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
“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并不想惹爸爸生氣的。”
周俏再一次親親兒子的臉，“寶貝，睡覺吧，媽媽陪著你，明天媽媽休息，我們一起出去玩好嗎？”
柚子問：“爸爸去嗎？”
“你想要爸爸去嗎？”
周俏反問。
“想……”柚子往周俏懷里鉆了一下。
“爸爸會陪你去的。”
周俏說，“爸爸走路不太好，就算不能陪你玩，他也會一直在邊上看著你。
記住媽媽說的話，爸爸媽媽都很愛你，你是我們家的小寶貝。
睡吧，柚子，和媽媽說goodnight。”
柚子：“cherie，goodnight。”
周俏笑起來，點點他的小鼻子：“小調皮。”
柚子睡著了，周俏又陪了他一會兒，看著兒子熟睡的小臉蛋，想起他剛出生時的事。
那時候，黎衍經常雙臂交疊扒在小推床邊，近距離地觀察兒子。
月嫂給小家伙換尿不濕時，他虛心地學。
月嫂幫柚子洗澡，黎衍也看得很專心。
小家伙睡醒時，總是做著怪相動動小手踢踢腿，黎衍就會伸出食指去他手邊，柚子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指，黎衍就笑起來，另一只手又去撓他腳底板，一撓，小腳丫子縮了一下，還踢了他的手一腳，挺有勁兒，黎衍笑得就更開懷了。
周俏有時會聽到黎衍對兒子低聲說話。
“你以后長大了，可以去踢足球，爸爸是后衛，你就打前鋒。”
“爸爸干不了的事兒，你都能干，打籃球，爬山，跑步，騎車，跳舞……你要像爸爸一樣長得高高的，帥帥的，學習一級棒，保證有好多小姑娘來喜歡你。”
“但是不可以做花心大蘿卜，有了女朋友要專一，像爸爸愛媽媽、媽媽愛爸爸那樣。”
……
周俏在醫院里住了五天，那五天黎衍休陪產假，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連晚上的陪夜都是他。
他只在早上回家去洗個澡睡一覺，吃過午飯又會趕來醫院。
他不在的時候，月嫂和周俏聊天，夸黎衍真是個好老公好爸爸，自己身體都不方便，晚上還在周俏床邊睡折疊床。
周俏知道原因，周俊樹那時候面臨論文答辯，又是個男生不方便，黎衍不可能讓他來陪。
沈春燕年紀又大了，陪夜也吃不消，只能白天來。
周俏沒有其他親人，唯一能陪夜的只有黎衍。
他說，沒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病房里的衛生間能上，穿著假肢可以直接躺在折疊床上，雖然不舒服，但下床方便。
和月嫂一起盡心盡力地照顧柚子，照顧周俏，黎衍真的已經做到最好。
他扶周俏下床上廁所，陪她去走廊上散散步，和她聊天解悶，給她打水、擦身、洗臉、換衣服……
周俏出院以后，白天繼續由沈春燕和月嫂照顧，夜里黎衍讓月嫂回家，由他一個人陪著周俏母子。
他變得很辛苦，白天上班，晚上起夜，除了喂奶要周俏來做，其他事兒都是黎衍來搞定。
就算是喂奶，黎衍都會陪著周俏，看兒子用力地吮吸著，他就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很值得。
“你不累嗎？”
周俏看著黎衍疲倦的臉龐，心疼地問，“我白天還能和兒子一起睡，你上班時不會打瞌睡呀？”
“不累，我中午會趴桌上睡一會兒。”
黎衍靠坐在床頭，懷里抱著兒子。
小柚子當時還挺乖，吃飽了就會睡，只是睡之前喜歡讓人抱抱，抱著睡著了再把他放到小床上，他也不會再鬧。
沈春燕說小孩兒不能這么慣，萬一他習慣了讓人抱著哄睡，以后就不肯自己睡了，但是黎衍舍不得。
