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房間內,姜花香依舊。
小玉兒羞答答地跟著風小雅進來,聞到這股香味時下意識皺了下眉,但她恢復得很快,立刻掛上甜甜的笑容,主動上前攙扶風小雅的胳膊:“公子,我扶您上榻吧。”
風小雅一抖袖子,從她手中滑脫,拉出了三分遠的距離。
小玉兒的手頓時僵在了空中。
“一,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二,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的東西;三,我不喜歡別人隨便進我的房間。”
玉兒委屈:“小玉兒知錯了。但,這樣子的話,我怎么給你跳鵬游蝶夢呢?”
風小雅道:“去那邊,把紗簾拆下,將兩頭系在床柱和門柱上。”
小玉兒轉動眼珠,上前照做,當她將紗簾全部系好,看著橫拉在房間里的白條時,面色微變,似是明白了風小雅的意圖。再回頭,只見風小雅眉睫深黑,面色素白,像刷了一層釉的瓷器,看上去無情無緒。
“現在,你可以跳了。”他如是道。
小玉兒咬著下唇,沒再說什么,足尖輕點,飛身上布,無樂自舞。
跟在風小雅身后如影子般沉默的孟不離和焦不棄至此,也終于明白了主人的意圖,雙雙異樣地對視了一眼。
風小雅拿下插著姜花的花瓶,手指輕彈,一片葉子飛了出去——
擊中小玉兒的右膝,她的舞姿微微一斜。
緊跟著,第二片葉子飛到,擊中她的左肩,她身子后仰。第三片、第四片……一片片地打在小玉兒身上,卻沒有干擾她的舞步,反而令這無聲的一曲舞蹈顯得更加完美。
如此一直到小玉兒跳完,屈膝于紗,俯身叩拜。發髻微亂,大汗淋漓。
風小雅淡淡道:“十七處。”
小玉兒抬頭望著他,雙目有些發紅。
“是你跳錯的地方。也是我糾正你的地方。”風小雅撫摸著瓶中剩余的白色花朵,“是什么讓你覺得,你可以取代秋姜來到我身邊?”
此一出,小玉兒的表情頓時變了。如果說,她原本看起來像個甜軟多汁的水蜜桃,此刻,就已干癟成了桃干。一雙大眼睛里,也充滿了羞惱與憤恨。
***
宴客廳中,天衣甲受到了極大的追捧。畢竟,衣服誰都能穿。但直到所有人都猜完,還是沒有結束,說明沒有人猜中價格。
秋姜當機立斷,對云閃閃道:“把信買下來!”
云閃閃顫聲道:“可是……我沒錢……”還倒欠了很多錢呢。
“我有。你盡管出價。”秋姜道。
頤非好奇地看著秋姜:“你真有錢?”那一路上還吃他的用他的……
“我知道如意門的金庫在哪里。”
光這一句話,云閃閃看她的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當即拍案興奮地喊道:“五千金,買信!”
頤非一口氣嗆在胸口咳嗽了起來,嘆道:“二公子,真是不是自己的錢不心疼啊。”
“你不懂!這種競價,一定要一出手就震懾住他們。”
頤非看向秋姜,秋姜卻對此不以為意,完全不心疼的模樣。
我大概是這一年太窮了,才會對錢財開始斤斤計較。想當年,程三皇子也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啊……他深刻地檢討反省了一下。
果然,被云閃閃這么一喊,眾人全都陷入了寂靜。一時間,無人敢跟。
云閃閃大咧咧道:“各位,給個面子,小爺對此寶衣勢在必得。”
葛先生忍不住道:“二公子,若出了價但最后沒履諾,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豈有此理,小爺是賴賬的人嗎?”云閃閃雖是這么說,卻有些心虛地看了秋姜一眼,見秋姜面色鎮定,勇氣頓生,當即挺了挺胸,“少廢話,若無人跟,這信就是我的了。”
“是。”艾小小正要將信送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慢。五千零一金。”
眾人一看,原來是馬覆。
有意思!風小雅走了,馬覆卻跟云閃閃對上了!同為女王候選者,果然彼此不對付啊。
云閃閃瞪大了眼睛,怒視著馬覆道:“你非要跟我搶?”
馬覆望著他輕輕一笑:“你我本就是競爭關系,也不差這一件寶衣。”
云閃閃大怒,當即喊道:“一萬金!”
