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離開重霄院之后,整個院子都寂靜了很多。
殷紅豆還跪在地上,她略微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帶著點鼻音道:“六爺,奴婢把碳點起來再去收拾細軟。”
“嗯。”傅慎時闔上眼眸靠在架子床的床框上,青紅金線綢帳撒在他的身后,襯得他絕俗的五官精致如畫。
殷紅豆沒急著起來,她靠近傅慎時一點,沉默了一會兒,才仰臉笑道:“六爺,賭坊很快就會開起來,年前您就能置辦自己的宅子,擁有自己的忠心下屬。您一定會大展宏圖,錢權雙得,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一定會的。”
傅慎時的睫毛輕微顫動,他緩緩睜開眼,慘白的臉稍稍恢復一絲血色,嘴邊抿了極淡的笑,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殷紅豆起身燒好碳,屋子里暖和了許多,傅慎時解下大氅,好像腿也舒服了些許。
當天下午,殷紅豆就跟時硯兩人收拾好了東西。
殷紅豆問他有沒有其他要帶的,他想了一會兒,才道:“刻章的東西都帶上。”
“這個帶了。”
傅慎時又道:“迷宮圖,帶上。”
殷紅豆一愣,心口猛然一跳,抬頭看了傅慎時一眼,才應下一聲,回書房去將卷起來收在青花瓷大肚缸里的迷宮圖帶上了。
傅慎時的生活就在重霄院這一方天地里,臨行時要帶上的東西,除開衣裳和一些佩飾,隨身之物實在少得可憐。
用過午膳,傅慎時歇了一會兒,廖媽媽就跟殷紅豆兩人合計起隨行丫鬟的事兒。
殷紅豆道:“翠竹翠葉不老實,獻媚邀寵,單單放她們兩個在院子里我也不放心,不如將她們兩個和翠微都留在院子里。”
傅慎時去莊子上,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方便與出入賭坊,和汪先生等人見面,帶這兩個丫鬟,恐怕消息走漏出去。
廖媽媽猶豫著道:“可是我家只有二媳婦跟過去,就她一個人做活兒,你跟時硯兩個人貼身伺候六爺,怕是忙不過來。”
“莊子上的人又不少,粗活請他們來幫工,其余的事我和時硯應付得過來。”
廖媽媽聽了之后,便答應了,她道:“六爺今兒走的急,只好咱們先去,讓他們兩口子遲一日再來。”
“一日不妨事,待六爺歇覺醒了咱們就走,我去看看還有什么要清點的。”
廖媽媽點了點頭,也回去整理出行的東西。
殷紅豆悄悄摸摸交代了翠微幾句,讓她仔細看著庫房,又單單兒給了她二十錢銀子,叫她嘴饞的時候去廚房買吃的。
翠微緊緊地拉著殷紅豆的手問:“紅豆你什么時候回來?”
殷紅豆抿了抿唇,道:“不知道,過年的時候,六爺若好些了,我們就回來。”
二人就此別過。
當天下午,重霄院關上了大門,院子孤零零立在偏僻之處,無人問津,若孤冢。
傅慎時一行人出發得早,出城門的時候,天都沒黑。
殷紅豆跟傅慎時坐一輛馬車,廖媽媽在后面的馬車里看行李,時硯去跟汪先生送信,隨后跟上。
天黑之前,總算到莊子上了。
此處別莊多田多果樹,綠水青山,下了雪也比城內暖和一些。
莊子里有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宅子雖小,五臟俱全,影壁、游廊、倒座房、上房和跨院應有盡有,因時常有人打掃,一直都很干凈。
院子里已經匆忙布置過了,除了日常起居的用具,最里邊的上房燒好了地龍,放了沒有花紋的銅腳盆,燒的是莊子里的佃農自己壓實的碳火。
廖媽媽和他兒子媳婦就住在院子一進門的倒座房里,方便看門迎客,倒座房離最里邊的上房隔著一個游廊、穿堂和一個庭院,若無人招呼,兩邊相互不干擾。最妙的是,正房后邊的倒座房那邊開了一個后門,方便傅慎時私下見客。
晚上眾人都用過膳,廖媽媽領了莊子上的管事和幾個跑腿的小子,見過了傅慎時,交代了一些話,便回了倒座房,殷紅豆去鎖了二門,整個后院都靜謐無聲。
殷紅豆回了房里,將東西都歸置好了,進了上房的時候,就聽到時硯同傅慎時講:“汪先生說,晚上忙完了就過來,小的已經把位置告訴先生了。”
傅慎時問時硯:“大概幾時來?”
“估計子時之前。”
殷紅豆提著一壺熱水進去,替傅慎時倒了溫熱的開水,遞到他手上。
傅慎時修長干凈發白的手指握著瓷白的杯子,幾乎與杯子融為一色。
殷紅豆道:“六爺,擺個屏風,添張榻,以后奴婢跟您睡一個屋吧。”
上房有三間屋子,中間是客廳,西邊的梢間做書房,傅慎時住在東梢間,兩旁的跨院隔得遠了,殷紅豆要是住跨院,夜里傅六若有吩咐,她怕是聽不見。
傅慎時喝了杯水,殷紅豆繼續道:“奴婢不上值的時候就住跨院。”
“嗯,去煮茶,夜里汪先生要來。”
殷紅豆點著頭去了,煮茶的時候心里卻在著急,等廖媽媽的兒子媳婦來了,以后傅慎時要出門可怎么辦,若是傳回了長興侯府,秦氏知道了恐怕會不依不饒,甚至派人家丁護院來看管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