舍不得兒子哭，何必呢？
不就是想抱抱嘛，他可以抱的，他有力氣！抱久了也不會累。
再說了，兒子很疼他，每次都是抱一會兒就睡著。
時間久了，小家伙似乎有了記憶，吃奶找媽媽，抱抱就要找爸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記熟了爸爸身上的味道，在黎衍懷里，他總是會睡得很香。
黎衍漸漸覺得兒子也沒什么不好，好好養他，好好教他，讓他長成一個小男子漢，長大以后懂得負責，懂得感恩，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似乎也挺不錯。
柚子長開一點后，大家就發現他長得既像爸爸，又像媽媽。
烏溜溜的眼睛很有神，睫毛長長的，小鼻子挺挺的，沈春燕說他長大后一定是個小帥哥，迷倒萬千少女的哪一種。
周俏覺得沒那么夸張，認為自己有點拖后腿，私底下說兒子沒有黎衍長得好看。
黎衍笑她：“在你眼里，這世上還有男人會比我好看嗎？”
“也是哈。”
周俏笑瞇瞇地看著黎衍，一點兒不矜持地承認了，“你就是最好看的！認識你十年了，你咋還這么好看呢？”
黎衍聽到以后心里一動，抬眸看向周俏。
——居然已經十年了嗎？
他出現在小傻子的生命里，十年整了。
周俏幫兒子掖好被子，回到自己房間。
黎衍已經洗完澡，靠在床上等著她，臉色很臭。
周俏過去親一下他的臉，問：“假肢怎么樣了？”
“不知道。”
黎衍語氣硬邦邦，“明天用了才知道，這要是壞了，我非扒了臭小子的皮不可！”
周俏拍拍他的手：“柚子說他是想幫你洗洗，可能平時老看到我們在清潔接受腔，他只是不知道不能用水嘛。”
黎衍還是沒好氣：“反正，臭小子上輩子一定是我冤家，這輩子報仇來的。”
“別這么說，柚子很愛你的。
下雨天都知道你腿疼，會幫你揉揉腿，他才三歲呢。”
周俏站起身，“我先去洗個澡，一會兒再說。”
看她要走，黎衍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周俏回身，發現黎衍眼神哀哀地看著她，說：“剛才，我在浴缸那兒摔了一跤，柚子看到了，還笑我。”
“啊？”
周俏趕緊又坐下來，“怎么回事啊？”
黎衍就把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說完后，周俏已經抱住了他：“兒子還小啊，不會認為你是摔跤，還以為你和他玩兒呢。”
“超級沒面子的。”
黎衍很沮喪，“兒子大了，在他會自己洗澡以前，都得我來幫他洗。
他總是問我腿什么時候長出來，問了一遍又一遍，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明白，并且接受這件事，他的爸爸和別人不一樣！老婆，他馬上要上幼兒園了，我真的很怕他會因為我而被同學嘲笑，這世上有些人對我永遠都有偏見，改不了的！”
“別人怎么想，咱們也管不著。”
周俏松開懷抱，看著黎衍的眼睛，“我只知道，黎遠致是我們的兒子，我和你教出來的孩子如果接受不了你的身體狀況，那就是我倆教育上的失職。
至少現在我沒覺得有這個問題，柚子很愛你，不過……你真的要對他耐心一點，不要老是吼他。
你都三十四歲的人了脾氣還這么沖，我看啊，柚子調皮搗蛋就是隨了你，和我是一點都不像。”
黎衍不樂意了：“我哪兒脾氣沖了？
黎遠致跟個猴兒一樣，哪兒隨我了？
我現在！全公司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脾氣好！”
周俏震驚了：“你脾氣好？”
黎衍大不慚：“當然了！我們新公司同事私底下都說我斯文儒雅，成熟穩重，一看就是好脾氣的人！”