眾人嘩然。
馬覆道:“一萬零一金。”
云閃閃冷笑:“有本事你翻倍呀,學什么風小雅?”
馬覆不以為然道:“有本事你也學他退讓,君子有成人之美。”
“呸!我出、我出……十萬金!”
此一出,滿室俱靜。
十萬兩金子,要是堆在一起,都差不多可以把這個宴廳填滿了。
馬覆的表情也變得很是不好看。
云閃閃挑眉道:“你跟啊,繼續跟啊!”
馬覆悠悠道:“十萬金……整個云家,都沒有十萬金吧?”
云閃閃僵了一下,強撐道:“我家有沒有,關你什么事?”
“云笛一年俸祿四千二百石,就算十年不吃不喝加起來也不過黃金五萬。請問,這多出來的五萬,是哪里來的?”
云閃閃一聽,這是含沙射影地說他哥貪污受賄啊,當即怒道:“我家自有別的營生!你管我哪里來的?”
馬覆微微一笑,不說話了。
但云閃閃越想越不對勁,這要真被他回頭去女王面前告一狀,哥哥恐怕會頭疼。當即扭頭對秋姜道:“小爺為了你而惹此是非,若因此牽連我哥……”
秋姜淡淡道:“將死之人的話,聽聽就好。”
云閃閃一想,對啊,他急什么?這兩人的目的本就是要活抓馬覆和周笑蓮,到時候馬覆都落到他哥手里了,還怎么去女王面前告狀?
云閃閃瞬間放松,不再理會馬覆,笑瞇瞇地對艾小小道:“他不跟了,信給我。”
艾小小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婢女捧著筆墨上前道:“請云二公子畫押。”
云閃閃便大咧咧地在十萬金的欠條上寫了名字,艾小小這才將信交到他手中。
秋姜透過云閃閃的肩膀看向信箋,里面寫著:“去年七月螽斯山山洪暴發,山下房屋倒塌無數。胡家賑災救人時于地下挖出此物。原價為零。”
秋姜的手在袖中慢慢地拽緊。
如意門的大本營,就在螽斯山,取其繼繼繩繩的好彩頭。如意夫人說過那是程國境內難得的風水寶地,百年來從無地震颶風侵擾,怎么會山洪暴發?!
還有紅玉之前說夫人在閉關,已經閉了好幾年,那她有沒有平安轉移?她這么多年沒有露面,貼身寶甲又流落在外,是不是說明……她死了?
不!不可能!
秋姜心頭驚悸,如雷電亂劈,只覺自己睡了一覺,醒來后一切都改變了。
她咬了咬牙,突然扭身離開。
而這時婢女捧來了天衣甲,云閃閃正拿在手里愛不釋手地把玩,頤非忽摸了摸鼻子道:“我想到一個問題。”
云閃閃隨口道:“什么問題?”
“任誰買到此信都會打開宣讀,自知此物出處。那么,我們真有必要花十萬金買這玩意嗎?”
云閃閃頓時愣住了。
***
小玉兒突然出手,指甲處彈出像貓一樣尖銳的利爪,直朝風小雅抓了過去。
“嘭”地一聲,青色傘面撐開,利爪落在上面,不但沒破,反而滑了開去。
小玉兒順勢扭身鉆進傘中,抓向風小雅面門。
青傘瞬間合起,風小雅用傘柄擋了一擋,與此同時,孟不離和焦不棄雙雙撲至。
小玉兒身形嬌小,閃避極快,踩著焦不棄的腦袋,借力再次撲向風小雅。風小雅卻將傘送入她懷中。
小玉兒下意識接住,原本合起的傘面再次嘭地展開,將她整個人都振飛出去。
小玉兒一個跟斗落到房頂的橫梁上,撞破那塊裝有水晶機關的木板,飛上了三樓。
“追!”風小雅命令。
孟不離和焦不棄立馬跟著飛了上去。
然而房間里已無小玉兒的痕跡。
身側風動,卻是風小雅親自上來了,他的目光在房間里迅速掃了一圈,撞向某側船壁。船壁在碰觸到他身體的一瞬自動劃開,露出隔壁的房間來,竟是一道暗門。
門內無窗無燈,漆黑一片。
卻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氣息。
風小雅忽然出聲:“是你嗎?秋姜。”
跟在他身后的孟不離和焦不棄頓時戒備。
黑暗中無人應答。
風小雅卻盯著某一處,慢慢地走了過去:“你恢復記憶了,是么?”
