
可如今不提,她就沒辦法給出能保他性命的保證——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讓他寧死也要站在她那邊幫他誣陷他的?
他甩了甩頭。
迷惘地望著大殿里這紛紛擁擁的人頭。
他曾經在這大殿里無數次居高臨下地睥睨眾生,無數次代替皇帝發號施令。
無數次地接受滿朝文武的禮數與殷勤,無數次地實現著他曾經有過的抱負和夢想……
然而現在,他成了孤家寡人,成了個棄兒!
他的發妻在誣陷他,恩師不管他,曾經匍伏在他腳下的這些官員們,都恨不能離他遠遠的了!
原來一個人要跌下來,竟這樣快。
“大哥,太后呢?”
他胳膊忽然被人攥住,韓縉顫抖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請太后出來,請她出來主持朝局!”
——是了!太后!
他的鄭繡!他青梅竹馬的戀人!
他還有她!
“請太后上朝!”他驀然間轉過身。朝著往日那人進出的殿門大吼。
只要她保他性命,哪怕是發配,他也有辦法東山再起!
……慈寧宮里,穿戴齊整的鄭繡望著陡然出現在屏風下的那人,石化般屏息未動。
“很意外嗎?”燕王負手踱過來,坐在圈椅上。
他身材修長,因此這樣隨意的動作看起來更顯出幾分難的風儀。
他甚至沒有穿朝服,而只是一身極為合身的精繡的藩王常服。
她呼吸停頓了半刻才緩緩恢復,捋一捋袖口,說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燕王并不回答,只是拿著只拇指大小的玉雕青蛙在指尖把玩。
這青蛙小歸小,一雙眼睛卻居然是活動的,隨著他的動作,兩顆黑珍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滾動。
鄭繡吃不透他想干什么,卻也不敢貿然喊人。
如此過了片刻,他才忽而抬了眼道:“擔心韓頓?”
鄭繡勃然色變!
未及開口,一扎卷成了卷的紙箋便啪地丟到她跟前——
“從李錠大殮,韓頓在停靈之處主持國喪時開始,到三天之前最后一次進宮與你商量凌云閣捉拿赫連人之事為止。
“他與你在宮中偷歡,總共趁夜進宮四十九次。還不包括日間假借各種議政之名義私會。
“具體的,要我念給你聽嗎?”
燕王已站起來,恢復先前負手而立的模樣。
鄭繡臉色倏然變得雪白!
……
“太后駕到!”
太監的聲音高亢地傳進大殿。
隨后,殿門處悉梭聲一片,華光四射之下,走出貴氣端凝的伊人來。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聲如雷聲,也如潮水聲,震耳欲聾。
鄭繡立在珠簾下,顫著唇望他,完美的妝容未能掩蓋住了她慘白的臉色。
她的眼是紅的,是有水亮的。
“紹逸……”她喚道。
他與她之間隔著滿朝文武,他沒有跪,只神色變幻不定地望著似近在咫尺的這張臉。
她不該是這樣的,她為什么要哭?
“燕王駕到!”
大殿之外的呼聲又如驚雷,驚得所有人都齊刷刷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