周俏更震驚了：“斯文儒雅？
成熟穩重？”
三十四歲的小黎先生，不對，現在應該稱他為黎先生，在一年前選擇跳槽，跳到另一家外資醫療器械公司，成為財務分析部門的主管。
跳槽是方勁松介紹的，方勁松的一個老同學在那家公司做財務經理，需要一個有醫療器械行業經驗的主管，團隊比較小，只管六個人，問方勁松有沒有推薦。
方勁松問過對方要求后，便想到了黎衍。
黎衍手上有cpa和cfa兩個證，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腿，按照他的資歷和能力，早就跳槽走人了。
這些年，方勁松的團隊人員變動也很大，amber、陸欣、魏湘凡、虎哥等人相繼離職，洪志生和小費都已經成為seniorfa，初級分析師全部是新人，幾個senior里黎衍已是資歷最老的一個，年薪也漲到了30萬。
方勁松覺得黎衍應該有更好的發展，就把他的情況介紹給對方，也說明了他的身體狀況。
對方挺感興趣，就邀請黎衍去面試。
于是，經過三輪面試，黎衍正式離開工作了七年半的舊公司，跳槽去新公司成為一名fasupervisor，手底下有了六個小兵，談好年薪稅前48萬。
他跳槽時三十三歲，和當初入職舊公司時方勁松的年齡一樣，正是一個男人對事業充滿干勁的階段，很樂意接受新挑戰，待人處事也越發成熟得體。
在新公司、新團隊，黎衍并未受到下屬的質疑，沒人比他更有經驗，除了身體狀況，他的各方面條件都是團隊里最好的。
主業以外，黎衍的寫作副業也有小小的發展，他后來又花了一年時間寫了一本書，同樣是都市治愈系小說。
成績雖不如第一本好，但因為有了第一本小說改編電影的加持，第二本小說出版后銷量也還行，并且順利賣掉單電影版權，只是版權費沒有前一本高，只賣了一百來萬。
這幾年，周俏依舊在原酒店做會務銷售，升職成了高級會務銷售經理，工作表現一如既往得出色。
她也成功考取自考大專學歷，幾年來不是沒有跳槽的機會，只是，作為一個職場女性，在發展事業之前，她和黎衍正在討論生活中一個新計劃，那便是——是否要生二胎。
不是因為非得要個女兒，也不是因為覺得大號養廢了，想再要個小號。
黎衍只是覺得，家里現在經濟情況挺穩定，再養個孩子也沒壓力，而最大的原因則是周俏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讓他覺得很有道理。
黎衍說：“老婆，你以前說過，我要是怕你以后辛苦，咱倆就生兩個孩子，等孩子長大了，就能幫咱倆的忙。
我的身體……以后老了真是不好說，你照顧我肯定會很辛苦，還有柚子，讓他有個弟弟或妹妹，他的壓力也不會那么大。
趁著你還年輕咱們再要一個，你就能沒有后顧之憂地去沖一沖事業，可以跳槽去更好的平臺，畢竟你才三十歲呢。”
周俏洗完澡回到床邊，黎衍正在看書，抬頭看到她，眼睫輕顫，心都跳快了一些。
他的妻子穿著一條真絲吊帶睡裙，吹得半干的長發散在肩上，肌膚白凈細膩，因為剛從浴室出來，臉頰上還透著紅暈，她咬著嘴唇，看著他的眼神里浸滿了柔情蜜意。
……
黎遠致小朋友上幼兒園后，媽媽告訴他，他很快將有一個弟弟或妹妹。
柚子心很大，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消息，周俏問他：“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呀？”
柚子說：“我想要弟弟！弟弟可以陪我一起玩！”
黎衍在邊上插嘴：“我想要妹妹！”
“要弟弟！”
“要妹妹！”
陽光充沛的冬日下午，周俏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右腿架在黎衍的大腿假肢上，他坐著輪椅，正低頭幫她剪腳趾甲。