那氣息微重了起來,這下,孟不離和焦不棄也聽到了。
“你恢復了記憶,所以沒去蘆灣,而是上了玖仙號。你想做什么?”
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在掙扎,然后脫離了禁錮,嚶嚀一聲沖了出來,撲向風小雅。風小雅一把將對方扣住,手腕入手,卻是超乎想象地小。孟不離立刻吹亮火折,風小雅借光一看,自己抓住的,正是小玉兒。
小玉兒面目猙獰,張嘴就咬。風小雅不得不一掌將她推開。小玉兒的身形再次遁入黑暗。
孟不離走上前,用火折的弱光掃視,剛照到一個木桶,火光突滅,黑暗中,一人出手如電,將他放倒。
孟不離一個翻滾,滾回到風小雅腳邊。
風小雅盯著該處,忽然摘下了手上的佛珠,捏在第三顆上:“出來。不然,我會捏碎此物。”
佛珠共有十八顆,每顆都有不同的作用。第三顆里的,正是南柯一夢。
這本是秋姜之物,如今卻被反過來對付她。秋姜果然受激,第一萬次后悔為什么之前沒趁風小雅病發時拿回該物,只好硬著頭皮慢慢地從黑暗中走出來。
只不過,她是提拎著小玉兒一起出來的——就像老鷹提拎著小雞那樣。
小玉兒面容扭曲四肢僵硬,既發不出聲音也動不了,只能用仇視的目光瞪著秋姜。秋姜索性一記手刀切在她后頸處,小玉兒頓時暈了過去。
秋姜把她扔破布般地扔在地上,然后直視著風小雅,伸出手:“還我。”
風小雅打量著她,看著這個面目全非的中年婦人,眼瞳如霜,隱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絕望:“你……果然恢復了記憶。”
***
宴廳內,在云閃閃的極度傻眼中,下一環節開始了。
“下面是客人們自己帶來的貨物進行交易,就不猜了,價高者得。”艾小小說著,讓婢女們捧出了第一件貨物,赫然就是薄幸劍。
然而,大概是二尺二的尺寸過于苛刻,眾人顯得對此興趣不大。
云閃閃一開始急得不行,后來一想,反正船都是要沉的,到時候欠條自然也就沒了,便鎮定了下來。
頤非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心中沉吟:秋姜想以此物釣出潛伏在胡九仙身邊的如意門弟子,現在看來效果不會太好,誰能想到胡九仙自己拿出來的三樣寶物中,就有兩樣跟如意門有關呢?
想到這里,他側頭看了看身旁空著的位置,秋姜還沒回來,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這時,有個姓郭的富豪用一百金買下了薄幸劍,結果已出,頤非便對云閃閃耳語道:“記得把劍拿回來。”然后便離開了。
***
三樓胡倩娘房間的暗室內,秋姜聽了風小雅的話后,忽笑了笑。
“是啊。多謝你當年手下留情,活命之恩,無以為報,便讓你死得痛快些吧。”
焦不棄憤怒地喊了起來:“秋姜,你還有沒有良心?公子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連宰相大人都……”
秋姜冷冷地打斷他:“殺父之仇都能原諒,你覺得是癡情?不好意思,我覺得是廢物。”
焦不棄和孟不離都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萬萬沒想到,當事人竟如此不領情。
秋姜睨著面無血色的風小雅,接下去的話便說得更加肆無忌憚:“風小雅,你給我聽好了。這個世界上,我最瞧不起的人,就是你。我要是你,要不就拔劍為夫報仇,要不就跳下海去死個干凈,省得再茍延殘喘浪費糧食。”
風小雅的身體顫抖了起來。孟不離連忙擔憂地上前扶住他:“公子!你別聽這妖女胡說八道!”
孟不離更加干脆,拔劍刺向秋姜。
秋姜一邊閃避一邊冷笑道:“還有你,孟不離,不能說話憋死你了吧?”
孟不離一僵。他本是如意門弟子,風樂天在追查江江的下落時,故意聲稱要給體弱多病的兒子買護衛,請人牽線找上如意門。風樂天提的要求是話少武功好。可孟不離生性活潑,極愛說話,于是如意門便給他灌了服毒藥,毀了他的聲帶。自那后,他發音艱難,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你所效忠的人,毀了你的嗓子,奴役你為仆。你沒有自由,沒有自我,活得根本算不得人。你養什么貓,你該養狗啊!給根骨頭就搖尾乞憐的狗!”
