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硯掃雪一盆進屋。
傅慎時撩開衣擺,除去褲子,吩咐他:“敷我腿上。”
時硯瞳孔微縮,抿了抿唇,悶聲道:“六爺……”
傅慎時冷聲命令他:“別墨跡。”
時硯蹲身捧起雪,繃著臉將雪撒到傅慎時的腿上。
傅慎時的腿萎縮的很厲害,皮包骨頭,枯瘦如木,時常發麻,最是怕冷,天兒一冷,兩腿就發硬,像塞著鐵塊,很難受。
他閉著眼,靠在輪椅上,手指甲緊緊地摳在扶手上,待冰冷的雪敷在腿上,他雖面無表情,嘴唇卻在微微發顫。
約莫敷了半刻鐘,傅慎時渾身都在不住地發抖,時硯哽咽著道:“六爺,夠了。”
傅慎時點了點頭,時硯立刻掃開雪,扶著他上了床,用被子蓋住傅六的雙半身,又搓熱了自己的雙手,給他搓腿按摩,待兩腿回了血色,才敢用熱被子捂著。
“將銅盆里的火滅了。”
說這一句,傅慎時才撐著身子躺下睡了。
夜深了。
時硯熄了燈,側身睡在小榻上,瞪著眼睛看向傅慎時睡的地方,只見帳子紋絲不動,又聽得里邊睡的人氣息均勻,他才抹了抹眼淚,翻個身蒙頭睡去。
天蒙蒙亮,重霄院里的丫鬟都起來各司其職。
殷紅豆還沒吃早膳,就見上房門開了,她走過去看了一眼,時硯腫著一雙眼睛,開了門往外邊走,她跟上去問道:“大清早,你往哪兒去?”
時硯頭也不回,道:“去請大夫,你伺候六爺。”
“六爺怎么了?”殷紅豆追著問。
“腿受涼,病犯了。”
殷紅豆一驚,再不問了,趕緊轉頭回去,大聲朝廚房喊著要熱水,便跑進了上房,站在屏風后邊,道:“六爺,奴婢進來伺候。”
屏風后邊,傳來冷淡縹緲的一聲:“進來。”
殷紅豆繞過屏風,就見傅慎時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身上穿著一件單衣,披著大氅,腿上蓋著被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仿佛整個人一夜之間瘦削了不少。
地上的銅盆也已經熄透了,屋子里一股子冷氣,殷紅豆一進去都覺得發冷。
她的心口莫名發緊,走過去將羅漢床上的緞面如意云紋大迎枕拿過去,放在傅慎時背后,弱聲抱怨:“奴婢昨兒走之前還好好的,銅盆夜里怎么熄了?”
傅慎時合上眼皮,眉頭輕皺,嗓音低啞道:“熄了就熄了。”
殷紅豆站在旁邊,提起茶壺一摸,水也是冷的,沒有放在銅盆里燙著,顯然銅盆很早就熄了,她低聲道:“奴婢去給六爺換水,六爺早上想吃什么?”
傅慎時兩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腿上,聲音微弱沙啞:“就喝點水吧,沒有胃口。”
殷紅豆轉身快步走出去,麻溜地換了熱水進來,就只是熱水,沒有茶葉。
傅慎時看著熱水,手腕頓了一下才喝了大半杯。
茶性寒,對他的腿不好。
很快胡御醫就來了,幸好他今日沒有去宮中上值,否則還來不了這么及時。
胡御醫診治,傅慎時將殷紅豆打發了出去。
到底是御醫,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嘆了一聲,道:“六公子何必呢……”
傅慎時聲音低啞無力:“有勞御醫了。”
待廖媽媽來了,殷紅豆才在門口聽了兩耳朵,胡御醫說是受涼之后,經脈堵塞,已經針灸治療過了,隨后要用草藥熱敷,再好生休養,切忌再次受涼。
傅慎時雖不大吃藥,但是平日里時硯照顧得好,他也注重保養,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犯病。
廖媽媽心里焦急,領著胡御醫一道去了秦氏那邊,稟了她這事兒。
秦氏正在看下聘的單子,東西都確定下了,連日子都挑選好了,一聽到這個腦袋都是大的,差點兒就拍案而起。
她絞著帕子問胡御醫:“幾月能好?”
胡御醫搖頭道:“這次凍得十分厲害,怕是還有風濕之癥,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發,治好了還得好生休養,少說也要三個月。”
下完聘很快就要定日子,眼看就要到臘月,秦氏本想著出了年就將方素月娶回家,滿打滿算也就正好三個月的時間,胡御醫卻說傅慎時的腿三個月都好不了,那這個時候便不能下聘了,否則定好日子,新郎官兒是殘廢就夠惹人笑話了,不能親自迎親,只怕要淪為全城笑柄!
好容易才解決了一樁事,結果出了這樣的岔子,秦氏頹然坐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驀地想起祖祠占來的“兇”字,她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動著,顧不得細想,打發了胡御醫和廖媽媽,著人請了大兒媳姜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