周俏兩次懷孕，肚子大起來后都是黎衍幫她剪腳趾甲，因為她很難再彎腰。
他剪得很小心，一邊剪還會一邊問：“會疼嗎？
我沒有剪得太里面，好多年沒剪了，經驗不足，要是疼你和我說啊。”
周俏就笑著看他，現在的黎先生對于自己的身體殘缺比起早年更加坦然，摸著周俏的腳他還會調侃：“這小豬蹄子以前瘦瘦的，現在都這么肥了。”
周俏故意用腳趾去戳他，他捉住她的腳，撓她腳心，周俏癢得軟在靠椅上連連求饒。
“有這么癢嗎？”
黎衍說：“俏俏，我真忘了有腿有腳是什么感覺了，十幾年了……現在連做夢都夢不到了。”
周俏用腳背蹭蹭他的手，他又笑起來：“以后你的腳趾甲都歸我剪，還有柚子的，二寶的，三十個腳趾頭呢！足夠我過癮了。”
次年五月底，黎衍三十五歲生日過完沒多久，周俏平安生產。
這一次，老天爺終于遂了黎先生的愿，送給他一個夢寐以求的粉糯女寶寶。
小葡萄——大名黎遠意，正式加入這個幸福的小家庭。
——
兩年后。
盛夏季節。
黎衍、周俏一家四口一輛車，宋晉陽一家三口還帶著宋樺和沈春燕，外加周俊樹開周俏的車帶著女朋友，總共十一個人浩浩蕩蕩開往離錢塘不遠的海濱城市舟市，進行一次短途的趕海之旅。
他們包了一棟海邊民宿，帶一個小小的泳池，自己買來海鮮做飯，還架起燒烤架吃烤肉大餐。
太陽不曬時，大家紛紛跳進泳池玩水，周俏喊小樹幫忙看著柚子，自己則專心照顧葡萄。
一堆人在水里拿著水槍打水仗，不知怎么的，宋晉陽成為眾矢之的，所有的水槍都對著他打，直把他打得逃上岸去。
他溜達到黎衍身邊，兩人一起坐在遮陽傘下，黎衍遞給他一支煙，宋晉陽接過，與黎衍一同抽起來。
“不去玩水嗎？”
宋晉陽問。
黎衍搖搖頭：“不了，小樹帶著女朋友呢。”
宋晉陽明白了：“沒事兒，不愿意沒人會勉強你。”
又問，“下午去海邊，你去嗎？”
“去吧，但我可能走不了。”
黎衍說，“我怕沙子進假肢，這玩意兒很貴的，要是弄壞了真的會煩死，我就看你們玩，你幫忙照顧一下柚子和葡萄，我怕周俏一個人顧不過來，柚子太皮了。”
“柚子現在已經乖很多了。”
宋晉陽看著泳池里那兩個小男孩笑起來，“以前和皓皓在一起，沒一會兒就會打起來，現在他倆已經玩得挺不錯了，到底是上過幼兒園的人，有文化啦。”
黎衍大笑起來。
去海邊時，黎衍的輪椅停得遠遠的，眼睛一直望著周俏和兩個孩子。
他們在踏浪，周俏牽著葡萄，小樹牽著柚子，在海水里興奮地玩著。
二十多分鐘后，黎衍發現周俏過來了，懷里還打橫抱著葡萄。
她吭哧吭哧跑到黎衍面前，喘著氣說：“真是厲害了，小東西說睡就睡，之前還玩得高高興興的，一下子說想睡覺，讓我抱，轉眼就睡著了。”
她把葡萄交到黎衍懷里，小姑娘身上已經裹著一塊小毯子，小辮子濕噠噠的，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你去陪柚子吧，我抱著她就行。”
黎衍說。
周俏彎腰親了下他的嘴：“那我去了，愛你。”
黎衍笑：“愛你，去吧。”
周俏轉身就跑了。
黎衍又低頭看向懷里的女兒，圓圓的小臉蛋兒，看眼窩就能看出眼睛挺大，睫毛和哥哥一樣長，小鼻子小嘴長得像周俏，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娃娃。
黎衍調整了一下姿勢，盡量讓女兒睡得更舒服一些，調整的過程中，葡萄的眼睛睜開了一瞬，看清面前人的臉，她嗲嗲地叫：“爸爸……”
黎衍低頭吻一下她的額頭：“乖，睡吧，爸爸抱著你呢。”
葡萄閉上眼睛，又一次甜甜地睡著了。
番外二、黎衍&周俏完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