孟不離暴怒一聲,出劍更厲。
秋姜卻閃避得越發輕松:“把你們養大的,是如意門;教你們本事的,是如意門;放你們生路的,是如意門。你們兩個恩將仇報,竟幫著一個殘廢對付我,狗還記得原主人呢,你們兩個,連狗都不如!”
孟不離越發焦躁,破綻漸多。焦不棄在一旁忙喊道:“不要聽她的!她想讓你心亂!”
秋姜的目光頓時掃向了他:“孟不離是個天閹,這輩子是沒戲了,焦不棄你卻不是,難道不想著娶妻生子?殺了風小雅,你就自由了!”
“少廢話!”焦不棄放開風小雅,拔劍加入戰斗。
秋姜以一敵二,卻半點不弱,還有空扭頭對風小雅道:“你怎么不動手?哦,你不敢。你既不敢自殺,也不敢殺我,果然是廢物呢……”
風小雅顫抖得越發厲害,看著她,看定她,猶如望著深淵一般,近不得,退不得,回應不得,不回應也不得……
“呲——”地一聲,焦不棄的劍劃破了秋姜的衣袖。若非她躲得快,這一劍已將她的手砍了下來。
秋姜皺了皺眉,忽然看向某處道:“你還不出來幫我?”
黑暗中,有人幽幽嘆了口氣:“如此場面,在旁看著,是好戲;加入了,可就不是好戲了。”
“我死了,你就沒戲看了!”
“也對。”話音剛落,頤非突然出現在了風小雅身后,一把扣住他的咽喉。
孟不離和焦不棄大驚,雙雙停了下來。
頤非劫持著風小雅,笑瞇瞇道:“風水輪回轉啊鶴公,上次我劫持秋姜,你來救。這次,我劫持你,救秋姜。”
風小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來時,之前的悸顫、慌亂、痛苦等情緒全部消失,像被雪覆蓋的大地,只剩下一片冷然的白。
頤非突然預感到某種不詳,像機警的獵物般后退,但已來不及,一條細絲不知何時繞上了他的脖子,一動,就拉出了血痕。
“別動!”秋姜連忙提醒。
風小雅卻沒有趁機追擊,而是手一抖,將細絲收回了佛珠里。
頤非心有余悸地抹上脖子上的血痕,差一點,他的腦袋剛才就掉了。
風小雅拿著佛珠,走向秋姜。
秋姜卻后退。
“不是要我還你么?”風小雅淡淡道,“伸手。”
頤非這才知道這個古怪玩意是秋姜的,不禁苦笑道:“小姑奶奶,下次殺手锏落人家手上時,記得提醒一聲啊。”
秋姜沒理會他的話,直勾勾地盯著風小雅,他前進一步,她就后退一步,從內心深處涌起恐懼。
風小雅的武功比她高許多。一直以來,她所倚仗的不過是此人把她認作江江,對她懷有深情。可一旦這份情誼沒有了,與這樣的人對上,她毫無勝算。
風小雅見秋姜不敢接,唇邊露出一絲輕蔑冷笑,隨手將佛珠戴回到手腕上。
“我不殺你,并不是因為對你余情未了。”他輕輕地、卻異常清晰地說道,“就像這串佛珠一樣,留著,是因為有用,而不是喜歡。”
頤非有點想笑,但看了眼秋姜凝重的表情,只好忍住了。
“同理,你活著,比死了有用。我父確實是你殺的,但我的仇敵,不是你,或者說,不止是你。”風小雅的臉在陰暗的光影中異常的白,雙瞳則濃黑如墨,黑白二色出現在那樣一張瓊林玉質的臉上,更顯驚心動魄,“你問我為什么不去死,為什么還活著,我的答案就是——如意門不倒,我絕不死。”
秋姜一動不動,似是被震到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氣氛死一般沉寂。
頤非看看她又看看他,忽然拍起手來:“說得好!如此看來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自己人自己人……”
說著上前,哥倆好地想要打圓場,結果船身突然一個巨震,隔壁房間里的所有能動物件全都不受控制地橫飛出去。
秋姜使了一個千斤墜釘在地板上,卻聽頤非說:“動手!”
秋姜一愣,萬萬沒想到頤非這就開始。
頤非撲向風小雅,風小雅立刻閃避,但又是一個巨震,船身反了個方向傾斜。頤非趁機一把擒住他。
然而手臂入手,卻像燒紅的烙鐵一般灼熱,燙得頤非立刻松了手。
孟不離和焦不棄雙雙上前,擋住頤非的攻擊道:“公子快走!”
頤非看向一旁一動不動的秋姜,又說了一遍:“動手!”
秋姜一震,終于清醒過來,飛身上前攔住風小雅。
屋內又是一陣叮鈴哐啷亂飛亂跳。
四下飛騰的物件里,兩人目光相對,秋姜忽覺風小雅的臉模糊了,變成了另一張臉——圓圓的、彌勒佛般慈祥的、風樂天的臉。
她心一抖,出手便慢了一拍。
風小雅撞破墻壁飛了出去。
秋姜連忙跟著跳下去。
***
狂風呼嘯,船身跌宕,秋姜沖出三樓船艙,飛落直接跳到一層甲板上。
只見一樓甲板被炸得四分五裂,蓄滿清水的池塘不見了,露出個巨大的黑洞,還在著火冒煙。船工們手忙腳亂地奔走其中,撲火救人。
一時間人頭攢動,竟看不出風小雅去了哪里。
船尾又是一記爆炸,船身再次震動,船帆上的一根橫木突然斷裂,掉下來打中了站在船頭控制招葉的扳招手,該船工連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飛了出去。
眼看那人就要栽進海里,一道黑影閃過,卻是躲在暗處的風小雅飛過去拉住了船工。他的另一只手抓在船舷上,欄桿承受不了重量,瞬間折斷。
這時秋姜趕到,眼睜睜地看著風小雅和船工一起掉下去,電光石火間,風小雅手不卸力,直接將船工拋回甲板,自己則摔進水中,就像一滴水,沒有激起浪花就被大海瞬間吞沒了。
風小雅會水嗎?!
船夫趴在甲板上,劫后余生地失聲痛哭。
哭聲縈繞在秋姜耳旁,她只覺耳朵里又是一陣嗡鳴。
“江江——”
我不是江江!
“你是個好孩子……”
不!我不是!
心中一個聲音無聲地吶喊著。秋姜的眼瞳由淺轉濃,身體先意識一步做出反應,一把抄起旁邊的繩子纏在桅桿和自己腰間,縱身跳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瞬間從口鼻間涌了進來,秋姜屏住呼吸,睜大眼睛尋找。巨大的漩渦一個接一個往身上撞,壓得每根骨頭都生疼。
在哪里?
去哪里了?!
心急如焚之際,終于看見十余丈外有個黑影在往下沉。
風小雅果然不會游泳!
秋姜雙腿一蹬,朝他游過去,眼看就要能追上,繩索一僵,卻是長度到了極限。秋姜咬牙,索性解開繩索,繼續游過去。
繩索悠悠蕩蕩,像是某個即將露出水面的真相,慢慢地浮上去了。
而秋姜也終于抓住了風小雅。風小雅本是閉著眼睛的,至此才睜開來。
水紋讓一切扭曲,扭曲的畫面里,風小雅竟似在笑。
秋姜心中涌起一股難的挫敗感,但此時想不了太多,只能抓著他拼命往上游。
然而,氣息卻是不夠了。
下沉太深,又負荷了一個男人的重量,秋姜只覺胸口快要爆炸,一口氣終于沒憋住,噴了出去。
她連忙捂住口鼻,狠狠咬牙,咬到了滿口血腥,痛覺一下子令她清醒起來。
她可不是謝長晏,跳水救人做事不顧后果!對于如意門長大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正在危急時刻,風小雅伸手將一樣東西遞給了她——她的佛珠。
秋姜立刻捏動其中一顆珠子,飛彈出那根鑌絲來。
鑌絲疾飛出去,卻沒鉤中什么,蕩了回來。秋姜咬牙再次彈出去,來點什么!來點什么!!
也許是強大的求生欲帶來了幸運,她依稀感覺鑌絲那頭纏住了什么,當即借力抓著風小雅游過去。
腦袋終于浮出水面,秋姜拼命呼吸。